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板！”有人眼尖，扭著腰大笑問：“生意怎麼樣？晚上來找我們玩不？”

秦老板T恤短拖鞋，文質彬彬地戴一副銀邊眼鏡，修長的手指夾著煙，靠在一家店鋪門口的躺椅上看書，邊的招牌上寫著小店的經營范圍——佛牌、小鬼、巫蠱咒胎、各類符咒手工藝品；夾在批發麻黃素的左鄰和論麻袋稱片的右舍中，堪稱一文藝的清流。

“勉強糊口罷了，哪里敢委屈你們？”秦老板俊朗眉梢一挑，懶洋洋地笑道：“過陣子再說吧。”

人們嘻嘻哈哈地推搡起來：“秦老板來玩不收錢！”“不僅不收還倒！”“來嘛來嘛！”

滿集市小販們不干了，起哄笑罵聲不絕于耳，一時間大半條街充滿了歡快的氣氛。

正當這時，一陣陣引擎聲從遠響起，很快蓋過了人聲。眾人紛紛回頭去，只見被薄霧籠罩的城鎮中突然閃現出車影，接著十七八輛吉普車從四面八方山路上俯沖而下，在驚呼尖聲中猛沖進了集市！

“干什麼？！”“條子？！”“XX的找死！”

滿街市毒販可不是白找的，一時間家家戶戶都端著土槍沖上街，但還沒來得及開火就只見車窗紛紛降下，幾十沖鋒槍同時傾瀉出恐怖的彈火！

幾個為首的小販頓時被打了篩子，瞬間大半條街被裹進了槍火彈片和橫飛的地獄，尖哭嚎轟然炸響，無數人驚慌失措四散奔逃，眨眼間散得干干凈凈。只見那十幾輛車戛然停止，胎與地面發出刺耳的聲，幾十個不一的保鏢端著沖鋒槍沖下車，團團圍住了那家手工藝品店。

接著，保鏢們讓出一條路，一名材高大、栗發微曲的白種人走下防彈車，微笑著摘下了墨鏡：

“日子過得很吧，秦川？”

充滿硝煙腥的空氣仿佛一即，秦老板坐起，被幾十管槍口頂著頭嘆了口氣，隨手扔了剛才從躺椅下出的那把槍：“我以為你已經跟著‘馬里亞納海’網站一起涼了，‘鯊魚’……你用這種方式跟人打招呼真不友好，下次能不能改改？”

被稱作鯊魚的白人男子攤了攤手：“可是聞劭死了，世界毒品價格震，任誰平白無故損失幾億金心都不會好，你說是不是？”

“我深表同，但真跟我沒關系。”秦川立刻解釋：“聞先生是個令人惋惜的行為藝家，他只是欠缺了一點運氣，我愿意用從此避世居外加終生食素的代價來為他向上帝祈禱一個幸運的來生……”

“聞劭是無神論者。”

“……”秦川無奈道：“更可惜了。”

“與其在邊境線上躲躲藏藏一輩子，或許你出面收拾他留下的那堆麻煩，是對他更好的紀念方式。”鯊魚微笑著打了個手勢，一名保鏢立刻打開平板電腦遞上前，只見屏幕上映著一個約五六十歲尋常矮胖、兩鬢斑白的華裔男子：“——萬長文，你認識吧？”

秦川角微微搐起來。

“聞劭一直是我最有價值的合作伙伴。他是個天才的化學家，充滿智慧、誠實且不貪心，所有‘藍金’都在馬里納亞海的網站擔保系下走貨，確保了整個黑市各類毒品價格的平衡。”鯊魚語氣中充滿了禮貌的哀傷：“然而‘藍金’結構式的繼任者——你這位姓萬的朋友，卻沒有繼承到他的毫德。”

秦川剛一張口，便被鯊魚打斷了：“153%。”

“區區不到兩年，世界范圍的藍金流通量瘋狂增長了153%，價格下調300%，其他合類毒品價格跳水式下跌。更令人不理解的是，萬先生似乎對老派毒販的傳統作風格外堅守，完全沒有與暗網合作的意思。”

“我尊重這市場上的每一個賣家，也尊重老一輩人使用掮客進行易的作風，所以我需要你。”鯊魚說話口氣彬彬有禮，仿佛是個有教養的紳士，完全看不出此刻他正讓人用幾十把槍頂著秦川的腦袋：“如果你能出面說服萬先生從此將他的走貨渠道掛到‘馬里納亞海’上來，那麼我不僅激之至，同時將把萬先生的慷慨讓出一部分，作為你繼續居避世，終生吃素，禱告上帝，或者隨便搞什麼玩意的資金。這筆易顯然非常公平，你覺得呢？秦支隊長？”

秦川幾次張口都沒能上話，最終無力地嘆了口氣，喃喃道：“確實非常公平，只有一個技問題。”

鯊魚來了興趣：“什麼問題？”

“萬長文他媽死了 。”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想起了秦川在某方面的名聲……或者說口碑，鯊魚無聲地做出了一個“哦”字口型，忍不住求證：“所以你和他母親……？”

“萬長文冒險扶棺回國，隨即被警方困在了境，據我所知目前應該藏在華北。”秦川又嘆了口氣，說：“但我曾經發過誓，除非死后土，否則絕不再踏足國境線半步。”

周遭死一樣的安靜。

“所以很抱歉，”秦川面對眼前黑的槍口，無奈地攤手道：“開槍吧。”

沒有人出聲，也沒有人，風吹過集市滿街狼藉，橫七豎八的死尸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腥味。

“……”鯊魚那雙灰藍的瞳孔一眨不眨盯著秦川，那雙眼睛令人只要一瞥，便會從心底里騰地躥出滿腹寒意。

“你我開槍，”他頗有深意地重復，笑著問：“你確定？”

不用他吩咐，剛才那名端著平板電腦的手下在屏幕上一劃，下一段實時視頻出現在秦川眼前——

車輛川流不息，行人肩接踵，馬路對面的大門上清清楚楚寫著藍底白字招牌——建寧市公安局。鏡頭停頓兩秒，似乎是刻意讓秦川有機會把這幾個字看清楚，隨即轉向不遠人行道邊的一輛銀G65，只見車窗降下一半，一名裹著灰風相貌非常文雅的年輕人正坐在駕駛位上，手機熒映出了他那張無比悉的側臉。

“確定，非常確定！”秦川沉痛而激地：“我已經做好了為他居禱告終生吃素的準備，快手！”

“不再等等？” 鯊魚笑問。

下一刻，畫面又微妙一轉——建寧市公安局刑偵支隊長嚴峫出現在鏡頭里，臉上約帶著笑意，大步流星地穿過街道，徑直走向G65，角隨風揚起毫無防備的弧度。

秦川：“………………”

足足半晌沉默，鯊魚戲謔道：“還那麼確定嗎？”

秦川低下頭，良久后用力了把臉，長長吁出一口氣。

“你要是早幾年這麼問我，或許答案會跟今天非常不同，但我現在卻突然覺得國境線也沒那麼不容易過了。”他真心實意地說：“畢竟我這個人，大家都知道我從來都是把發誓當飯吃的。”

鯊魚發出大笑。

幾十把沖鋒槍在喀拉聲中齊刷刷收了起來，秦川終于從躺椅上站起，摘下眼鏡了眉心，無可奈何地道：“不過我做掮客價格不便宜，要是這趟不收費，傳出去以后就再沒法收費了，搞不好以前那些被宰過的主顧還得有樣學樣，排隊上門來流我的頭。所以或多或你都得給點，算是我被你雇傭了，以后還能在道上立——反正你有錢，要麼咱們先付個定金，嗎？”

這話說得很合合理，鯊魚收住笑容，上下打量秦川，只見他除掉眼鏡的遮擋后更是滿臉無辜，料想這個手無寸鐵的前刑警也翻不出什麼大浪，便淡淡地道：“可以。你想要多錢？”

誰料秦川挑起半邊眉梢：“我不要錢。”

他轉踩著滿地碎磚瓦礫，走向剛才被沖鋒槍打得七零八落的店鋪，渾然不在意碎蛛網的玻璃門和塌了一半的柜臺。明暗里無數武裝槍手眼睜睜盯著他悠閑的背影，只聽里屋傳來老式打印機咯吱咯吱的聲響，頃秦川拿著一張畫像掀簾而出。

一名槍手接過畫像，警惕地疾步倒退，將畫像遞給鯊魚，后者當即意外地“噢”了聲：

“不是人？”

秦川：“……”

他婦之友的名大概已經沖出建寧走向世界了。

“我還以為你不是要錢，就是要人，”鯊魚將畫像稍微拿遠，又向那破破爛爛的店鋪仔細打量片刻，似乎明白了什麼，饒有興味問道： “沒想到你口味還特殊，別是有什麼小眾的好吧？”

“過獎，我只是有收藏方面的癖好而已。” 秦川謙虛道：“開價太高的憑我自己買不起，只好宰客了。”

兩人對話親切客氣，好似一對許久未見的老朋友，而剛才那槍林彈雨的殘酷場景都渾然沒發生過。鯊魚沉半晌后微微一笑，十分開明且尊重別人好私似地聳了聳肩，說：“是嗎？既然這樣的話沒問題，你要的定金很快就能送到你面前。”

然后他反手將畫像給手保鏢，打了個請的手勢：“撣邦軍警應該很快就要來包圍這里了——上車吧秦隊，歡迎合作。”

遠山路上樹影呼嘯，風中正約傳來軍用卡車飛馳的聲響。

秦川為人倒干脆，啥都沒帶，提腳就走，在保鏢“護送”下彎腰鉆進車門，隨即十多輛防彈吉普車掉頭向集市外駛去，噗通噗通幾聲悶響，將滿地尸碾出了一道長長的路。

“所以一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窗外景迅速飛退，秦川被兩名持槍保鏢夾在后座中間，在行駛顛簸中閑聊般問：“馬里納亞海下線整整一年，估計連國際刑警都以為你已經死了，還有傳說一名臥底單槍匹馬狙擊掉了你整支武裝部隊——哎，所以傳言到底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