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麟怒道：“你們人就看臉！”

“來來來，起來！”廖剛踢門而，兩手掛滿塑料袋，“支隊小金庫出錢，所有人過來吃夜宵！”

現年奔四、五大三的廖剛不愧是號稱步支隊正房的男人，只有他惦記著滿屋子嗷嗷待哺的小崽，包子餃子烙餅燒麥的香氣頓時飄滿了整個刑偵支隊大辦公室。所有人都把案卷材料一丟，鬼哭狼嚎地往上撲，蔡麟連控訴孟姐都忘了，抱著廖剛大喜極而泣：“廖哥你真是咱們支隊的親媽！”

廖剛一腳把他踢開：“去，這麼大孩子該學會補家用了，找你爸要養費去。”

蔡麟嚶嚶嚶：“媽媽你忘了麼，我爸他早都不回家了，男人有錢就變壞，誰知道他去隔壁報警中心找老章的四房夫人們搞？……”

話音未落只聽咔噠一響，步重華推門而，皺眉道：“搞什麼？”

滿屋子人登時魂不附，作鳥散。

步重華往桌上扔了幾大袋熱氣騰騰的香腸咸蛋灌餅，示意他們要吃自己拿：“針對宣傳邪教不法活的舉報線索正在篩查，底下縣城鄉村各級公安都已經被通知過一遍了。鄭主任說一旦有發現會立刻通報過來，跟我們這邊的篩查結果叉對比，看能不能小嫌疑人范圍。你們篩得怎麼樣了？”

包子大餅突然顯得如此寒酸，如此凄涼，所有人都眼著那幾袋超級豪華的灌餅，心說還是正級的爸爸有錢啊——奈何沒人敢在懸案沒破的況下當第一個手的椽子。

廖剛咽了咽口水，說：“報警人年齡在十八歲以下的九百二十八起，其中第一季度六百零二起，第二季度三百二十六起。孟姐正帶著他們從五零二案發往前倒推，看有沒有發生在四里河流域的報警，好做進一步篩查。”

這是很有道理的，如果兇手敢在暴雨澇的夜晚往四里河里跳，起碼說明這片水域對他來說不算陌生，否則即便換孫楊或者菲爾普斯來，也很難一口水不嗆地安全上岸。

步重華頷首不語，沉思片刻，眼角瞥見吳雩和幾個同事正解開廖剛帶來的塑料袋，分里面的包子吃，突然心里了，招手來吳雩，拿了袋咸蛋灌餅遞給他：“喏，傷員吃病號餐。”

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吳雩表有剎那間凝固，但接著接過灌餅，好似還寵若驚：“謝謝，謝謝步隊。”

——英雄末路，功臣氣短，要是讓知人看見指不定要掬多同清淚，可見這小子的演技確實已臻化境了。

步重華神自若示意不謝，舉步走回辦公室，反手關門的同時向后一瞟——

門中映出外面大辦公室的景，只見吳雩順手拉住風風火火路過的廖剛，指指他手上那袋五錢一個的素菜包子，溫良恭儉地說了幾句什麼。廖剛不明就里，隨即喜出外，爽快拿包子換了蛋灌餅，也完全不懷疑這蔫壞的孫子是不是在里面下了豆，樂顛顛捧在手里走了。

……他還真沒跟我撒謊，步重華想。

我在他心里確實是另一個張博明。

步重華舌泛上一復雜的滋味，隨即被他自己強行下，若無其事地走到辦公桌前打開了案卷。

·

掛鐘分針在墻上一圈圈走過，天由濃黑轉向深藍，既而東方天穹泛出了鴨蛋青。

前男友心有不甘糾纏不放，社會小流氓跟蹤擾在校生，“校霸”欺凌同學尾隨搶錢，父母離婚后敗訴一方跟蹤伺機搶孩子……除掉種種五花八門的警，第二季度三百二十六起相關報案，還剩下最后三分之一。

“喂您好，我們是南城公安分局，您兒上個月打110說放學路上被人跟蹤的那個案子……”

“您好我們是南城刑偵支隊，您是張佳佳的媽媽嗎，您上個月曾經報案張佳佳被人窺？……”

“津海市第一中學？我們是南城區經文保，你校學生李嵐三月底多次向我們報案說晚自習被人擾……”

……

“誰知道哪來的神經病要追求我兒！報警都沒人來管管！我們已經被得租房子搬家轉學了，媽的火起來老子自己去解決那個畜生！”

“你們到底抓不抓人？到底抓不抓？！我們佳佳才十一歲！這種變態不趕關起來一定會出大事我跟你們講！”

“沒有的事，我們學校管理得很嚴不會發生這種事……什麼？多次打110？哎呀怎麼會呢這孩子都沒跟我們老師說過呀……”

大半個南城分局徹夜燈火通明，直至東方天亮，秒針滴答對上清晨六點。

辦公室門呼地被推開，所有人同時回頭，只見步重華抓著遙控快步進屋，打開了投影儀顯示：“——四月初至今，四里河流域發生的相關警，除掉真的變態、癖、窺狂和已經被抓捕在押的嫌疑犯，還剩十九起無法確認跟蹤機！”

4329個篩查目標最終到19個，所有人同時神一振！

屏幕上唰唰跳出了數排出警信息，步重華疾步穿過滿地狼藉，食指關節咣咣敲了兩下投影屏：“出四個探組著重排查這十九起報案，調取監控，對比跟蹤者與五零二殺人案兇手的相似點。我已經跟各個轄區派出所打好招呼了，治安大隊會協助你們進行排查，如果這十九個案子的跟蹤者全部不符合兇手特寫，那麼就擴大范圍，繼續篩查！”

周遭轟然應聲：“是！”

大辦公室充斥著食過夜后葷腥油膩、香煙泡冷茶酸臭發餿、以及滿屋子男人兩天沒洗澡那一言難盡的氣味，連孟姐上的最后一香水味都被的大油頭味道所取代了。步重華環顧四周，沉聲道：“——我知道大家已經為這個案子熬了六天，可能有人會質疑為什麼這麼難破的案子還要定破案時限。但我提醒你們——萬一兇手的機確實跟邪教獻祭有關，那麼他絕不會僅僅只殺一個就完事。津海市正進暴雨季節，一旦五零二案發當夜的極端天氣重置，那麼他極有可能會在場景和心理的雙重刺激下，再次向出手。”

大辦公室人人肅然，雀無聲。

“十五歲的年小萍還在隔壁解剖床上等我們為冤。”步重華啪地關了放映，簡潔道：“所有人就地解散，出發！”

不用他吩咐周圍一片桌椅挪聲響，所有人迅速整理出警裝備，按照早已定好的探組編制，三五群向外走去。

“吳雩！”

吳雩一回頭，步重華正站在辦公桌后看著他：“你傷還沒好，失過多，就別出去了。回家睡一覺吧。”

步重華穿的還是前天那件襯，已經皺皺的了，領口中可以看見厚厚的醫藥紗布，邊緣沾著干涸的深褐跡。失、熬夜、難以想象的高強度神力讓他臉不太好看，但他站起來的時候還是非常拔，像是脊梁中有什麼東西撐著，看不出毫疲態。

吳雩遲疑片刻，問：“那您呢？”

“名單上有幾個案例，家庭況比較復雜，我去找們家長聊聊。”

大半個支隊人都走了，只有他們兩兩相對，站在凌晨空曠的走廊上，連彼此上的煙草氣息和消毒紗布味道都清晰可聞。從步重華的角度可以看見吳雩疏朗的眉角，頃只見他用力掐了把眉心，說：“算了，睡也睡不著，我還是找點事做吧。”

他來支隊兩個月，從來沒有這麼拼命過，步重華突然意識到了——這個偵查思路是他提出來的，他怕最后竹籃打水一場空，反而耽誤了現在最寶貴的時間。

步重華沉片刻，問：“你是不是覺得現在這個偵查思路邏輯鏈很薄弱？”

吳雩含糊道：“還好吧。”

但步重華知道他只是慣于糊弄領導，其實他想的是，這難道還不薄弱？

確實很弱。首先有很多孩子被糾纏、被尾隨是不會打110的，那麼兇手之前的犯罪舉很可能會為網之魚；其次他們也本不確定兇手是不是真的習慣于先尾隨再殺人，警方手里現在只有年小萍一個孤例，很難為分析兇手行為模式的證據。

他們現在的偵查方向簡直就是在運氣，是萬般道路都堵絕后，困境下的無奈之舉，能走通的幾率可能連五都不到。

“我知道，但不論怎樣都得去試試。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也得做出百分之百的努力，否則在絕境中也沒其他路可走了。”步重華頓了頓，看著他一挑眉：“‘一天都沒下過地’的學院派領導，也只能用這種辦法跟兇手死磕了，不然還能怎麼著？”

這是吳雩形容張博明的話，含沙影諷刺步重華，沒想到步重華卻記到現在，吳雩那張溫順謙卑好下屬的面皮不由一僵。

“你不是想找點事做麼，”步重華難得近距離觀賞這孫子演技掉線，氣定神閑問：“要不跟領導一起下地去？”

“……”吳雩含含糊糊鼻子：“我傷還沒好，失過多……”

鈴鈴鈴——

市局統一配發的國產機聲震四壁，步重華出手機，認出了號碼是四里河派出所：“——喂，老鄭？”

“步支隊！太好了您還沒走！”通話背景一片喧雜，應該是刑大隊長老鄭在風風火火地往前跑：“昨晚分局不是讓我們查那幾個跟蹤擾孩子的出警記錄嗎？有個郜靈的報警人，片警一時沒聯系上，您還記得嗎？！”

刑偵干久了人確實會有第六，步重華心臟突然往下一沉：“記得，怎麼？”

步重華昨晚聽了上百個報警電話錄音，記住了起碼幾十個孩子的名字和聲線，但對郜靈的印象比較深——因為說話吞吞吐吐，像里老含著一口水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