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睡覺的時候付坤幾次都想問問付一杰那條丟丟的狗是怎麼回事，但想想還是沒問，萬一問了，付一杰讓他幫忙求把狗帶回家，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再說，肚子的像是被漂白洗過一樣的覺讓他滿腦子都是吃的，沒功夫想別的了。

“哥哥。”付一杰一邊著他衩邊兒一邊小聲他。

“嗯？”付坤應著，不過肚子同時也了一聲，他這聲嗯差點被淹沒在咕嚕聲中。

“你嗎？”付一杰問。

“廢話，兩頓沒吃能不麼，沒聽見這聲啊，”付坤差點兒想說你也不剩個蛋給我還好意思問呢，想想今天自己兩頓沒飯吃的原因，又打住了，嘆了口氣，“睡吧，別我說話，我睡著了就不了。”

“給你。”付一杰突然了他胳膊，往他手里塞了一個蛋。

付坤相當吃驚，把蛋放到眼前看了半天，確定這的確是一個蛋之后扭過頭盯著付一杰：“哪兒來的？”

“廚房拿的。”付一杰回答。

“廚房？”付坤愣了，他家的蛋買回來都放在屋里，吃多煮多，基本不可能放在廚房，他猛地坐了起來，低聲音，“付一截兒同學，你從廚房哪兒拿的蛋？”

“一個鍋里。”付一杰聲音還平靜。

“你……”付坤差點兒咬著自己舌頭，他雖然從小就特能折騰，但東西的事兒還從來沒干過。

付一杰沒有說話，付坤也沒把話說完，他本來，現在手里著個蛋，更了，肚子又咕嚕了一聲。

“算了，”付坤輕輕地在床沿兒上敲蛋殼，“你還記得鍋是放哪兒的嗎？”

“臺子旁邊的架子上。”付一杰小聲說。

“嗯，”付坤咬了一口蛋，“大概是劉嬸兒家的，明天我去跟說。”

“不是你們家的？”付一杰問。

“什麼你們家，是咱家，”付坤把剩下的蛋一口吞了，“一截兒，我跟你說，你可能不太明白，那個廚房是公用的，不是咱家的東西放那兒，別人家的也放那兒，也不是咱家煮蛋，別人家也煮，懂了麼，這個蛋不是咱家的。”

“嗯。”

“睡吧，吃了更了，”付坤按了按肚子，回手在付一杰臉上彈了彈，“不過謝謝啊，還知道給我藏東西吃。”

付一杰沒出聲，閉上了眼睛。

他藏吃的是習慣，其實廚房里不是一家的東西，他不是不知道，但他沒想那麼多，有吃的，沒人，就拿一點藏起來，了可以吃。

他從來沒想過這是不是東西。

他本來是想留著自己吃的，盡管他現在每頓都吃得很飽。

但付坤了，他知道肚子是什麼覺。

他從來沒有分過東西給別人，這是第一次，因為付坤對他好。

不過對他怎麼個好法，他也說不上來。

第二天早上去上學的時候，付坤領著付一杰出門，在大門外邊兒等孫瑋的時候到了出去買菜的劉嬸。

“劉嬸兒，你家昨天煮蛋了吧？”付坤問，其實他不太愿意跟劉嬸說話，劉嬸這人特別兇，對誰也沒個好臉，屬于無事潑。

“煮了，干嘛，”劉嬸一臉不痛快地看著他，沒等他說話，突然又了起來，“是不是你我蛋了！我昨天煮十個，早上一數只有九個了！我還奇怪是誰的呢！”

“我弟弟不知道那不是我家的，就拿……”付坤話還沒說完就被劉嬸打斷了。

“哎喲你弟弟啊——哎喲呵，沒看出來啊——”劉嬸提高了聲音，就差喊了，“這麼小就學會東西了啊——”

付坤皺了皺眉，看了看躲在自己后只出一只眼睛的付一杰，有點兒后悔，要說是自己拿的就好了。

“劉嬸兒，對不起，我弟真不是故意的，我媽回來了就讓還一個給你。”付坤拉著付一杰準備走。

“別，不用了，蛋讓你媽留著吧，”劉嬸撇了撇，轉往里走，“哎喲你媽真可憐，自己生不出了就去撿一個回來養著，還撿個小……不過自己生的也不怎麼樣……”

“你說什麼！”付坤沒聽懂劉嬸這話有什麼含義，但字面兒上的意思他聽得出，這明顯不是什麼好話，他頓時火了，把自行車往地上一推，過去一把拉住了劉嬸的胳膊。

“干嘛！”劉嬸甩開他的手，往地上呸了一聲，“我說什麼你問你媽去！自己生不出還非得過癮！”

“你大爺。”付坤咬牙罵了一句。

“哎喲真是好兒子，親兒子不是什麼好玩意兒，撿回來一個還是小！你媽可真……”

付坤的確不是什麼老實孩子好學生，不過劉嬸也沒想到他能一低頭就那麼撞了過來。

付坤的腦袋狠狠地撞在了肚子上，被撞得摔到地上，手里的菜籃子飛出去老遠。

躺地上半天都沒反應過來，聽著他倆吵架聲音過來的鄰居也全都愣了。

“再他媽說一句死你！”付坤指著，咬牙說了一句。

他平時不怎麼說臟話，因為每次說完都會被老媽用膏藥把粘起來至半小時，但這會兒他是實在忍不住了。

“你來啊！啊！哎喲付家這兒子真牛啊！我就說他們家養不出什麼好貨！”劉嬸也不站起來，就那麼坐在地上開始喊，“這麼小就會打人了，以后不得殺人啊！”

“。”付坤點點頭，沖過去就抬起了。

但這一腳蹬出去的時候落了空，他被跑過來的夏叔從后一把撈了起來：“坤子你干什麼！”

“放開我！罵我媽！罵我弟！”付坤拼命掙扎蹬，瞪著劉嬸，怒火讓他什麼也不管了，“潑婦逮誰罵誰，你老公就他媽被你罵跑的！活你媽該！”

劉嬸的老公因為不了的脾氣跟離了婚，這事兒全筒子樓的人都知道，但平時不太有人說，付坤也被老媽要求過不許隨便說別人家的事兒，只是這一下氣兒沖到了腦門上，也管不住了。

他這句話頓時讓坐在地上的劉嬸炸了窩，蹦起來一邊罵一邊撲過來就要打付坤，周圍的鄰居趕都過來了，七手八腳地攔著。

“小崽子！你有種再說一句，今天我就了你的皮！”

“就說！有種你讓你老公回來！我……”付坤的被夏叔捂住了，后面的話變了含糊不清的哼哼。

場面陷一片混，付一杰很無助地在一邊，在福利院藏了吃的被發現，一般會沖著墻罰站，會被罵幾句，他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只是從廚房拿了一個蛋，怎麼會變現在這樣。

看著付坤發紅的眼睛，他僵在原地一都不敢。

劉嬸胖，又讓付坤氣得不行，就想撲上去好好扇付坤幾個耳，好幾個男人才把拉開了幾步。

這邊夏叔抱著付坤不敢撒手，付坤平時沒事兒的時候看著還，見了鄰居也有禮貌，但誰都知道這小子從小就野，這會兒要沒人管著他，不定能干出什麼來。

這正跟打群架似的又是罵又是勸又是拉來扯去的時候，不知道誰把剛出門去上班的肖淑琴了回來。

付坤看到老媽，頓時鼻子一酸，眼淚就想往外涌，他不哭，但這種況下卻還是跟被欺負了的小見著媽媽了一樣。

“肖淑琴！你今兒不給我說法，我跟你全家沒完！”劉嬸指著老媽就喊。

老媽沒理，從夏叔手里把他拎到了一邊兒：“說，怎麼回事。”

付坤把事兒跟老媽說了，低著頭不愿意讓老媽看到他眼睛里的淚水。

“劉姐，是我家坤子和一杰不對，蛋我賠你，”老媽走到了劉嬸面前，又扭頭沖他和付一杰招了招手，“過來，先給劉嬸道歉。”

“道歉？道歉就完了啊！”劉嬸往地上又啐了一口，“你寶貝兒子打人知道麼！還罵我是潑婦！這道個歉就想完事兒？”

“你先罵我媽！還罵我弟！”付坤本來都打算聽老媽的話過來道歉了，但聽了這話又停下了。

“你閉！”老媽回頭瞪了他一眼。

“算了劉姐，坤子一個十歲的小孩兒……”周圍鄰居都在勸，“都住一塊兒這麼多年了……”

“十歲怎麼了！六歲都會東西了呢！”劉嬸喊，誰勸都沒用。

“那你想怎麼著！”老媽突然提高聲音吼了一句，“小孩兒就是我生不出了從福利領院來的！怎麼著！他沒在別人家里呆過！不知道拿你一個蛋是怎麼回事！都別拉著！放開！我看想怎麼著！敢怎麼著！”

劉嬸被老媽這一通喊給喊愣了，張了張沒說話。

老媽回把付一杰拉到了面前：“來！你看著辦！道歉你不要！你想干嘛！這就是我親兒子！你他一個手指頭看看！告訴你，誰敢我兒子我立馬也是潑婦！”

“你還工會主席呢就這樣！”劉嬸吼。

“工會主席怎麼了！工會主席就不當媽了啊！”肖淑琴吼得比還響。

劉嬸大概也沒想好自己到底想干嘛，也沒想到平時對鄰居都是笑盈盈的肖淑琴會突然聲稱可以變為潑婦，于是愣了愣神，鄰居們趕趁著這功夫把給拉開了，幾個人又是推又是扯的把給弄回了家。

罵罵咧咧的劉嬸被拖走了之后，老媽閉上眼舒了口氣，蹲到付一杰面前摟住他：“一杰，別人家的東西不能隨便拿，知道了嗎？”

付一杰點了點頭，這一通爭吵讓他嚇得夠嗆。

“也不許學哥哥那樣罵人，罵人是不對的，打人更不對，不管怎麼樣，劉嬸是長輩。”老媽說這話的時候抬頭看了一眼付坤。

付坤低頭小聲說了一句：“知道了。”

“不管別人怎麼說，你就是我兒子，親的，跟你哥哥一樣，記住了嗎？”老媽又付一杰的腦袋。

付一杰抬頭看了一眼，又點了點頭。

“行了，你倆先去上學，晚上我帶你倆上劉嬸家再道個歉，畢竟是咱們先拿了人家一個蛋，你哥還手了，”老媽站起來看看表，沖付坤揮揮手，“快去吧。”

“嗯，走了，”付坤扶起自行車，還沒看到孫瑋的影子，這小子估計又起晚了，“老媽再見。”

付一杰回過頭，一句阿姨再見沒有出來，他沉默著轉拉著付坤的角跟在他后往街上走去。

這件事最終的解決方案是老媽拿了十個蛋帶著他倆去了劉嬸家，給人家賠禮道歉了。

付坤其實并不服氣，他不明白老媽為什麼非得道這個歉，劉嬸就因為一個蛋，能罵出那麼難聽的話，為什麼還要道歉。

“道歉是必須的，有錯就得道歉，”老媽叉著腰站在屋子中間，“咱該賠的賠，該道歉的道歉，這些事都做完了，以后再拿這事兒沒完沒了，咱才能理直氣壯地撒潑！”

“歪理。”老爸在一邊說。

“就是這麼個理，”老媽斜了他一眼，“像你就打算沖上門去揍人，再有理也不在你這邊兒了。”

“我不是心疼你跟一杰麼。”老爸嘆了口氣，這事兒他的確是氣得不行。

“不心疼我啊？”付坤有些失地看著老爸。

“你有什麼好心疼的，事兒都是你惹出來的，你說你哪來那麼大的膽兒，夾板還沒拆呢你就敢跟大人手？”老爸皺著眉，“你這子不收收，以后還得惹事兒。”

付一杰一晚上都沒有說話，除了吃完飯之后說去上廁所，實際是去喂小狗之外，他再沒有說過一句話。

睡覺前，老媽按習慣給他倆把小屋的門關好，說了一句：“晚安小寶貝兒們。”

“老寶貝兒晚安。”付坤笑著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