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趙襄兒跳井中的那刻，白幔飄拂的青花小轎恰好越過皇城的拱門。

年輕的皇帝陛下早已在大殿前佇立等候，這座原本雲籠罩的皇城，在那頂小轎到來之後，漸漸喧沸起來。

寧長久道：“應該是世外尋訪來的仙師，去看看？”

寧小齡眼眸明亮，滿是仰慕崇敬之意，聽到寧長久說話，卻下意識地搖了搖頭：“又不是三頭六臂的妖怪，有什麼好看的？”

說罷，寧小齡從湖岸邊坐起，拍了拍手，朝著與那城門相背的方向走去。

寧長久看著纖淨小的背影，眸子微微瞇起。

……

皇城以北，那片不死林的中央，巫主殿的大門已緩緩打開，穿祭服的弟子們手中持著摺子，陸陸續續地殿出殿，好似一場早朝。

近日皇城所有發生的事，便都記錄在他們手中。

巫主蒼老的影盤踞在青玉蓮花座上，他從不釋卷的那本古書此刻攤在膝蓋上，前的摺子皆是以木塊夾著紙條，已然堆了三遝。

巫主出指甲極長的食指，向上一勾，那些摺子憑空浮起，其中的字條展開，一麵麵地攤在前，巫主的目緩緩掃視過它們，眉頭漸漸皺起。

“子時，趙石鬆遇刺，被一小道士攔下，未死，唐雨不知所蹤。”

“小將軍府全府上下染疾，有家仆在噩夢之後於醜時跳湖自殺。”

“陛下再未出宮，今日朝堂上為是否開啟朱雀大陣護城有爭執。”

“宋側很安分，做的都是陛下待的分事，並無不妥之。”

“辰時，寧長久與寧小齡於辰時三刻隨著趙石鬆遊曆皇城，天上怪鳥相隨，卻無怪事。”

“卯時城的刺客皆已就位，隻是國師府有陣法阻攔，無法窺探。”

巫主的目匆匆掠過，停在了最後一張字條上：

“巳時，一頂青花小轎城，應是世外尋訪來的仙師。”

巫主皺起了眉頭，自語道：“來得這麼快？”

“青花小轎？難道是諭劍天宗的人？”巫主神驟然一震。

人們對於那些世外仙宗知之甚，唯有到了他這個境界，纔多多知道一些。

幾乎所有仙宗都是由各大王朝悉心奉養的，為了爭奪一些仙宗的奉養權，許多國家之間甚至發過無數戰爭。

而能仙宗修行者，幾乎都是可以結出先天靈的，萬中無一的絕好胚子。

而大多數仙宗對於人間，又是袖手旁觀的態度，唯有在一國真正危難之際纔會出手。

可諭劍天宗……本不是趙國疆域的仙宗呀。

當年羽君撞破皇城，無仙人下山阻攔之時，巫主便明白，仙人早已棄了趙國。

可今日，那遠居世外的仙宗之人終於現世，難道這次皇城之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複雜？

巫主一邊想著，一邊以手指挲過那捲古籍的邊緣，神複雜，他看了一眼跪在邊的年輕人，道：

“丘離，可知那位仙師是何境界？”

名為丘離的年輕人恭敬答道：“隻知是為子，那青花小轎似有天人之隔，混目珠無法探知的境界。”

巫主點了點頭，又問：“那些人準備得怎麼樣了？”

丘離答道：“隻等趙襄兒出國師府，殺無赦。”

巫主頷首道：“這次莫要再出岔子了，剩下的我會理。”

丘離跪伏在地，猶豫片刻，還是問出了心中的疑：“老師，國師府……還有其他出來的可能嗎？”

巫主閉目沉思，他仰起頭，看著殿頂下的那束，搖頭道：“不可能。”

……

……

國師府中，水井波紋，卻又很快平靜，彷彿隻是尋常子哀怨投井，再無靜。

趙襄兒紮水中之後，水幕一層層地盪開，那些水幕似帶著尖銳的意味，割裂了束髮的細紅髮帶，割碎了些許的袖角，甚至自瓷白的麵容上留下了淡淡的痕。

黑於水中散開，又在倏然之間猛地下沉，對於那些似陣非陣的水幕，趙襄兒置若罔聞，形疾墜間破開重重阻隔猛地向下紮去。

不久之後，的手到了冰涼的石壁，輕咳了一聲，一口自角溢位，被流水帶去，開了黑暗中無人能見的花。

在及石壁之後，子猛地一蹬，向著更深的黑暗遊曳而去。

小時候曾經下過井，不過那時的記憶已經模糊不清，隻記得自己遊啊遊啊就來到了一個空曠至極的地宮裡，而如今這裡的水明顯比當年要更加沉，及時便有鬨人的冷意與黏稠。

古井深，周遭霍然開闊，急湍的暗流沖刷過石道，如大劍橫亙於前，而那暗流的對岸，約約泛著昏黃的焰。

趙襄兒以傘為劍，當空劈下，驟然炸開的水聲裡，形驟然墜，自流水間橫劈而過，水流的對岸，是人工開鑿的牆壁，牆壁上的一個甬道間著，而口的兩側，立著兩個巨大的，手持巨斧的金甲神像。

趙襄兒踩著牆壁借力，一下躍上了那條甬道，在踏足的那一刻，兩個金甲神像似活了過來，手中的巨斧當頭劈下。

趙襄兒不為所，徑直穿過，形恰好與那兩柄巨斧錯開，斧頭斬落之時，兩座金甲神像竟砍中了彼此，神像碎的聲音便在後響起，那兩個巨斧在空中連結到一起，化作一柄滾地的飛刃，自甬道中快速襲來，衝向的後背。

趙襄兒對這裡的機關似悉得很，那斧如旋風般滾來時，立刻躍起，靠在甬道之頂，那巨斧從下滾過，恰好離麵三尺，斧風有些刺人，卻並未傷及到。

的影落了下來，知道這巨斧看似殺人，實則隻是要驚醒那地宮深的存在罷了。

甬道兩側浮著無無源的火，甬道的儘頭便是一座開闊的地宮，那地宮似怪戰爭的鬥場，以一層層環狀的階梯式向外鋪開。

而地宮的最中央，有一個巨大而漆黑的圓形火爐，火爐的由六鐵索相連，四分彆連著進地宮的四個甬道，一直地宮的穹頂，一則是深埋地下。

隨著趙襄兒的到來，那幾乎漆黑一片的火爐中央，似有什麼東西睜開了眼。

那一點幽紅的火焰燃了起來。

旋即那個鏤空的圓形銅爐被充斥的焰照亮了，那個銅爐太過巨大，幾乎充斥了半個地宮，所以火焰一經亮起，便照得趙襄兒眉目如緋。

那一團焰火層次模糊，由極深的猩紅到淡淡的緋，它掙紮變幻著不同的形狀，焰芒之中卻似深藏著一雙眼，那雙眼著未乾的，眸子中有絕對的熾熱與寒冷。

若是仔細看，會發現那團火焰的中心，彷彿是被什麼東西撕裂開了，出了巨大劍痕狀的缺口。

趙襄兒衫上的水跡被瞬間蒸乾，即使隔著仙人的封印，僅僅是站在這裡便能到極大的威。

就像十餘年前，第一次誤這裡時，直接被那氣勢震得匍匐在地，難以彈，整整一天之後才被出現的孃親給帶走。

如今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小姑娘，而那種威卻愈發真切。

“好久不見。”趙襄兒微笑道。

那團火焰漸漸安靜了下來，一個蒼老至極的聲音似老驢拉磨般緩慢地響起：

“原來是你。”

它靜靜地注視著趙襄兒，問：“那個人呢？”

趙襄兒同樣平靜道：“孃親已然仙逝。”

那團火焰瞬間竄起，充斥著火爐四壁，彷彿隨時要破壁而出。

“什麼？死了？小丫頭莫要唬我，怎麼可能死！誰能殺得了？”

十餘年前，它見到了這個小姑娘誤地，然後被自散發出的威震得無法彈，它欣賞著那雕玉琢的小丫頭在自己麵前痛苦死去，那是它百年難得的快，但是那小丫頭比它想象中更加堅強，竟足足撐了一天一夜。

第二日，一個子忽然出現，帶走的同時對著自己隨手一指。

於是他本就殘破的神魂中央，又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豁口，數十年難以彌合，日日夜夜給它帶來痛苦。

那種神魂撕裂的恐懼它猶自曆曆在目，甚至不輸當年鎮殺自己的那個仙人。

那樣的人，怎麼會死？

“你是的兒？”它問。

趙襄兒頷首道：“我自小隨孃親長大。”

那團火焰發出了一聲不知是嘲弄還是憾的歎息：“但你太弱了，你哪怕修行一生，也遠遠及不到那個層次。”

趙襄兒冇有回答，但蹙了蹙眉，顯然不認同對方的觀點。

那聲音微諷道：“我知道你覺得自己年齡還小，但是你要明白，修行之路上，大部分時候，年齡並冇有太大的意義。”

修行不像行商，若非機緣通天，大部分人一生能達到的頂點，在出生之時便已然決定好了，甚至很多人，十多歲時便到了那個頂點，誤以為是絕世之才，可惜此後一生再難寸進。

趙襄兒道：“既然前輩修為通天，那可能猜到我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那蒼老的聲音笑了笑，自嘲道：“總不能是來陪我這個老東西解悶的吧？”

趙襄兒直截了當道：“我要放你出來。”

地宮之中一片死寂，接著山呼海嘯般的笑聲起，有颶風自那銅爐間湧出，吹得黑髮向後拋舞，一襲黑更是灌風般獵獵抖著。

抿起薄薄的，雙手負後，似暴雨之夜湖上逆行的舟，竟艱難地一步步地向前走去。

過了許久，暴風漸止，影明滅的地宮恢複了平靜，繃如弦的子卻並未放鬆，目視前方，並無退意。

那聲音威嚴中著一些古怪，“你可知道我是誰？”

趙襄兒道：“五百年前，有一靈狐吞食了國流落人間的煉天珠，逃至巖溶山脈，躍地火而遁，一十餘年，其後生八尾，髮生焰，可焚萬，破紫庭境直五道，叱吒一時，隻是恰逢天地災變之大浩劫，終被‘原君’國的大神將鎮於西國，百年前你僥倖遁逃而出，至南州，又被仙人銜尾追殺，打碎，築起皇城，定下四件護國之，鎮殺於地宮之底。”

聽著的訴說，那團焰火漸漸平靜，火焰在破碎與凝聚之間攢簇了一頭八尾天狐的模樣，那一雙狹長的眼睛注視著趙襄兒，眼眸深，似有著自地獄間燃起的鬼火。

說完之後，這頭活了數百年的火狐才緩緩開口：“我越發不明白，你是真不知天高地厚，還是另有依仗？”

冇有直接回答，隻是反問：“你可知道我是誰？”

那老狐瞇起了眼，“你是誰？”

莞爾一笑：“我趙襄兒。”

……

……

秋風吹拂，棲湖上忽有漣漪一圈圈漾起。

寧小齡仰起臉，用手遮了遮額頭，道：“怎麼又下雨了唉。”

寧長久道：“秋雨無常……早些回去吧，小心著涼。”

寧小齡點了點頭。

寧長久抬起袖子替遮住了腦袋，小丫頭便也往他邊靠了靠。

城牆的塔樓上，一隻硃紅小雀俯瞰著這座古老的城池，它一邊梳理著自己的翅膀，眼睛一邊不停轉著，打量著四周，他看到湖畔那對一道袍的年，竟口吐人言自言自語了起來：

“唉，煩死了煩死了，怎麼全是茬子，本仙君如今這副樣子要是真把事鬨大，怕是要被都得不剩啊。”

“今天又來了個不知深淺的人，若真是那天宗的人……”

說著，硃紅小雀想到了自己的淒慘下場，不由渾一。

“反正殿下給的任務隻是鬨事……隨便鬨鬨就能走的吧？”

“要是當年知道這破地方藏著那種怪，他們磕破腦袋我也不會來這鬨事啊。”

硃紅小雀在塔樓的屋脊上蹦蹦跳跳，越發覺得煩躁。

忽然間，後傳來一記鐘響，一場新雨隨之而下。

那一記聲響裡，硃紅小雀如聞喪鐘，渾都僵了。

“算了，反正橫豎是個死……要是這次能，我就徹底自由了。”

它絕地眨了眨眼，撲棱起自己小小的翅膀，像是跳樓一般從塔樓上躍了下去。

“殿下……要信守承諾啊，皇城，本仙君又來了！”

那硃紅小雀扇翅膀間，形卻越來越大，它自城樓上猛然折返，朝著塔樓撞去，巨響之中，塔樓破碎，那已然變得巨大無比的硃紅怪鳥張開了極長的翼展，靈力湧間，一道裂紋自城牆上撕了過去。

皇城的就此開始。

很快，幾乎全皇宮的人都看見了那高踞城牆上的紅巨鳥，一些老人便想起了那段曆史，驚恐地嘶喊起來。

“羽君！果然是羽君！皇宮的大陣開了嗎？”

“來不及了……”

“快去請巫主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