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問過我師父,我這能撐到什麼時候。畢竟一個翩翩如玉君子是個瘸子實在是件很煞風景的事。我師父說,不比你的命時間長。
第二天我醒的時候,已經是正午。余嬤嬤不懂武功,只道是我疼。我咬著站起來,活活左。還算能用。門外的人守了有一段時間了,不知道要站到什麼時候。我故意制造一點靜,讓他知道我醒了。果然,月在外面敲門,又輕又緩的。
“福……雷煥,醒了麼?”
“醒了,怎麼,是月公子,您早。”我禮讓有加。月進了屋,盯著我的看了半天:“雷煥,你的,是不是……不舒服?”我眉頭一皺。這件事只有余嬤嬤知道。他怎麼知道的?一般人就不可能看出來我左的問題,何況月這種一點功夫都沒有的廢人。
“沒什麼,勞您費心了。”
他想了想,把手中的碗向我送了送,半抬著眼睛,有點怯怯地說:“雷煥,那個,這個骨頭湯,很補的。所以,那個……”
“那就謝謝月公子了。”我接下碗,月很高興似的,站起來說,“那就多休息吧,我先,我先走了。”我看他高高興興地離去,勾了勾角。門外就是花壇,我的手一揚,里面溫香的飛濺了出去。
那個時候,我沒有注意到,其實月本就沒走。他一直遠遠地看著,看著我輕輕松松地把他熬了一天一夜的藥湯倒掉。
“小爺,您醒了?”余嬤嬤端著碗粥進來,不經意間看見圓桌上多出一個碗。我淡淡地應了一聲,不聲地盯著看。余嬤嬤問:“小爺,您做什麼這麼看著老?”我咧一笑:“只是奇怪,怎麼月會看出我有疾來。”余嬤嬤明白什麼似的又看了看那只空碗,輕聲道:“不是老說的。”我點點頭,“好,不是你說的。”說罷,開始更。余嬤嬤止住我:“小爺,您去干什麼?”我平靜道:“練劍。”余嬤嬤連忙說:“您的,怎麼可以……”我說:“否則說不定哪天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死的。”余嬤嬤怔了怔,許久,哽咽道:“小爺,您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樣……難怪剛剛看見月公子一個人站在那里掉眼淚,小爺……”
我有點不耐煩了:“余嬤嬤,您還有別的事麼?”
余嬤嬤猛地抬起頭:“小爺,我不管您現在想的到底是什麼,您錯了,真的錯了!”
我不由要怒,只能忍不發:“余嬤嬤,你在說什麼?”
余嬤嬤把眼淚,把碗重重往桌上一放,轉要走。我閉了閉眼,緩緩道:“余嬤嬤,我說不上是您一手養大的,因為我活了二十年卻有將近一半的時間不再家中。可是我敬重您,待您如尊長。您應該知道的,不應該知道的,全知道。我不您,但您要明白,現在您面前的這個人,已經不是當初的福兒了。這不是您的錯,可更不是我的錯。”
余嬤嬤頓了頓,依舊走了。我仰靠在躺椅上,長長地出了口氣。
娘,兒子終于真正了孤家寡人了。不過,似乎從一開始,我就只是一個人。
那天,師父一臉悲憫地看著我,寒風中的雪粒劃傷了我的臉。
“這幾年,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吧。”他說。
窗外撲棱一聲,一只鴿子落在窗臺上。我一手,鴿子便飛了過來。我拆出一張小紙條,用拇指往上一抹,立時顯出麻麻的蠅頭小楷。看了半天,我都沒發現,我竟然笑了。
幾天下來,倒也相安無事。尉遲雷耀整天唧唧喳喳,讓蕭瀚山莊熱鬧不。這小子特別會討人喜歡,山莊里沒人不說他好。可惜,我是個喜歡安靜的人,
“哥哥哥哥,你看,這個……”雷耀一路樂顛顛地跑來,我正在練劍,反手一揮,力度被我控制的相當準,劍氣在他上當一劃,三層布料立即綻開,里面的皮卻是毫未損。雷耀驚呆了,我照舊是沒什麼表地看著他:“最后一遍,我練劍的時候不喜歡被人打擾。”雷耀扁扁,是把哭意下去,紅著眼圈喏喏說:“對,對不起哥哥,順兒錯了,對不起……”我看他手中攥著幾塊抱著油紙的點心,沉聲說:“你的教養還真是好。你要記住,我青竹居不是你小孩子消磨時的地方,你有時間倒不如去讀讀書練練武,沒事總是纏著我做什麼!”畢竟,我的修養也是有限的。或者說,我除了偽裝之外,就沒什麼修養?因為好像沒什麼人教過我這種東西。
“是,哥哥,雷耀下次不敢了,原諒我……只是,爹爹托人從揚州帶來的點心,雷耀想分給哥哥……”
“哥哥不吃甜。你自己留著吃吧。”剛才語氣有些重了。我收起劍,轉就走。
“哥哥,你不吃麼……”
“你喜歡的東西,別人未必喜歡。”我走進屋里。
被寵壞的孩子。我死了對你沒什麼實質好。尉遲云揚雖然寵你,你究竟不是尉遲家的。他還年輕,在多添幾個兒子并不是什麼難事。那幾塊臟兮兮的點心里有什麼?真虧你找得到。你那點小把戲,對付我還實在是太了些。最近還真是沒什麼新意啊,三番五次送吃的。飛扇公子可以拿毒藥當調料用,這群笨蛋。
“大名鼎鼎的飛扇公子,為什麼用的是劍?”
聽聲音也知道是誰。我頭也沒抬。
“靜又,你來了。”窗上依著個似笑非笑的俊青年,著一口白牙,一臉燦爛到讓日失。他突然正,嚴肅地說:“雷煥,以后你不想笑就不要笑,你知不知道,你的笑容有的時候看起來那麼悲涼。讓人難。”
我看了他一眼,說:“下來吧,你要給傭人們展覽麼?”凌靜又輕輕一躍,跳了下來。“小煥,我許久沒看到你的扇子了,借我看看吧!”
一道白。靜又側一躲,手一撈,啪地一聲甩開扇子,一臉得意:“怎麼樣?帥吧?”我沒吭聲。扇子在他修長的手指間旋轉跳躍。他抬起頭,很認真地說:“雷煥,謝謝,你這麼信任我。我相信,我也許是江湖上惟一一個見著你的扇子還活著的人。”
“我也算知恩圖報。不用謝。”我若殺你,難道只有扇子麼。
靜又的臉白了白,咬著下不說話了。
“有話就快講,做那個小媳婦的表給誰看?”我不耐煩地說。靜又反而笑了,高高興興地抱著我說:“這樣的雷煥才是雷煥,你只有這樣才能讓我多到些溫度。好雷煥,不要總是對我不咸不淡的好不好?”我不跟他計較。或許我只是嫉妒,嫉妒他一樣燦爛的笑容。
“誒這什麼東西?”靜又打開房門,門檻上放著幾塊點心。他躬捻起一塊,剝開油紙吃的津津有味。“這是巧膳坊的特制點心,據說一年里除了進貢的以外,只外賣六塊。怎麼你放著這麼高級的點心喂鳥麼?”我看了一下,四塊點心,造型還都真不錯。
“真好吃!小煥你不吃麼?又沒有毒,怕什麼。”我皺著眉,半天沒說話。
“雷煥?”
“靜又你到我房里來就是為了吃點心?”
“不是。師父讓我給你帶東西來的。”靜又掏出個小瓶子,往我中一丟。“你和師父總是搞得神兮兮的,到底什麼東西啊!”靜又吃得滿臉點心渣,里含糊不清。靜又功夫遠在我之下,但是論起醫和輕功,整個武林比得上他的也就師父和我爹了。他往服上了手,手要抓住我的手腕。我一揚眉:“不想活了?”靜又滿不在乎:“你才不會呢。”我冷笑:“外面怎麼說我的?你不怕?”靜又想了想,認真地說:“不怕。他們說你是活閻羅,我就是閻羅王座下的小鬼。”我不再說什麼。靜又瞪著大眼睛眼地著我,活像等著主人的小狗。
“靜又,到東西也就該走了。”我提醒他。
“不要。你這山莊我都沒有來過,我要玩幾天。”靜又笑嘻嘻地看著我,眼神卻又可憐。我無可奈何,“行,玩吧。別給我出岔子。”
靜又一高興,又抱著我:“小煥煥你真好!”我沒有,他鬧了半天,松開手:“那我住在哪里?”我一聲冷笑:“就住我旁邊吧。師父讓你過來,還不就是要我給你療傷麼?”靜又咬著下。在他十分生氣或者十分傷心的時候,就死死咬著下不松口。
靜又的娘生他時了嚴重的傷,加上難產,還沒等他出生就咽了氣。靜又是棺材子,帶著傷出生,從小弱多病。被師父救出來以后當自己的兒子養著。師父在我之前折磨死九個徒弟,但不代表他要折磨死兒子。所以,靜又雖然跟我一起長大,但是我們見面的時間并不多。
“雷煥,你……”他把頭埋在我的懷里,一不。我推開他,平靜地對他說:“沒什麼事我就領你去客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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