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萍啊，我苦命的萍萍啊！……”一個披頭散發的婦人跪在地上尖聲哭喊，邊上倆勤姑娘急赤白臉，愣是扶都扶不起來。

孟昭有點狼狽，但還是不卑不地：“年大興先生你稍微冷靜下，警方不會放過任何線索，但我們也必須要按程序辦事……”

——原來是被害者年小萍的父母，年大興和范玲。

資料上只說年大興是幫人看倉庫的流務工人員，沒想到是這麼個地流氓。

“什麼線索？有個屁線索！老子知道的都告訴你們了，那個組裝廠老板有錢！”年大興醉醺醺地，指著孟昭的鼻子唾沫橫飛：“有錢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不然為什麼我姑娘加班到晚上十點半？！就不是在加班！把搞死了往外面一扔，老子什麼都知道！！”

孟昭咬牙道：“可尸檢結果顯示死者完整，周未見任何猥痕跡……”

“別跟我扯那個！尸檢還不是你們警察想怎麼寫就怎麼寫？！當的都護著有錢人！”

走廊上幾個辦公室的門都開了，值班勤紛紛探出頭，連從隔壁技隊過來拿資料的王九齡都覓聲而來，驚異地向這邊張，議論聲不絕于耳。

范玲大概是愧難當，終于止住哭踉蹌從地上爬起來，抱著年大興的往后拖：“你在說什麼呀！什麼七八糟的，萍萍不是那樣的孩子！……”

“你給我閉！”年大興一腳把踹得向后，摔得差點撞上吳雩。

孟昭大怒：“你干什麼？住手！”

年大興大概是平時打老婆習慣了，在公安局都不知道收斂，被孟昭一吼反而更橫了，撲上去把兩個勤姑娘一搡，拎起范玲就要揍：“你哭！就知道哭！一點忙都幫不上，沒用的老娘們！”

孟昭尖：“快攔住他！”

——啪！

年大興只覺自己手肘被鐵鉗似的力道攥住了，缽大的拳頭再落不下去，瞪著赤紅的眼睛一看，只見一個俊秀削瘦的年輕人半跪在哭哭啼啼的范玲邊，皺眉盯著自己。

“我艸你媽，警察敢打人？！”

年大興酒意上頭，用盡全力一推——他那重說200多斤，酒后蠻力又大，吳雩當場往后踉蹌了好幾步，在驚呼聲中險些撞上墻！

孟昭沒看到吳雩剛才一把抓住年大興手臂的利落，只看見他輕飄飄被一把推開，登時就急了，知道這個脾氣溫和的新人不頂事，一邊吼著讓勤去刑警一邊就大步往上跑。但年大興本不在乎，還把去扶范玲的勤姑娘頭發一扯，小姑娘連服都差點被扯下肩膀，還被他劈頭蓋臉推到了地上！

王主任拔腳就往這邊奔：“我艸這反了天了還？！”

孟昭沖上去護住小姑娘，眼見周圍不是的就是勤，吳雩存在約等于零，便當機立斷：“去廖剛！快！”

嘭一下年大興把范玲踹倒在地，唾沫四濺大罵：“滾邊上去！我打自己老婆，關你們屁事！小心老子把你們給——”

話音未落，他脖子被人從后一肘勒住，臉紅脖子地消了音。

孟昭失聲道：“小吳？”

吳雩臉森冷，勾手一記猛甩，把年大興重重砸到了地上！

咣當一聲重響，干凈利落碎裂金石，所有人都驚呆了，連范玲都張著忘了哭嚎。

“你……你……”年大興也摔愣傻了，接著暴跳如雷，躥起來就抓住吳雩領口要拼命：“老子干死你個狗日的！”

公安局日常著裝要求只針對勤，外勤基本都是隨便穿，吳雩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都穿著那幾件領口寬松洗舊了的淘寶T恤，推搡中后肩一扯，將淺墨的刺青出大半，振翅飛鳥一閃而過。

年大興瞥見一滯，就在這眨眼間，吳雩抓住揪著自己襟的手，毫不留反擰，骨節發出了清脆的——咔！

“啊——”年大興慘尚未出口，吳雩飛起當一腳，迅猛堪稱開山裂石，閃電般把他踹得橫飛了出去！

轟隆一聲巨響，年大興沉重的打滾摔倒在地，發出殺豬般的痛聲！

眾目睽睽一片死寂，沒人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接著孟昭頭嗡一聲就大了：

“吳、吳雩！這里有監控！”

范玲哆嗦著癱倒在地：“殺人啦！警察殺人啦！”

“四里河這個案子按照您的吩咐，水上派出所已經針對兇和兇手逃跑路線展開了搜索。但當天的降雨量險些讓南城澇，四里河直通渤海，流速非常快，水上派出所反映在案發附近打撈出兇非常困難。另外，下游兩岸也沒發現兇手爬上來逃走的痕跡，即便有腳印，應該也早被暴雨抹平了……”

廖剛跟著步重華踏出電梯，匯報聲突然被前方傳來的喧雜打斷了。兩人同時抬頭，步重華猝然一聲厲喝：“住手！”

連滾帶爬往前撲的范玲呆住，年大興的嚎也戛然而止。孟昭正推著吳雩讓他快走，聞言整個人驚跳起來：“隊、隊長？”

吳雩瞳孔驟然。

場面登時一片僵持，步重華大步上前，所有人下意識地給他讓開了一條道：“怎麼回事？”

“是他先手的！”幾個值班警察反應快，搶先七八舌道：“被害人家屬鬧著要抓組裝廠老板要賠償，這人還想打他老婆……”“砸了會客室！還手打小吳！”“對對是他先手的！”

年大興從剛才就一直盯著吳雩，滿臉掩飾不住的難以置信，如果仔細觀察的話就會發現那其中還有一恐懼。不過這時候周遭議論紛紛，他也隨之反應過來，抱著肚子就開始在地上打滾：“警察打人啦！還有沒有天理王法了啊！就欺負我們老百姓呀，欺負我們沒錢沒勢……”

哭的、喊的、打滾撒潑的鬧一團，不遠駐足觀的技隊王主任終于忍不住了：“臥槽這家子是什麼鬼，撒潑撒到刑偵支隊頭上了，還不趕找治安拉下去？！”

旁邊痕檢趕把他拉住：“主任你冷靜點！你不經常帶頭人攻擊步支隊嗎？”

王主任怒道：“我攻擊是我攻擊，那也不能給外人攻擊啊！”

不管事實如何，警察在支隊大門口跟被害人家屬手，首先就落了理虧，如何理全看領導愿不愿意去保——步重華皺著眉看向吳雩，兩人的視線驀然隔空相撞。

吳雩的臉微低側著，那姿態仿佛像平常一樣局促拘謹，但仔細看的話卻能發現五指在側微微發抖。他眼梢向上斜挑，似乎在張地打量步重華是什麼反應，這個角度顯得他眉骨格外深刻，下頷繃得極，鼻梁與側頰都顯出一種玉石般堅的質地。

步重華并不悉他這種神態，但此時此刻卻能奇異地察覺到他的緒——這個人正唰地豎起一尖刺。

他甚至沒能掩飾住平時藏得很好的敵意。

“你怎麼樣啦？你怎麼樣啦？”范玲手足無措地索年大興，然后一屁癱坐在地，采取了自己最悉最本能的事方式——拍大哭起來：“我可憐的萍萍呀！現在怎麼辦啊！我命苦啊！……”

人人敢怒不敢言，孟昭擋在吳雩前想求，張了幾次口都沒敢出聲。步重華不聲地收回目，問賴在地上的年大興：“你還能站起來嗎？”

年大興立刻翻過捂著肚子痛。

“行。” 步重華冷冷地吐出一個字。

然后他回過頭，在眾目睽睽之下吩咐廖剛：“——公安局門口尋釁滋事，把他帶下去，關隔離室冷靜冷靜。”

吳雩一怔。

孟昭也意外一愣，接著喜上眉梢，幾個值班民警不用領導吩咐第二遍就立刻撲了上去。只有范玲驚慌而弱地一邊“啥？啥？！”一邊試圖阻擋，然而這個瘦小干癟的婦本攔不住警察，幾個人七手八腳抬起年大興就往前推：“跟我們過來！”“走！”

年大興出乎意料地不敢說話，里訕訕念叨著什麼，頻頻回頭看向吳雩，目中充滿了難以掩飾的狐疑和恐懼。

“別磨蹭！走！”

年大興仿佛活見鬼般一，被幾個民警厲聲呵斥，跌跌撞撞押了出去。

“步隊，您看，”孟昭著手笑道：“小吳他也不是故意的，他是為了阻止年大興家暴婦，您看這個事……”

步重華沒有答話，臉上也不見喜怒，微瞇著眼睛打量吳雩。周圍一圈人的心都吊著，半晌才聽他問：“你沒被打吧？”

孟昭趕搗了吳雩一下，低聲說：“還不快道歉？”

吳雩低垂著眉眼：“對不起隊長，我下次……”

“你沒被打吧？”

片刻安靜后，吳雩含混吐出兩個字：“沒有。”

步重華點點頭，說：“以后別在走廊上手，有攝像頭。”

眾人都松了口氣，氣氛這才活泛起來：“那年大興本來就酗酒家暴、小小五毒俱全，本不問他姑娘怎麼死的，上來就要錢！嘖嘖嘖……”

“你們別說，咱小吳是不是練過啊，上來就把人當一踹，咔！”

“好樣的吳雩，平時咋不見你這麼威風呢！你下次就得氣點知道嗎！”

廖剛順口笑道：“你們懂啥，全刑偵支隊上下就孟姐一個的，人小吳這是保護我方警花……”話音未落轉過來，正撞上步重華冷漠的注視，當場寒倒聳，瞬間消音。

“所有人回辦公室，五分鐘后開案會。”步重華不聲道，“這件事待會再說。”

“五零二殺人案，被害者年小萍，十五歲，致死原因是造外傷心臟破裂引發的急心包填塞，兇是一柄寬度三點五厘米左右的雙刃利，尸上暫時沒發現兇手任何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