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地方下車，葉欽一馬當先走在前頭，步子邁得極快，后面的都追不上。

廖逸方跑得氣吁吁：“大部隊在往東邊走呢葉同學，咱們還是跟他們一起……”

“你們去吧，不要管我。”葉欽頭也不回地說。

“我跟你一塊兒，”周封追上來，把巨沉的零食袋塞廖逸方懷里，拿了兩三包吃的夾在臂彎里，“班長你去忙你的吧，你是來看學校的，我們是來玩兒的。”

周封平時不著調，這話卻說得實在。葉欽是被他爹著來的，心思沒放在什麼留學上；周封家里還是希他在國念書，他戎馬一生的爺爺還說如果考不上好大學就送他去部隊，出國想都別想，跑這兒來單純為了玩，順便見見朋友。

一個電話把趙躍來了，劉揚帆在參加什麼周末實踐活，溜不出來。三個人找了塊草坪坐下，一人拆一包薯片吃，邊聊天邊欣賞國際高中來來往往的。

葉欽這會兒已經把眼淚憋回去了。他本來就沒想哭，完全是被氣的。

沒錯，就是被氣的，收了他的生日禮就翻臉，一聲不吭地跟他斷絕往來，人前一副不認識他的樣子，可不就是想氣死他嗎？

葉欽忿忿地咬薯片，在心里把程非池千刀萬剮了一萬遍。

“阿欽真不去看看學校？在家待著不痛快，換個環境說不定就好了呢。”趙躍道。

葉欽心不在焉：“我爸想我出去，我媽舍不得，我也舍不得我媽。”

還有一句他藏在心里沒說——要是我不在的話，我媽被人欺負怎麼辦？

“父母在不遠游。”周封突然說出一句與他自氣質相距甚遠的嘆，“古人誠不欺我。”

趙躍踹了他一腳：“就你們家那況，你小子不得出國跑得遠遠的吧。”

周封嘿嘿直笑：“知我者莫若你們幾個臭小子也。”

幾包零食很快分食完畢，趙躍和周封一起去買，葉欽躺在草地上繼續發呆。

天空一碧如洗，他腦袋里卻七八糟，著著就開始胡思想，程非池不是很孝順嗎？家務活都是他干，他媽媽看起來不太好，他出國了他媽媽怎麼辦？

對了，不是還有葉錦祥嗎？說不定出國的機會也是葉錦祥提供的，為了自己的親兒子的未來，當爹的自然得出力。

葉欽更憋屈了。

中午劉揚帆和三人集合，兩個本校生帶著兩個外校生去食堂就餐，國際高中食堂的飯菜都是搭配好的套餐，只有中餐西餐的區別，勝在味道不錯，就餐環境也干凈衛生。

周封邊吃邊嘆還是這里好，六中食堂吃的那都是啥，土豆西紅柿豆芽菜顛來倒去地炒，油腥一點見不著，說是豬食都不夸張。

葉欽不由得想起程非池經常在六中食堂吃飯，菜都要最便宜的那種，土豆皮都沒削干凈，有幾塊還發黑冒芽。價格倒是配得上質量，一份還沒他平時喝的半瓶飲料貴，不知道那家伙怎麼吃得下去。

……呸呸呸，又想他干什麼？

葉欽拿起叉子，在面前的牛排上泄憤般地了幾個。

下午孫怡然也來了，前腳踏進活室，抱怨著早上沒人喊讓睡過頭，后腳外面就開始下雨。

劉揚帆剛吃飽正犯困，戲稱孫怡然帶來的是一場及時雨。連綿的春雨阻礙了學生們出去游玩的腳步，這次的活本就被冠以“流會”的名頭，幾個人既來之則安之，湊在一起打牌閑聊。

過一會兒，又有一幫學生群結隊來到活室，屋里更加熱鬧。廖逸方也來了，盡職盡責地給上午沒去流會的同班同學帶了許多學校的宣傳冊，仔細地給他們講各個學校的招生政策。

在聽的只有葉欽。他不喜歡打牌，拿著那些宣傳冊翻看，暗暗猜測那個誰可能會選哪一個。

廖逸方仿佛窺探到他的心思：“程同學，就是一班的學霸，可能會選F國的學校，有個面試跟他聊了好久。”說著就有點羨慕，“他各門學科全面發展，會考績又好，每個學校都搶著要也是應該的。”

周封嗤笑一聲：“搶著要？他有錢去念嗎？”

旁邊理科三班的一個生：“那些學校不是都有獎學金政策嗎？”

“獎學金能兜得住他吃喝拉撒睡的一切生活所需？”

“那倒不一定……”

桌上有人甩出一對二，劉揚帆扔出一個炸彈把對方死死住，趾高氣昂道：“龍生龍生，從哪兒出來的就在哪兒待著，別天做夢妄想翻越界。”

周圍都是些家庭條件不錯的學生，對他的話不置可否。偶有幾個出一般、家里著頭皮供他們出國的學生，聽了覺得刺耳也不敢當面反駁，聚在一起小聲討論。

不知道為什麼，葉欽也覺得這話聽著不舒服，把宣傳冊一扔，起出去氣。

國際學校雖然條件好，面積卻沒有公立中學面積大，走道和教室一樣頗為袖珍，出門拐個彎再走兩步就到這層的衛生間。

他進去洗了個手，然后掏出手機劃拉兩下，看到信箱里署名為“CFC”的短信界面，手指一想狠心把它刪掉，在按下“刪除”鍵的前一秒，聽見木門虛掩的樓梯間傳來對話聲。

“你就告訴我打算報哪所學校唄，我讓我爸留意一下。”

葉欽有點耳這聲，一時又想不起來在哪兒聽過，正琢磨著，接下來的男聲讓他猛一個激靈。

“留意這個做什麼？”

毫無波的語氣，某個不回復他短信的人無疑了。

孩子聲音變，帶了點撒意味：“看看那學校怎麼樣啊，我剛好也在選學校呢……早知道你準備要出國，我就不那麼拼命幫你澄清了，等去到國外，沒人會追究這些有的沒的啦……”

葉欽完全狀況外，聽不懂這姑娘在講什麼。樓梯間里的程非池輕飄飄地回復：“我說過不計較，你不必再幫我澄清。”

孩把這話當了寬，自顧自高興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生我的氣，都過去這麼久了，再大的氣也該消了吧……過年的時候約你你也沒理我，現在有空嗎？這邊的活已經結束了……或者明天，明天咱們還約在老地方，好不好？”

話說到這份上，再聽不出這突破天際的曖昧就有鬼了。

葉欽滿腦袋問號，心中百轉千回，難道之前聽說的同事件有誤？不可能啊，劉揚帆后來幫著找人核實過，師大附中所有高年級學生幾乎都知道程非池是因為不彩的原因被開除的，如果是個誤會，校方怎麼可能這麼草率？

他這邊驚疑著，那邊的程非池冷冷開口道：“不了。如果你當真希我好，就刪掉我的電話號碼，以后別再聯系了。”

下午，各個學校的學生們準備打道回府時，六中租的大車突然壞了，怎麼都打不著火，駕駛員師傅正在急檢修。

國際學校所的位置離市區并不近，周圍鮮有出租車經過。周封抱怨完不應該坐大應該自己開車來，屁顛屁顛地把孫怡然往活室里推：“外面下著雨呢，咱們再進去坐一會兒。”

其他學校的學生幾乎都走了，偌大的教室里只剩六中的二十來個人。帶隊老師囑咐他們不要跑，等下車修好就走，說著出去把還在其他教室的幾個學生都召集過來。

其中包括程非池。

因著剛才活教室里有人大肆討論過這位學霸的原因，他進來之后，屋子里的氣氛一時有些古怪，大家說話都著聲音，有幾道探究的視線在他上徘徊，也都虛浮游移，不敢落在實。

葉欽坐在教室最角落的窗臺上玩手機。雨天信號不好，上個校園論壇都費勁，好不容易刷開，里頭已經有無名人士開了關于某新任校草要出國的帖子。

這回跪的不多，大家注意力都放在八卦上，每個馬甲都化知人士，說他家庭條件很差，平時吃穿伙食都不好，之前還看見他打報告申請助學貸款，本來以為是個苦凰男人設，沒想到竟然出現反轉。

網絡發言不需要負責，下面連“被富婆包養”這種猜測都出現了，當然有人反駁，觀點萬變不離其宗——“你就是嫉妒人家長得帥”。

缺乏證據支撐的炮持續不了多久，話題很快跑偏，姑娘們就這個新校草有多麼冷酷多麼難搞展開討論。有人說給他遞了十七八封書都沒收到回應，有人說當面表白三次他都沒能記住自己的名字，再往后翻，有人問：“你們還記得之前送早飯的那位姐妹嗎？最近還在送嗎？是不是也放棄啦？”

送早飯的“姐妹”葉欽黑了臉，退出論壇，把手機揣回兜里，扭頭盯著外面，聽著雨打窗戶的輕響，慢慢陷沉思。

大車一時半會兒修不好，大伙兒閑著無聊，嘰嘰喳喳躁不已。二（2）班班長廖逸方發揮卓越的組織能力，指揮大家圍一個圈坐下，玩擊鼓傳花的游戲。

沒有花，就拿一包薯片代替。這種兒園時期勉強還能逗人一樂的傻游戲顯然激不起高中生們的興趣，尤其是當第一個接到薯片的人被要求表演一個節目時，教室里怨聲載道。

“不是吧，這都什麼年代了，還即興表演節目？”

“我們都不是小孩兒了，沒這麼強烈的表現。”

“在這兒辣眼睛辣耳朵，還不如去外面淋雨呢。”

……

廖逸方手足無措，這時候周封站出來幫他解圍，提出用真心話大冒險代替表演節目，接到花的人二選一，同學們提起興趣，紛紛表示同意。

周封正經事不會干，歪腦筋卻不，第一就開始給周圍人使眼，讓他們都把花傳給他，他好趁機給孫怡然表個白什麼的。

誰知廖逸方喊停時聲音打了個，花正在拋給周封的半路上，按照規定不允許間隔傳遞，這個花被判給了夾在中間的葉欽。

被問到選真心話還是大冒險的時候，葉欽還沒回過神來，愣愣地問：“什麼真心話？”

“那就真心話好了。”孫怡然簡單暴地幫他決定了，“班長班長，讓我來出題！”

這邊周封給葉欽解釋完游戲規則，那邊孫怡然也跟周圍生討論出結果，洋溢在臉上的狡黠笑容昭示著這題絕對不簡單。

“聽好了，這是一道送命題。”孫怡然清清嗓子，“請問你有沒有喜歡的人？皇天在上厚土為證，必須說實話，不可以騙人哦。”

葉欽第一次玩這個，聽到問題有點懵，被旁邊的周封了一下胳膊，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在同學們的哄鬧聲中，第二的花再次傳到他手上，他才意識到被套路了。

孫怡然早就準備好臺詞，順著剛才的問題問：“那你喜歡的人在不在這里？”

同學們嘻嘻哈哈，鬧得更兇了。葉欽知道孫怡然在跟自己鬧著玩，這種亦真亦假的游戲，他隨便回答一個“不”字，就能將這個稚的套路終結。

然而話到邊，他卻猶豫了。

教室里二十來個人圍一個大圈，他不用抬頭就知道程非池坐在他對面的位置，說不定也跟其他人一樣，正盯著他看。

不甘心也好，不服輸也罷，其他所有他自己都捉不的原因都好，至在這之前，程非池并沒有拒絕他的示好，說不定自己在他心里是有那麼一點……不一樣的呢？

葉欽急迫地想驗證什麼，腦子里作一團，耳朵里也跟著嗡嗡鳴響，唯有再試一次的念頭清晰可聞。

在周圍人的起哄催促聲中，他閉了閉眼睛，深吸一口氣，說：“在。”

作者有話說：

來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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