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余暉過輕薄的窗紗灑進來，為落地窗前的一張深大理石桌籠罩上黯淡的橘紅暈。桌面中央放著一方國際象棋的棋盤，黑白對壘，界限分明。國王、皇后、城堡、騎士、教士和小兵各司其職待在自己的位置上，寂靜而肅穆地等待戰局開啟。

棋盤是黑白相間的水晶，制作得十分致，相比之下棋子卻有些糙，白棋著一死氣沉沉的灰堊，細看之下還有一道道不規則的細紋；黑棋則更接近濃稠的深褐，仿佛就是在白底上刷了一層劣質的鐵銹。

從左側沙發的影中出一只黑的手，拇指側長著一塊厚繭，骨節壯的手指拈起白棋小兵，向前進兩格——白兵，E4。

仿佛舞臺的帷幕被一舉掀起，開局！

右側沙發里也出一只白的手，手背凸出猙獰的燒傷疤痕，一直延到袖口，指甲開裂的手指尖推黑棋小兵前進一格——黑兵，C6。

白兵D4。黑兵D5。兩兵正面相攖。

白馬跳到C3。

D5黑兵斜行一步，將首出的E4白兵一口吃下。

灰白的小兵被控它命運的手在掌心，影中傳出一個沉悶的男人聲音：“Game Start！”

伊利諾伊州，芝加哥。

一架機噴有FBI標志的小型飛機降落在奧黑爾國際機場。艙門一打開，尚未走下舷梯，八月高溫便挾著熱浪撲面而來。

“我恨所有季節分明，冬夏最高溫差超過70℃的城市！”羅布一邊用手帕著脖子上滲出的汗滴，一邊使勁向同事抱怨著，“是的，包括芝加哥，的氣溫就跟酒吧里的臉一樣變化無常。”

站在艙門口的機組乘務員笑瞇瞇地回答：“你這麼說，這座友好的城市會哭泣的。其實二者也可以永遠笑臉迎人——只要你口袋里有足夠的金。好了，歡迎來到世界的屠豬場、巨肩之城！”

里奧接著走出艙門，因為氣溫實在太高，估計至38℃，他沒有穿那套制服似的深西裝，只是用一件簡潔的白襯衫搭配煙灰便裝西，連領帶都沒有系。

一短袖休閑裝的李畢青尾隨他下了舷梯，機場水泥地反的雪亮令他不太舒服地迷起了眼，隨即一頂遮帽扣在了他的頭上。黑發的聯邦探員與前來接機的芝加哥分部同僚握了手，簡單寒暄兩句后，便為自己也架了一副遮墨鏡。“能不能先送我們去準備好的住所？”

“沒問題，長。”擁有巧克力皮、高鼻梁和厚，明顯混雜了白種統的年輕黑人探員麥恩說，“住所安排在市中心，是一棟漂亮的兩層別墅，坐落在風景優的歇湖畔，希您會滿意。”

里奧點點頭，又問：“附近有大學嗎，帶語言學校的那種？”

麥恩對這個問題有些意外，看了看坐在他邊略顯青稚的華裔男孩后，了然地回答：“最近的是西北大學芝加哥校區，校區就在市區中，生活非常方便，還提供晚校和周末深造班。”

“能為我辦理一份語言學校的學申請嗎，學生資料我明天給你。”

“是，長，給我兩天時間就能辦好。”

作為FBI標準配備之一的黑雪弗蘭Suburban開進幽靜的住宅區，停在一棟樹木掩映的雪青兩層房子前。這是一棟風格鮮明的式公寓，始建于1898年，歷史悠久卻煥然如新。房子很大，共有七間臥室、四個衛生間、一個客廳、書房、廚房和餐廳，主臥里還包括了更室和私人浴室，站在二樓就可以俯瞰附近的公園和碧波漾的歇湖。帶壁爐的會客廳、優雅的開放式樓梯、明亮的家庭室和經典懷舊風格的家漂亮到令人咋舌，地下室還有個儲藏著不紅酒的酒窖，庭院里種植著怒放的向日葵和青翠的國紅楓。

羅布吹了一聲贊嘆的口哨，“這可是我過的最高待遇——前言收回，我芝加哥！”

“這棟別墅曾經屬于菲爾林家族，”麥恩邊帶領他們走進花園般寬敞的庭院，邊介紹說，“后來被政府沒收。”

“菲爾林？是那個以販賣軍火發家，最后祖孫三代的腦殼里都被鑲嵌了好幾顆馬格努姆子彈的菲爾林？”

“就是那個菲爾林。不過你們放心，這里已經被清理得很干凈了。”麥恩安道。

棕發綠眼的聯邦探員看了看里奧和李畢青——兩人神平靜，似乎完全沒有住兇宅的心理影，他只好嘆了口氣說，“好吧，我就知道天上不會白白掉餡餅。”

把簡單的行李包放進各自挑選的臥室，里奧對李畢青說：“你先留在這里，我和羅布要去分部大樓，如果晚上加班，我會給你打電話。”

“這里發生什麼重大刑事案件了嗎？”華裔男孩好奇地問，“又是連環殺人案？”

里奧皺了皺眉，十分不想讓他涉及自己的工作。

羅布卻毫無顧忌地回答：“半個月，死了三個，都是警察。”

里奧干咳了一下，沉聲說：“我們該出發了。”

羅布聳聳肩，對李畢青丟了個“這家伙就是這麼固執，你懂得”的眼神，隨他一起離開房間。

空的房子頓時只剩一人，李畢青悠閑地逛完庭院和整棟房子，從包里掏出一張芝加哥市區地圖，窩在舒適的沙發上開始尋找附近的超市。

FBI芝加哥分部。

一名五十歲左右、擁有標志長臉和猶太大鼻子的男探員熱地出手，與里奧和羅布分別對握后，自我介紹：“我是阿爾弗萊德？伯格曼，Chess連環兇殺案專案組的組長。”

“里奧？勞倫斯，總部刑事調查員，這是我的搭檔羅布里？賽門。”

“歡迎，希能在破案過程中得到你們的幫助。”

“詳細談談案子吧。”里奧和羅布在專用辦公室的待客沙發上坐下來。

阿爾弗萊德取出一個資料盒打開，將一疊現場照片、驗尸報告等資料放在他們面前的玻璃茶幾上。“第一個案子發生在南歇大街，一名警在盤查一輛超速的福特汽車時，被駕駛者一刀抹，當場亡。從調出的通監控錄像上看，這名戴鴨舌帽的男子似乎很懂得利用探頭死角，半點兒臉面都沒被拍到。警方原本以為只是一宗惡治安案件，沒想到僅在次日，警局門口又發生了一起兇殺案，一名剛走出大門準備去吃午飯的警，被近距離一槍擊中心臟，兇手趁場面混時從容逃走，沒有留下毫線索，市警才意識到事的嚴重，向FBI求助。我們重新檢查前一個案子的現場留后，發現了一度被忽略的這個東西。”

他將證袋舉到里奧面前，明的塑料袋里裝著一枚國際象棋的白棋，一個小兵。

里奧接過來，在手中仔細翻看。

“在第二名害者萊文警的上口袋里，也發現了一枚國際象棋，是黑棋的小兵。這讓我們產生了兩件兇殺案有切聯系，兇手可能是同一個人的推測。一周后，又發生了第三起，死者是個獄警，他在湯姆森監獄的哨塔上值勤時，被人遠距離一槍頭，隨后從一封寄給他的匿名信中也發現了一個黑棋小兵。”阿爾弗萊德又遞過來兩個證袋，“據法醫的驗尸報告，兩槍都是正中要害，用的是馬格努姆9MM手槍彈和雷特M33型狙擊彈；刀傷則是一下切斷氣管、聲帶和頸脈，從而推測兇手是個中老手，擁有富的殺人經驗，懷疑有黑幫背景。”

里奧手吩咐羅布：“手套。”戴上一副薄薄的白橡膠手套后，他取出棋子對著線專注地觀察片刻，然后問猶太裔探員：“鑒定過棋子的分嗎？”

阿爾弗萊德愣了一下，說：“沒有，只做過指紋提取，沒有收獲——看起來像是象牙制品？”

“不，”里奧搖頭，“我懷疑是骨頭，人類的。”

阿爾弗萊德臉微變，立刻說：“我這就去拿去法醫科做鑒定！”

“我有種不好的預，”在他走后，羅布對里奧嘆，“我們這回要面對的，不僅是個有戰利品收集癖的變態，同時還是個職業級的殺人專家。”

里奧沒有反駁他的預，而是臉凝重地起：“走，我們去兇案現場看看。麥恩，你可以帶路嗎？”

“是，長。”黑人小伙子十分積極地回應。

就在里奧忙碌地奔波于各個兇案現場之間時，三天后的第四樁兇殺案震驚了風城芝加哥。藥品強制管理局（即國毒署）芝加哥分局的辦公室主管被殺死在自己的辦公室里，兇是辦公桌面筆筒里的一支派克鋼筆，它被準地斜頸部大脈后拔出，噴出的鮮飛濺到兩米外的墻壁上。在死者旁的地板上，一個白棋騎士被端端正正地擺放在泊中。

一時間，連環殺人案轟了芝城各大電視與報紙，記者們群結隊涌向警局和FBI辦事大樓，以“國際象棋殺手——誰是下一個死棋”、“棋盤殺人魔幽靈重現人間”、“64格棋盤，64條生命——進行時：4”等等大標題為噱頭的新聞漫天飛，市民人心惶惶。而那些思維詭異、興趣扭曲的“連環殺人犯崇拜者”（竟然還為數不，甚至在網上創立論壇，現實中組建俱樂部），則為一個黑暗新偶像的崛起而歡欣鼓舞。

專案組的探員與FBI總部派來的刑事調查員，更是到無數記者的熱切關注，以至于里奧走出市警局時，不得不頂著一張戴墨鏡的撲克臉和冷冰冰的四個字“無可奉告”，力排開人群鉆進車里。黑雪弗蘭SUV在閃個不停的鎂燈下絕塵而去，坐在車后廂的羅布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太他媽的兇殘了，我寧可同時追捕一打殺人犯，也不想面對這些無孔不的記者！”

“對付一群嗅到毫腥味就絕不撒口的蒼蠅，你唯一的辦法就是把鍋蓋。”里奧邊開車邊說。

“見鬼，我都幾天沒有私人時間了，昨天好不容易預訂了Spiaggia餐廳的晚餐，屁還沒坐熱呢，不知從哪兒鉆出個記者就兩眼放地撲過來！”羅布一肚子憤懣地抱怨，“媽的還讓不讓人吃飯了！”

他的搭檔戲謔道：“今晚你還是老老實實待在車里啃快餐吧！”

“你怎麼不啃快餐？”羅布不服地反問。

“我多開5分鐘路程，就能吃到味的中國菜，而且是在溫馨舒適、不被打擾的家庭餐廳里，干嘛要啃快餐？”

羅布瞪大了眼睛：“什麼……你居然不告訴我，那個中國男孩燒得一手好菜？里奧，你這個自私的家伙，小心死后下地獄！”

里奧笑了起來：“那麼我會拉上你的——貪食也是一宗大罪，不是嗎。”

“Fuck You！”綠眼睛的探員笑罵。

“這輩子你都別想了。”黑發探員一本正經地說。

當晚的菜譜是菠蘿咕咾蝦、韭苔小炒、清蒸鮭魚和平橋豆腐羹，因為多個人，又加了一盤廣歡迎的宮保丁，佐餐飲料是從酒窖中取出的一瓶法國波爾多赤霞珠干紅葡萄酒。

羅布吃得狼吞虎咽，形象極為不雅，好幾次險些咬到舌頭，并在飯桌旁下了除加班外每頓晚餐必回公寓吃的堅定決心。酒足飯飽后，他捧著一杯正山小種癱在沙發上，如同一條撐過頭的蟒蛇懶洋洋不想彈，著廚房里忙著收拾殘局的影，發出了滿足的：“里奧，我一定要找個中國老婆。”

某方面極為遲鈍的黑發探員對他話中的暗喻之意毫無所察，回答道：“哦，或許你可以問問畢青有沒有合適的妹子介紹給你認識，但給你個忠告，最好別在他的家鄉找。”

“為什麼？”

“因為到那時候，在廚房里忙碌的人就會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