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闌單臂圍著梁宵。

事實上,不止梁宵一個人認定，只要知道真相，他就會把梁宵的接近當作別有用心。

那個經紀人臨走前,仍然言又止頻頻回頭，管家也一度探過他口風，盡力旁敲側擊。

霍闌自問，這樣推測其實也沒什麼錯。

商場下套往往心狠手辣，按理來說，由不得對邊任何人掉以輕心。

……

但他其實的確並沒想過這些。

霍闌斂眸，視線落在梁宵上。

這樣環住肩背，梁宵清瘦得就更明顯,幾乎單薄出肩胛廓。

微微發著抖。

霍闌有些擔心是被自己凍的,盡量控制住信息素,低頭要再說話,擺忽然綴著一沉。

霍闌蹙眉,看向梁宵闔著的眼睫。

“不辛苦。”

梁宵虛抵在他口,閉著眼睛,語氣輕鬆自如：“其實黑白照片承擔了主要戲份，略估算,大概比我多了十五集――”

他突兀一頓，沒再說得下去。

霍闌抬手,在他睫下斂不住的水汽上了。

梁宵被抓個正著,恥得當場沒音了：“……”

這麼多年都過來了。

千錘百煉。

演過演過匪,當過替裝過鬼,劇組龍套流轉,跳過懸崖投過水。

被人抱一下，居然就這麼沒繃住,直接哭在了當場。

就被抱了一下。

梁宵面紅耳赤，趁著霍闌把手撤開，飛快胡抹乾淨眼淚。

屋裡不刮風，窗戶關得嚴嚴實實，有沙子之類的藉口又不能用。

……被霍總凍徹人心的信息素迷了眼睛。

梁宵自覺沒臉見人，絕地胡思想，恍惚喃喃：“十五集……”

霍闌微怔：“什麼？”

“黑白照片，比我戲份多了足足十五集。”

梁宵自暴自棄自由發揮，搜腸刮肚，劃拉能解釋這一哭的理由：“……我心生嫉妒，一時激。”

霍闌沒聽懂：“嫉妒黑白照片？”

梁宵閉眼點頭。

霍闌茫然：“嫉妒哭了？”

梁宵拼了：“……是。”

霍闌猝不及防，徹底被他繞進去了：“和宋導說過嗎？”

梁宵瘋了才會和宋導說：“沒有……”

霍闌蹙眉，沉半晌：“我去說。”

梁宵眼前一黑，拖住霍總清清白白被他抱了半宿的胳膊。

霍闌停下腳步。

梁宵被自己練的作嚇著了，飛快鬆手，默念《大悲咒》：“黑白照片……也有黑白照片的價值。”

“裴老師是總編劇。”

梁宵怕他真去找宋導，著頭皮請出另一尊真神：“既然安排了十五集戲份，說明它在這十五集裡很重要。”

梁宵深明大義：“不能刪。”

霍闌於拍戲容上並不擅長，聽他說得不無道理，想了想，轉回床邊坐下。

照片的戲份不能刪。

梁宵在意的關鍵，在於戲份比照片了十五集。

霍闌大致梳理出重點，點點頭：“我知道了。”

“懂了。”

回到片場的段明面無表，坐在馬扎上：“這就是你的戲份忽然多了兩集，我們又要多拍五天的原因。”

江南沒有暖氣，片場持續接寒冷魔法攻擊，早拍完早殺青。

片酬提前結清，再多拍十集，也不會多拿錢。

段明是真看不懂他了，麻木分析：“你對你的照片不滿，覺得它出場比你多。”

梁宵：“……”

段明越想越匪夷所思：“天長日久，心生妒意……”

“段哥。”梁宵絕，“別說了。”

段明沒再刺激他，把新添出來兩集的劇本塞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梁宵渾渾噩噩抱著劇本，找了個挨著電熱油汀的地方，給自己了兩片暖寶，打開劇本翻了幾頁。

……

這樣的發展也是他沒能料到的。

霍闌這個人看起來心思深沉，其實過於注重邏輯。

在商場上能籌謀博弈叱吒風雲，但只要不按道理跟霍總出牌，就能把他拐進死胡同，跟其他人差出來至三章的進度。

當時霍總被他“嫉妒黑白照片嫉妒到哭”的理論繞進去，甚至還著脾氣，很耐心地開導了他一陣。

梁宵表現真，在霍總的苦心調解下，和照片冰釋前嫌把酒言歡。

梁宵當時以為這就完了。

想不到霍總除了語文，數學居然也優秀如斯。

“沒有問題。”

管家被霍總派來送他回劇組，提著薑湯過來，苦心勸他：“您介意的不就是比照片戲份十五集嗎？您看，現在就只十三集了……”

梁宵雙目無神：“我謝謝您。”

“不用謝。”管家誠懇擺手，“您好些了嗎？”

梁宵前些日子就是天氣作祟，沒撐住發了燒，退熱以後自覺活蹦跳，加上沒斷過的輔助藥，早不覺得還有哪不舒服。

梁宵又道了聲謝，接過薑湯吹了吹，一口灌下去：“好了。”

薑湯是管家看著熬的，親眼見了廚房心狠手辣放了多姜，愕然看著他徑直往裡倒：“您要水嗎？”

“不用。”

梁宵氣吞山河咕嘟咕嘟嗝咕嘟咕嘟：“我可以。”

原本是不大可以的，養病那半年，他沒往裡灌稀奇古怪的藥，喝多了也就有了承力。

冒清熱顆粒都能當茶喝，薑湯的殺傷力不算很強。

管家滿腔敬意，接過他遞回來的保溫桶：“霍總今晚就到了，您好好養。”

梁宵覺得他這兩句間的邏輯關聯很弱，扯了幾張紙：“霍總還好嗎？”

“很好。”管家充滿期待，“最近信息素相對平穩，等霍總來了，臨時標記過您，大概就能完全恢復正常了。”

梁宵點點頭。

雖然和管家有約在先，但那天晚上他燒剛退，淋漓出了一汗，霍總又說什麼都不準他去沖個澡。

劇組拍攝時間任務重，第二天就要迴轉片場。

霍闌那時候在開晨會，梁宵洗乾淨了脖子在候機廳坐到差十分鐘起飛，只等來了保鏢隊長和霍管家。

管家理解：“不怪您。”

“霍總來了我。”梁宵笑笑，“我直接上去。”

管家盼著他這句話，聞言如釋重負：“一定。”

梁宵合上劇本：“對了……還有件事。”

管家：“您問。”

梁宵好奇：“霍總為什麼這麼不願意臨時標記？”

他其實早就發現，霍闌本人格外抵臨時標記這件事。

心不好了不想咬，工作累了不想咬，omega健康達不到預期標準不想咬。

管家心得不比段明這個經紀人，每次都要苦口婆心給自家總裁做工作。

“我們也不清楚。”管家猶豫，“可能……和霍總的家庭有關係。”

梁宵這才想起霍闌剛年就接手了霍家，又覺得自己不該多問，點點頭：“這樣……”

管家沒等他話音落定，飛快說下去：“霍總邊現在已經沒有親人了，不會有人棒打鴛鴦，家庭環境自由，是優質的鑽石單alpha。”

梁宵按了下額頭：“我沒想問這個……”

“沒關係。”管家想說這個，搬過把椅子，在他邊坐下，“這件事要從霍總出生說起。”

梁宵：“…… ”

管家描述得很乾練，三言兩語，給他講清了霍家保姆廚師清潔工流群推測版霍總冷淡的由來。

霍闌小時候並不住在霍家，也並不父母的喜歡。

年的小霍闌被放在分家寄養，到了上學的年紀，就被遠遠去了江南唸書。

後來霍闌回了帝都上大學，沒過多久，霍父霍母外出時遭遇墜機，一併意外過世。

家族生意一團，霍闌臨危命，回霍家接管了生意。

長歷程太過不近人，又沒有合適長輩引導，霍闌能長今天這個脾氣，在管家看來，其實已經非常樂觀積極親切和善了。

“先生很不喜歡霍總。”

管家：“霍總上小學的時候，認認真真寫了給父母的信，攢了一學期，暑假回家時拿去給先生看。”

“……”

梁宵意外得不很意外，呼了口氣，下心疼：“然後呢？”

“先生扔了。”

管家說：“扔在窗外的花池。那天傾盆大雨，霍總一個人跑出去撿……什麼都沒撿回來。”

梁宵蹙眉，沒說話。

管家猶豫一陣，輕聲繼續：“霍總邊一直都沒有人，也不知道怎麼和人相。可能的話，我們想請您再給他一點時間。”

“您不是一直奇怪，霍總知道了五年前的事，為什麼還不懷疑您嗎？”

管家：“他其實比一般人……都更想找到一個能信任的人。”

梁宵深吸口氣，一點點呼出來，看向窗外。

管家拎起保溫桶，輕手輕腳出了門。

保鏢隊長蹲在門外。

保鏢隊長憂心忡忡：“是不是有點過了？”

管家蹲下：“過嗎？”

“家主當時只是沒看。”

保鏢隊長回憶：“隨手放在窗邊，窗戶開著，被保姆不小心掉出去的。”

管家：“差不多。”

保鏢隊長：“那天也沒有傾盆大雨，天氣很好。”

管家：“差不多。”

保鏢隊長：“霍總也沒出去找……”

當時的小霍闌，其實就已經和現在的脾氣差不多。

信是一筆一劃用心寫的，寫了很久，攢了厚厚一摞，整整齊齊送到書房門口。

但扔了也就扔了。

對霍闌來說，送東西是他自己的事，並不需要什麼回應，也不需要別人因此而喜歡他。

“……”

管家深吸口氣：“霍總找了。”

保鏢隊長記得很清楚：“沒有。”

管家：“找了。”

保鏢隊長：“沒有。”

保鏢隊長負責護衛整個霍家多年，擁有整個霍家所有的監控攝像頭，自問不會出錯：“沒――”

“找了。”

管家按住保鏢隊長的：“霍總找了整整一宿，服都了，那天風好冷雨好大。”

保鏢隊長想不通：“這和計劃有關係嗎？”

管家：“咱們的計劃是讓霍總和梁先生在一起。”

保鏢隊長點頭：“對啊。”

“靠什麼。”管家白髮蒼蒼：“靠梁先生走路的時候摔了一跤，正好坐在了霍總冰清玉潔的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