卓皓眨了眨眼睛，沒有回答陸羽聲的話，回頭沖卓凡說道：“小凡，去上面的超市，買瓶可樂，還拖一箱啤酒來，然后往下走一點，有個鹵味攤子，今天只有餃子，你去再買點鹵味來，錢跟你旁邊的錢柜拿就行了。”

卓凡被點到名，反應了幾秒，隨后小聲答應，“好。”

支開了卓凡，卓皓把卓友國猝死的事告訴陸羽聲。

人聽到死亡的反應，是如出一轍的，總會嘆一句“之前還好好的”，世事無常諸如此類的話也聽倦了，任誰死了，也不會覺得大快人心。

活生生的一個人，說沒就沒了，他生前那些個混蛋事跡，也沒有那麼不可饒恕。

“那卓凡他得了嗎？”再怎麼混蛋也是卓凡的爸爸。

卓皓緩緩吐出一口氣，“不了又怎麼樣，反正我把他從派出所接出來，一直都是蔫兒的，不怎麼說話，也沒掉過一滴眼淚。”

關心完小的，卓皓還得關心大的，他著陸羽聲的胳膊，“你呢？”

“我？”陸羽聲遲疑了，他那點事，跟卓凡比起來，微不足道的，沒必要在這個是給卓皓添，“我能有什麼事，皓哥你先把卓凡照顧好吧。”

卓皓著陸羽聲站著，輕笑了一聲，“晚上就不去你那兒了。”

“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陸羽聲張了張，“你…你店里就一張床啊…”

卓皓店里是張單人床，現在是冬天，兩人一塊兒未免也太勉強了一點。

“還有個鋼床，晚上能將就一下。”

陸羽聲試圖堅持，“你可以帶卓凡去我那兒的。”

放到平時，卓皓不得和陸羽聲黏在一塊兒，現在只能無奈，“算了吧，不麻煩你了，主要是他現在這樣還是不要折騰為好。”

“好吧。”陸羽聲不是十萬火急，他得顧及到卓凡的。

看著陸羽聲這副沒打采的樣子，卓皓一心只想掐他的臉，手就跟不聽使喚似的，到了臉頰上。

“高興點。”

陸羽聲這種時候最聽話，臉都被得變形了，也沒躲開卓皓的手，還拼命出一個微笑人安心。

卓皓心滿意足地拍了拍陸羽聲，事得一件一件的來，他和陸羽聲還沒那麼著急。

可樂是給卓凡準備的，啤酒是卓皓自己想喝，陸羽聲還特地包了兩個沒怎麼放鹽的餃子，給兩只小貓一貓一個。

爐子里火燒得很旺，店里暖烘烘的，卓凡低頭著筷子，不怎麼說話，都是卓皓在說。

“你小陸哥哥廚藝沒話說，你多吃幾個。”卓皓不太會招呼人，這幾句話就是極限了。

剩下的響，全靠熱鬧的電視，和小貓的喵喵聲，店里才沒有變的冷清。

冬天黑的很快，吃過餃子，外邊的路燈都亮了，卓皓燒了熱水，讓卓凡洗了個臉泡了個腳，又重新換了床單，囑咐道：“今天早點睡吧。”

直到卓凡睡下，陸羽聲還舍不得走，陪著卓皓又看了會兒電視。

電視的聲音開得很小，因為電視背后就是床，卓凡還躺在里邊睡覺，疲憊的人，再怎麼吵都睡得著，就怕卓凡心里藏著事，不愿意睡覺。

陸羽聲跟貓似的，和卓皓在一把椅子上，上下眼皮子都快黏在一塊兒了。

卓皓用手肘推了推他，沉聲道：“回去睡覺。”

他倆胳膊挨著胳膊，大著大，陸羽聲靠在椅子上裝死。

“你他媽要是賴在我這兒，就真睡不下了。”卓皓坐直了，扶著陸羽聲的腦袋，又跟哄小孩一樣，“乖，明天再來。”

沒有分別，兩人還沒這麼黏糊，陸羽聲“嗯”了一聲，卓皓把他送到店門口，幾步路的功夫，他回了好幾次頭，走得一點也不干脆。

等到陸羽聲走過拐角，卓皓才拉下卷簾門。

他洗了個臉，連腳都懶得泡，從柜背后搬出鋼床，鋪上棉絮就打算睡覺，剛闔上眼睛，就聽見里邊翻的聲音，卓凡還沒睡著。

卓皓不知道該怎麼開解卓凡，總不能跟一個小孩說什麼節哀順變。

他尋思來尋思去，都開不了這個口，倒是卓凡先說了話，“哥…”

“嗯？”卓皓上累的，神上還算清醒，卓凡一喊他，他得打起神來認真聽。

卓凡的聲音帶著點氣，多半是躲在里邊哭鼻子，“萬一我媽媽不來接我怎麼辦…”

這問題卓皓答不上來，畢竟他也沒見過卓凡的媽媽，真要一個人帶著前夫的兒子生活，也為難人的。

如果卓凡的媽媽不來，卓凡也無可去，一個半大點兒的孩子，留給誰都是負擔。

卓皓說是他的哥哥，但又不是緣至親，能去派出所，已經是顧念了昔日的分，沒有說要對他以后負責的道理。

店里安靜了一陣，卓皓今天嘆氣的次數有點多，他迫于無奈的不是要照顧一個孩子，而是蛋的生活。

“那你就留在店里給我看店吧。”卓皓又道，“現在想這些干什麼？真要不來，我們再商量。”

習慣了和卓皓一起回家，一起睡覺，陸羽聲今晚形單影只，心里的落寞讓他有點無力招架。

他躺在床上，床邊的床墊還沒有收，床墊擺放在原，他才能安心，才能安自己，卓皓過幾天就回來了。

他倆住在一起，雖說是他在照顧卓皓，可卓皓同時也在陪伴他。

有卓皓陪伴的時候，他本不會意識到自己有多孤獨。

就像是現在，他打個噴嚏，能聽到自己的回聲，翻個，布料的聲音，反復在耳邊回，整個家里除了自己，找不到別的影。

他也能聽到自己心的聲音，有個清晰來自深的聲音，在一遍又一遍地告訴他，他有點想卓皓了。

他和卓皓之間的距離，也不過是從樓上到樓下，也不過是幾分鐘的路程。

想念的厚度，卻超出了陸羽聲的想象，他從什麼時候開始離不開卓皓的。

明明一開始連話都說不上，明明卓皓起初對他那麼排斥，明明還讓卓皓看了笑話。

或許是從卓皓傷開始，或許是從卓皓在梁鄞面前幫自己說話開始，或許是從自己發燒的那個晚上開始。

到底是哪一次呢？細節的織，讓陸羽聲猛然發現，這段悄無聲息的日子里，他和卓皓已經共同經歷了那麼多了。

打從他來到東城起，他生活的細枝末節，都和卓皓有著不可分的聯系。

這漫長的歲月長河里，卓皓是第一個靠著心和他近的人。

他留在這里的原因和意義，突然之間變得明朗起來，他先前的茫然，都因為“卓皓”這個名字變得明確和鮮活。

卓皓睡在店里，開店時間就會早一點，卓凡覺也淺，早早的起了床，坐在店里看著卓皓忙活。

卓皓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收拾貓屎，鏟完屎又得給貓裝上貓糧和水，這套小貓的用和店里的風格格格不。

卓凡忍不住問道：“哥，這是你養的貓嗎？”

“不是。”卓皓想也沒想，直接否認了，“是你小陸哥哥養的。”

“他養的為什麼在你店里？”

“我和他一起養的。”卓皓樂了，語氣中充滿了無奈，“本來是野貓，他非要養，沒辦法。”

卓凡詫異的，他對卓皓的了解不多，但是幾次見面下來，覺得卓皓是個不茍言笑的人，只有在說到陸羽聲的時候，語氣是輕快的。

照顧好小貓，卓皓拍手起，“早飯得自己解決，小陸哥哥賴床，早上起不來。”

被人掛在邊的覺很好，因為一直被人惦記，能為別人的牽掛，卓凡有點羨慕小陸哥哥。

大概中午的時候，卓皓接到了一個電話，電話里是人的聲音，“喂？請問是卓皓嗎？”

“哪位？”

“我是卓凡的媽媽，我才上車不久，長途車得開兩天。”

卓皓看了眼在門口坐著的卓凡，“沒事，您慢慢來，到了再給我打電話就行。”

小孩都是這樣，得到父母的關，哪怕卓凡什麼都沒說，還是會在門口默默等待，期待媽媽到來。

卓凡媽媽又說了些謝的話才掛電話，隨后卓皓走到卓凡的邊，告訴他這個喜訊，“你媽媽剛剛來電話了。”

卓凡眼睛都亮了，但還是表現的很冷靜，“來嗎？”

“今天剛坐車，你別擔心，會來的。”卓皓的大手到卓凡的腦袋上。

卓凡低下了頭，手指摳著的線，“那我爸爸呢？他怎麼辦？”

“不是還有我嗎？你好歹喊我一聲哥，這些事，我都會幫你理好的。”卓皓按著卓凡的腦袋，“到你媽媽那兒了，你是接著讀書吧，多上點學，總是有好的，別那麼快進社會。”

卓凡讀完初中，就被卓友國帶著到跑，從鄉下到縣城，從賭桌到酒桌，他都懵懵懂懂的，直到卓友國猝死，他像是解了一般，又像沒了歸巢的飛鳥。

卓皓真好，卓凡心想，這是他長這麼大，對他最好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