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算順利，到了山鎮。這一路上，很平靜，平靜到讓人覺得匪夷所思。或許，是有人不想讓我死，節外生枝。我在燈下靜靜地品著茶，豆大的燭火描畫著室的影子，魑魅魍魎。“誰？”我跳起來，迫夜飛手中，我提起縱跳出窗子，一路追去。前面的人形拔，輕功飄逸，力收放自如，絕對是個中高手。

“閣下一路相隨，何不在目的地見上一面？”我運氣中，千里傳音。

“年輕人果然好力，年紀輕輕竟然如此深厚，難得！”那人奔出市區，我追到一片竹林，林霧氣迷茫，我提著劍，緩緩走進來，竟然追尋不到他的脈息。果然深厚，厲害。我掏出巾帕，蒙上雙眼，迫夜鳴鋒出鞘。

雷霆萬鈞，震位；水波不興，坎位；風音緲緲，巽位；天火灼灼，離位。

刀劍相，星火四濺。迫夜無自熒，冷瀲滟，那人窄刀如墨，沒夜無蹤。我接了他四招，他似是一驚，旋跳出圈去，遠遠地朗聲笑道：“年輕人，已經很久沒人能接我四招了。”

我也笑：“才四招而已麼？”說罷一挑迫夜直他中院。他卻笑道：“年紀輕輕，怎麼就如此狠？”

“前輩承讓，在下只想討教一二。”

他卻是一味地躲著我，并不正面迎劍。

“你到底師承哪里？”他驚道：“怎麼會，你的氣怎麼回事？為什麼是逆轉的？”我立于竹上，小指的細竹沒半點彎曲。

“前輩到底是誰？可否賜教？”我微微一笑，迫夜的鋒鳴越來越大。

“你不是知道了麼？要不怎麼會知道要蒙住眼睛，不去看那些幻像？”

“太虛刀，承讓了。”我輕輕一揖他頷首點頭。“很久不見了，福兒。”

“是啊，很久了，祖父。”

回去時，已經破曉。遠遠看見房門口著一個小小的人影，頭靠在門框上已經睡著了。

以暖。

掌大的小臉兒上帶著一甜甜的笑意，睫濃而上翹，舒舒服服地闔著。我抱起他，沒幾斤沉。手很涼，初夏時節夜很重，還是涼氣人的。這個笨蛋，在我房門口做什麼？他在我懷里貓兒一樣蹭了蹭，找了個舒服位置剛想接著睡，一瞬間看到我立刻清醒了。

“爺！您，您回來了……”他仿佛很高興似的，抓住我的胳膊，喋喋不休起來：“以暖真的很擔心啊，爺怎麼出去這麼就都還不回來……”我把他的外袍和鞋子掉，放進棉被里。以暖滿臉通紅，掙扎著說：“不行的，爺，這是您的屋子，以暖等到您了就該回去準備伺候您梳洗了……”我把他用棉被裹好，不聽他廢話。他只好老老實實地躺著，滿臉紅地不敢看我。

“怎麼睡在門口？”我直視他。

“那個，昨天以暖見著爺屋子里的燈一直亮著，所以想給爺送宵夜，但是剛到走廊就看見爺提著劍飛出去了……我擔心爺，只好在門口等著，不知怎麼就睡著了……”

我心里一：“你等我一整夜？”

以暖點點頭。臉上的紅暈更甚，嫣紅的小微微撅著，低頭不語。我看向別：“謝謝。”

“啊？”以暖有點吃驚，我有點狼狽，“你，好好休息吧。”我站起來，以暖突然出聲：“那些藥，以暖都有認真吃啊。”我回頭：“什麼？”以暖很認真地說：“爺給的那藥，以暖每天都在吃，爺什麼時候用到？”我走向門口，以暖脆生生地問了一句：“爺急著去哪里？”“我……”我突然怔了。這是我麼？我會解釋麼？以暖在床上了，低聲道：“對不起爺，以暖譖越了……”

街上很熱鬧。我走得漫無目的。抬頭看見一小小的酒館，推門便進了屋。

以前沒怎麼喝過酒。可是我發現我的酒量還真是不一般的好。喝多都不醉。我看著眼前的酒壺發愣，眼前突然來了個略微佝僂的影。

“公子爺，看你年紀輕輕的，怎麼會愁這個樣子？”我抬眼看看，是老掌柜。小酒館里沒什麼人，生意很冷清。我苦笑，“沒有啊，您怎麼這麼說。”

“公子，來酒館喝酒的，要麼是很得意的，要麼是很失意的，這兩種人都是一喝就倒。倒了好，一醉解千愁麼。不過，也有怎麼喝都不醉的，那是心里心事太多，頂在心里了。”

“啊？”我不解。

“這心啊，不久拳頭大麼？事裝多了，頂著，它能不疼麼？”老掌柜笑笑，搖搖頭，“公子爺，你年紀輕輕，氣度著不凡，言行舉止一看就是出豪門貴族的大家爺，還有什麼不順心的麼？”

我額角。沉默。

“人啊，最重要的是要知足哦。”老掌柜在我對面，慢慢品著一盅酒。“年紀輕的時候，看天下都小。老了老了，發現，世界不就在自己的屋子里麼，有個老太婆給你洗服做飯，和你拌拌，等你回家……”

我趴在桌上，用指頭下意識地站著酒在桌子上寫字。聽到最后，忽然想到，滿臉皺紋沒剩幾顆牙的以暖在門口等我回家的樣子。突然笑出來。

“丫……頭？”老掌柜瞇著眼睛念，“公子爺，這是你心里的人麼？”

一盆冷水，突然就砸了下來。

我站起來，掏了一錠銀子放在桌子上，眼前一陣發暈。

剛才第一個想到的竟然不是丫頭。我恍恍惚惚地看著街上人來人往。心，原來只有拳頭大麼。所以才會痛啊。

誒？眼前這人是誰啊。怎麼一臉驚慌？果然……還是醉了麼……我沒有多想，眼前一黑。

醒來的時候，正躺在床上。心里苦笑，這輩子頭一次這麼失態。月用棉巾輕輕拭我的臉，見我醒了，眼睛彎了彎。“死小孩，沒事充什麼大人？還給我學會喝酒了……你知道以暖多擔心麼？你這麼大的個子，虧他能架得……”以暖跪在床邊，兩只小手籠著我的手，睡得正香。

“他……跪了一夜？”我皺著眉問月。月放好棉巾，給我掖了掖被角，“這孩子說什麼也要守著你，不肯離開。我也沒有辦法啊。”以暖眨眨眼睛，見我醒了，高興極了。

“爺，昨天您喝那麼多做什麼？很傷的……”月沖我一笑，起出去。以暖爬到床頭，下支在床上，兩只烏溜溜的大眼睛盈盈而。

“地上冷。上來吧。”我往里靠靠，以暖剛想拒絕，又怕看我不耐的樣子，只好踢掉鞋子爬上床。他的小臉大半埋在被子里，怯怯地著我。可憐兮兮的。我嘆口氣，把被子給他往下扯了扯：“你是想悶死麼？”

“爺……犯起病來，很難麼……”以暖細聲細氣地問。

“怎麼這麼說？”

“不是，以暖想為爺做點事……藥我都有吃，半個月過去了，爺為什麼不……”

我看著帳子頂，笑。我用手指按在他的頸脈上，輕輕描畫他頸脈的樣子。“到時候，得用三棱針刺破這里，然后我會吮吸你的，有可能不會很。你不怕？”以暖微微抖，但是很堅定地說：“以暖不怕。公子需要，莫說是，就是以暖的心，以暖都會給的。”

“為什麼？因為我給你了一口吃的？”

“不是，我也不知道呀。”以暖又回被子，悶悶地說。

“外面我什麼，以暖知道麼？”

“什麼呀？”

“閻君。”我以暖的小臉，果不其然，又紅了。“我十惡不赦，你明白麼？”

“不是！爺是好人！”以暖竟然急了，“爺真的是好人！他們都不知道，爺是很溫的一個人啊！”

我閉上眼睛。怎麼又糊涂了。這種事，從以暖看我的眼神里就明白了。沒有用的，小傻瓜。以暖見我不，以為我睡著了，乖乖地躺在一邊一不，輕輕地呼氣，我都能覺到那溫熱的氣息。

“雷煥，是你不惜福啊。”師父言猶在耳。

可是師父，我沒的選擇。

我問祖父，為什麼一直不肯回山莊。祖父說，我對不起你娘。

他說，他對不起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