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一杰坐在教室里很難，三小的上課容比原來學校的要快一些，他有些聽不明白。

而且每個老師進了教室都會說“新來的付一杰同學是哪個”，然后讓他站起來認認臉，這讓換了新學校本來就有點兒張的付一杰更是手足無措，就想一團呆在墻角。

同學倒是不像之前的那樣離他遠遠的，但后座那個蔣松的老扯他帽子上的線球讓他很煩。

他只能一直低著頭，讓線球搭到前面。

他想快些放學，想見到付坤，在突然變得陌生的家和學校里，只有付坤和他暖暖的手心能讓他心里覺得踏實。

每節課下課他都會跑出去往樓上看，但都沒見到付坤，課間的時候也沒看到，他有些失。

不過到放學的時候，他又有了神，付坤說了，放學會等他。

老師按家庭地址把他安排在了路隊里，他排在第二個位置，前面是個小孩兒，一直回頭看他。

排隊的時候，樓上的高年級學生不斷地從樓梯口跑出來，他看到了孫瑋，卻沒有看到付坤。

孫瑋低頭拎著書包，一邊踢一邊往校門走，付一杰有些著急，付坤呢？

付一杰按老師的要求，拉著前面同學的書包帶子，東張西地跟著大家一起走出了校門，但無論他往哪個方向看，都沒有找到付坤的影子。

他本來很不錯的心一點點消退了，但還是轉著腦袋到看。

付坤不在學校里，也許在校門口？

不在校門口，也許在前面的路口？

也不在路口，那會不會在更前面一點的路邊？

他盯著自己能看到的每一個人，期待著付坤騎著自行車的影能突然出現。

但，都沒有。

“立正！”前面的路隊長停下喊了一聲，“解散！”

隨著這聲解散，付一杰愣在了原地。

后的同學都順著幾條路各自往自己家里走了，只有他一個人站在路邊。

他有些茫然地在原地轉了一個圈兒，四周下了班的大人來來往往走著，路過他邊的時候沒有人留意他，幾個放了學的學生打鬧著從他邊跑過時撞了他一下，他踉蹌了幾下差點倒。

付坤沒有出現，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

回去的路他能記得，記下自己經過的路是他的習慣，他害怕會有一天會再次被人留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但他現在應該在這里等付坤，還是應該自己回去？

付坤為什麼沒有來？

有事？

忘了？

還是……不會再帶他回去了？

付一杰在路邊蹲下了，他有點兒冷，也了。

兜里有個蛋，是阿姨怕他了讓他帶著的，他一直沒吃，這種把好東西留著慢慢吃的習慣也已經養很多年了。

他了蛋，正想拿出來吃掉的時候，后傳來一陣笑聲，還夾雜著某種嗚鳴聲。

他回過頭，看到了兩個比他高一點兒的小孩兒，正拿著小石子兒往在雪堆旁邊的一只小狗上砸著。

小狗是黃的，很臟，可能是被嚇到了，一團也不跑，任由那倆小孩兒往它上砸著石子兒，只是發出低低的哀鳴，瑟瑟發抖。

付一杰愣愣地盯著那條小狗看了半天，然后沖著其中一個小孩兒跑了過去，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啊！干嘛！神經病啊！”那小孩兒被他推得差點兒摔倒，很生氣地把手里的石子往他上砸了過來，另一個小孩兒過來用力推了他一把。

付一杰個子小，被一把推倒在地上。

他很快地爬了起來，沒有說話，撿起了扔在旁邊樹坑里的小半塊磚頭。

在那倆小孩兒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付一杰已經把磚頭拍在了推他的那個小孩兒臉上。

付一杰勁兒小，這一磚頭沒有拍得太狠，但那個小孩兒還是在愣了兩秒之后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你打人！想死啊！”旁邊的小孩兒一步沖過來，揚起手一掌甩在了他臉上。

付一杰被這一掌打得有些蒙，晃了晃。

手里的磚頭還在，他想也沒想就狠狠地把磚頭砸了過去，磚頭砸在了那小孩兒的腦門兒上。

付一杰沒敢多停留，趁著他捂著腦門兒彎下腰的時候，跑過去抱起了那條小狗，轉撒丫子就跑。

也不知道那倆小孩兒有沒有追來，付一杰往回家的方向跑了很長一段兒才停了下來。

后沒有追兵，他坐到路邊的臺階上，了半天，帽子都跑歪了。

他把小狗放到了地上，猶豫了一小會兒，又拿出了兜里的蛋，剝開了扔在小狗面前。

小狗狼吞虎咽地把蛋吃掉了，仰起頭看著他，拼命地搖著尾。

“沒了。”付一杰拍了拍手，表示自己已經沒有吃的了。

小狗吃的時候他一直在咽口水，差點兒就想搶回半個蛋來了。

小狗了，坐下了。

付一杰坐了一會兒，覺得冷，于是站起來開始往回走。

走了半條街之后突然發現，小狗一直跟在他后。

他只得再次拍了拍手，攤開手給小狗看：“真的沒有了。”

小狗搖搖尾坐下了。

他再走，小狗又站起來繼續跟著。

一直走到公公司的院門外邊兒了，小狗還在后。

付一杰轉過，跟它面對面蹲著，愣了很長時間，最后把它抱了起來：“我把你藏起來吧。”

他不能把小狗帶回去，他剛到這個家里兩天，雖然家里的人都對他很好，但這種添麻煩的事還是不要做。他在福利院里見過不被退養的孩子，讓新爸爸媽媽覺得麻煩，沒準兒就會被退回去……

他不想回福利院，他想有一個家。

他必須很乖才行。

付坤騎著車像子彈一樣沖到自己家樓下，車閘到底，對著墻撞了一下，把車給停下了。

他一路回來都沒看到付一杰，急得頂著老北風都出了一汗。

樓道里已經彌漫著飯菜香，他連滾帶爬地沖到三樓，還在樓道口就喊了起來：“一截兒——”

走廊盡頭他家的門里跑出來一個小小的影，他看清了那是付一杰的時候，頓時松了一口氣，立馬就跑不了，撐著膝蓋，一邊一邊指了指付一杰：“你嚇死我了……”

“你才嚇死我了！”老媽的聲音在后響起。

沒等他回頭，老媽已經一腳蹬在了他背上，他直接跪在了地上。

“就沒見過你這麼靠不住的人！”老媽把一棵大白菜砸到他腦袋上，“早上還嫌我羅嗦！我就那麼羅嗦了你不還是讓弟弟一個人回來的嗎！你上哪兒野去了！”

“哎——”付坤抬手護著腦袋，“我就在教室里打牌……”

“打牌！打牌！”老媽又砸了他好幾下，“你今兒甭吃飯了，打牌去吧你！”

“算了算了，都回來了，沒事兒，別打了。”幾個鄰居都跑過來拉著勸。

付坤護著腦袋沒敢，要平時，他肯定會跑，等老媽氣兒消了再溜回來，但今天就算老媽拿案板砸他，他也不能。

“我跟你說付坤！”老媽指著他，“別的事我都不跟你計較，你就跟個野豬似的長到現在我也沒怎麼管！就今天不行！這是責任！你懂不懂！你帶著弟弟出去的，也答應了把他帶回來！然后呢！”

“我錯了，”付坤低著頭，“以后不會了，保證。”

“你是個男人，再小也是男人！男人說了話就得做到！”

“我肯定做到！”付坤咬咬牙。

“滾門口站著去！”

午飯沒有付坤的份，他靠墻站在自己家窗戶底下。

老媽今天沒有折騰他，只是要他站在這里，思考，思考什麼責任。

老媽要他站到下午上學才能。

走廊上很冷，站一小會兒還沒事兒，這麼一不地站了半小時之后，他上就有點兒麻了。

后的窗戶被人很輕地敲了兩下。

他回過頭，看到了付一杰在玻璃上的臉。

“哥哥。”付一杰了他一聲。

老媽去給老爸送飯，怕付一杰給他拿吃的，就把房門反鎖了，付一杰出不來。

“一截兒，我還沒問你呢，你怎麼回來的啊？”付坤笑笑，“認識路啊？”

“嗯。”付一杰點點頭。

“是不是等了很久？”

付一杰點頭，但很快又搖了搖頭。

“今兒是我不對……”付坤正想再說點兒什麼，突然聞到一陣香味兒，他口水差點兒滴出來，趕捂了捂。

扭頭一看，夏飛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的，手里拿著個。

“還站著呢？”夏飛把拿到他眼前晃了晃又拿走了。

“嗯。”付坤扭開臉，夏飛總逗人。

“冷麼？”夏飛又把拿到了他鼻子下面晃。

“夏飛！”付坤很惱火，“你真狠。”

夏飛樂了，拿著笑了好半天，從兜里掏出了個小手爐塞到了他懷里：“想吃麼？”

“不想。”付坤低著頭，這種里邊放了小炭條的手爐很暖，他原來也有，莫名其妙弄丟三個之后，老媽就不給他買了。

“喲，真不想？”夏飛聞了聞，“真香啊，現在不吃就涼了。”

“不吃！”付坤其實很想搶過來就吃，但現在他正在接懲罰，他是個男人，所以不能吃。

夏飛敲了敲窗戶，對里面趴在玻璃上把鼻子都扁了的付一杰笑了笑：“一杰，讓你哥吃，他要死了。”

“說不吃就不吃！男人就這樣！”付坤憋住氣，聞不到味兒就能好很多。

“哥哥……”付一杰喊了一聲，“哥哥。”

“干嘛，”付坤扭過頭看了他一眼，“哎你……”

付一杰的手著玻璃，隔著兩層玻璃都能看到他眼里閃著的淚花，付坤心里一陣發酸，難得不行，今天付一杰一個人站在路邊等他的時候是不是也這樣來著？

“你又哭什麼啊，我……”

“哥哥吃東西吧。”付一杰眼兒地看著他，還吸了吸鼻子，手在眼睛上抹了抹。

“不吃就哭。”夏飛笑著說。

付坤本來就，別說一個，一只整他都能不吐骨頭給啃完了，現在付一杰再這麼可憐地求他吃，他頓時就把自己“是個男人”的決心給扔到一邊兒了，抓過一口咬了上去。

吃完再“是個男人”吧！

“真好吃，我許姨手藝真好。”付坤一邊啃一邊含混不清地說。

“真是男人的吃相啊。”夏飛笑著轉回屋了。

有了中午的教訓，付坤下午放學的時候拉著孫瑋一路推著車跟著一年級的路隊走，就差路隊里一塊兒排著了。

“我妹都沒這麼張。”孫瑋坐在后座上用劃拉著地，對于付坤的張有點兒不屑。

“那不一樣，”付坤低聲音，“一截兒要一直在我家，是我親弟，我媽早不管他了，這不剛來兩天麼，本來不就哭，跟自來水管似的，再以為不要他了不得把我家淹了啊。”

“看你能多久。”孫瑋撇撇，他知道付坤不是個有耐的人，子還急，就今天這種跟護犢子老母黃牛一樣的勁頭，不知道能堅持幾天。

老媽是個說一不二的人，說了今天沒飯吃，就是沒飯吃。

付坤就中午吃了個，下午放學在路上買了點兒零食，肚子里沒什麼存貨，一家人吃飯的時候他蹲在門外，甭提有多郁悶了。

老爸還端著碗跑門口來又訓了他十分鐘。

訓話還好說，反正他被訓習慣了，不差這點兒時間，關鍵是老爸碗里的菜，香味兒一個勁往他鼻子里鉆，他不得不憋了好幾氣兒，才算是了過去。

等到吃完了飯，他才回了屋。付一杰捂著肚子正往外走，他愣了愣：“你又拉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