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坤盯著付一杰,半天才把手里的書往桌上一扔,走到他面前：“夏飛和張青凱談……？”

“嗯。”付一杰點點頭。

付坤沒再說話,付一杰從來不說瞎話,特別是這種況下，他更不可能瞎說夏飛的事。

同。

這是付坤腦子里的第一反應,他平時也會跟同學胡開玩笑，說誰跟誰是同什麼的,但對同并沒有什麼直接地覺，對于他來說，這個詞更多只存在于玩笑當中,帶著并沒有惡意的貶義。

是的，貶義。

夏飛和張青凱是這種關系讓付坤很吃驚。

付一杰沒再跟他繼續說這事兒，付坤連看漫畫的心都沒了，愣桌子那自己琢磨了半天。

他一直覺得夏飛和張青凱應該是好哥們兒，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那種。

現在想想的確是有點兒好過頭了，他跟孫瑋也算是鐵瓷，他會為了孫瑋打架沒二話，孫瑋也會為了他扛一頓揍一句怨言沒有。

可他從來沒想著要天天跟孫瑋摽一塊兒的。

只是，就算夏飛真是同，他對于說夏飛是變態還是不能接。

“那也不能就說人家變態啊，有李大媽什麼事兒，背地里嚼舌兒，”付坤皺著眉，“有本事當面夏飛面說去……估計不敢，夏飛不得給噎死！”

“你覺得夏飛變態嗎？”付一杰躺在沙發上，搭在靠背上。

“變態？夏飛他倆的我不覺得有什麼變態，”付坤把吊扇開到最大檔，著膀子站在客廳中間，“要汪志強我就覺得變態，惡心。”

付坤想象了一下汪志強跟個男的摟一塊兒的場景，覺得后背一陣發麻，汗都豎起來了，他用手在胳膊上狠狠了幾下，覺聽到自己皮疙瘩撒落一地的聲音。

夏飛和張青凱的事，似乎筒子樓里不人都知道了，付坤上廁所的時候路邊廚房，掃了一耳朵，張嬸不知道跟誰說了一句，這事兒就是神經病，不好治。

付坤經過張嬸家時順把家放門的垃圾筒踹翻了，然后跑進了廁所。

本來他想再順把李大媽擱廚房門口條案上的那鍋豬蹄兒也來一腳的，但這個靜太大，怕被發現。

從廁所出來的時候他想摳點兒墻灰撒進去，不過鍋已經被李大媽拿回屋了。

晚上吃飯的時候老媽很嚴肅地跟他倆說了這事，讓他們不許跟著在背后瞎說。

“這是人家自己的私事，外人不要去評價，”老媽皺著眉，又轉頭看著老爸，“你也是，你們那幫司機，一個兩個糙得很，不定說得有多難聽呢！”

“你放心，沒人說，老夏人老實，人緣也好，誰沒事兒說這個，”老爸喝了口酒，“要說也是那些的。”

“本來夏飛這病就夠熬人的了，還加上這麼個事兒，許姐飯都沒做，我剛給送了點兒菜過去，在屋抹眼淚呢，”老媽嘆了口氣，“哎，這了一輩子的心啊……”

付一杰埋頭吃飯，一句話也不說，付坤時不時給他夾一筷子菜：“慢點兒，誰跟你搶啊？”

飯剛吃到一半，走廊里突然傳來了李大媽的罵聲：“誰那麼缺德啊！有病吧！見不得人吃點兒好的還是怎麼著！”

“怎麼了？”付坤愣了愣。

廚房里還在做飯的有人出來問了句是怎麼了，李大媽氣得一邊罵一邊說：“你說這誰干的缺德事兒！我這一鍋豬蹄兒全毀了！不知道哪個斷子絕孫的往我鍋里又放了鹽，齁死了！”

老媽放下筷子出去問了問，回來說是李大媽做好的一鍋豬蹄兒不知道被誰撒了一大把鹽，咸得沒法吃，條案上放著的鹽罐子里的鹽了一多半。

“哎這都擱進去了真得齁死，羅齊還在漱口呢，”老媽嘖了一聲，突然瞪著付坤，“是不是你干的？”

“憑什麼又是我？”付坤愣了愣，不過聽說大傻熊被齁著了，他還高興。

“你去了趟廁所吧？”老媽盯著他。

“嘿，我去趟廁所就是我啊？你怎麼不說是一截兒，他也去廁所來著……”

“一杰干不出這事兒，”老爸打斷他的話，想想又說，“坤子也不會做這事兒，他要干什麼也得是整鍋都給掀地上去。”

“付建國同志，”付坤沖老爸豎了豎拇指，“還是你了解我。”

暑假之前，付坤有不假期計劃，但現在都暫時放下了。

夏飛一直住院，因為出而腫起的關節始終消不了腫，已經在醫院呆了半個月，付坤和付一杰每天沒事就去醫院呆一會兒。

許姨幾乎不去醫院，班也沒怎麼上，就關在屋里，夏叔要上班的時間，送飯的事兒就都歸付坤和付一杰，老媽給做好了，他倆拿去醫院。

張青凱每天下班之后都會先到醫院呆兩個小時，在夏飛面前的時候，他還跟以前一樣，心好的逗夏飛笑，夏飛損他的時候他就嘿嘿笑。

但出了病房，他臉上的笑容就會消失，眉頭擰著，臉也不怎麼好看。

還有兩次，付坤看到張青凱在廁所門口愣著，眼眶發紅。

今天付坤還是騎車帶著付一杰去醫院送飯，不過今天的飯不是老媽做的，是許姨做的，夏飛住院之后，好像還是頭一次做飯。

在廚房里忙活的時候，始終低著頭，沒跟別人說話，把飯菜做好放在保溫盒里給付坤的時候，輕聲說：“坤子，一杰，謝謝你們，也替我謝謝你媽媽。”

“小事兒，”付坤笑笑，“許姨你歇著吧。”

拎著保溫盒到病房門外，付坤的手還沒到門，就聽到了里面有人說話。

他和付一杰一塊兒停了下來，沒進去。

之前有幾次，他們來的時候醫生正好在查房，他倆圍在床邊被醫生以礙事趕了出去，所以現在他倆都等醫生查完了再進門。

不過在門口站了幾秒鐘，付一杰覺得有些不對勁，他踮著腳想從門上的玻璃往里看，可惜不夠個兒，只能小聲問：“這不是醫生吧？”

“嗯，”付坤也聽出來了，里面有個人的聲音，夏飛的醫生是個男的，護士？他往里瞅了一眼，看到有個瘦瘦的人背對著門站在付坤床邊，“親戚？”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人抱著胳膊看著夏飛，話說得很和氣，語氣卻有明顯的寒意。

夏飛躺在床上，閉著眼睛，他知道張青凱的媽媽肯定會來找他，已經去家里找過他，沒什麼效果，當然會追來醫院。

“在聽，”夏飛回答，“您繼續。”

“該說的我都說過了，你要怎麼樣我不管，但你不能拖我兒子下水，”人聲音不高，也是不愿意被更多人聽到，“你不能毀他一輩子。”

“毀不了，”夏飛笑笑，睜開眼睛嘆了口氣，“阿姨，這事兒你跟我說沒用，你跟張青凱說去。”

“你覺得我可能不跟他說麼？這事不是他一個人的事，你要不是死抓著不松手，他會中了邪似的就不肯改嗎！”人提高了聲音，“我明確告訴你，我兒子必須結婚，而且必須是個一個健康的姑娘！而不是一個變態的男人！”

“健康的”三個字，說得很重，夏飛沒說話。

“我覺得我已經很給你和你父母面子了，因為我自己也要臉，”人繼續說，“你別給臉不要臉，我看你一個病人不跟你計較那麼多，你自己也要點兒臉！”

“出去，”夏飛突然睜開了眼睛，“出去。”

人冷笑了一聲：“出去？沒那麼容易，覺得難了？你干出這種事的時候怎麼不想想今天！”

“我有什麼可想的，”夏飛笑了笑，“我為什麼要想？我今天怎麼了？除了您今天讓我有點兒不舒服，我還真沒什麼不順心的。”

人張了張，夏飛沒等說話，又笑著接了一句：“不過我真該想想，我當初要想得到今天，肯定會讓張青凱跟我一塊兒走。”

“不要臉！”人臉上的平靜被撕破了，指著夏飛，“你怎麼還不死！”

“別這麼說，您最好求老天讓我晚點兒死，”夏飛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時間拖長了，我跟他可能會吵架，會鬧翻，會分手，可我要現在就死了……”

夏飛頓了頓，盯著的臉：“你兒子這輩子都不會忘了我，我會像永遠好不了的疤，刻在他心里。”

人愣了半天，發出了一聲怒吼：“瘋子！神經病！”

夏飛不出聲，他知道自己有些話說得重了，但他實在是不了再這樣下去，說他變態，說他腦子有病，說他毀了張青凱，說他勾引張青凱……他這麼久以來抑著又無可以發泄的緒瘋狂地在這一瞬間想要尋找出口。

病房門被人推開了，付坤沖了進來，一把抓住了那個人指著夏飛的手：“出去！”

“我就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人！”人很激地想要甩開付坤的手。

“我讓你出去！”付坤拉著往門外推，轉頭對付一杰喊了一聲，“一截兒去保安！不！警察！”

“嗯。”付一杰轉就跑了出去。

“夏飛！你……”人還掙扎著想要說什麼，但被付坤狠狠地推出了門外。

張青凱中午空來了趟醫院，付坤本來以為夏飛會像電視劇里忍的主角那樣，瞞他媽來過醫院的事，如果那樣，他打算把這事告訴張青凱。

但夏飛沒瞞著，把上午的事說了，不過語氣很平靜：“過兩天我出院不回家住了，我媽估計扛不住。”

“行，”張青凱想也沒想就點了頭，“上回跟你說的我哥們兒那個單宿舍，鑰匙我都問他要來了。”

“好，”夏飛笑了笑，又皺了皺眉，“哎我今年覺真不怎麼好。”

“嗯你今年狀態是有點兒差。”張青凱沒有安他，夏飛的病已經這樣，他倆之間也不再避著這個話題。

“別讓你媽再找著我了，萬一把我給氣死了，也不舒服。”夏飛閉上眼睛。

“你是氣得死的人麼？”張青凱笑了，手他的眉，“放心，我不會再讓找著你。”

付坤和付一杰回家的時候，一路都沒有說話。

付一杰拿著盒冰淇淋大口吃著，不知道在想什麼，付坤覺得自己不平靜。

說實話，夏飛和張青凱，并沒讓他覺得變態或者是惡心什麼的，因為這倆人都跟他很，他喜歡這倆人。

但心里還是有些說不上來的滋味兒，那些背地里甚至半明面兒上的各種議論，許姨做飯時始終低著的頭，張青凱他媽憤怒的傷人的話……

還有張青凱背著人時發紅的眼眶和夏飛無奈的笑容和他強而絕的那些話。

以后會怎麼樣？

如果夏飛和張青凱有一個是的，什麼事都不會有了，不會有人罵，不會被人說有病，說變態，也不會讓所有人都這麼難。

為什麼都是男的呢，為什麼會有男的這樣去真心喜歡另一個男的？

在醫院呆了快一個月，夏飛出院了，但就像他之前說過的那樣，他沒有再回到筒子樓里。

張青凱的一個朋友有一間單位分給單員工的小單間，那人回家去住了，把屋子借給了張青凱。

夏飛暫時住在了那里。

那個地址，張青凱只告訴了付坤和付一杰，他倆有時間能去陪陪夏飛。

他倆每次去的時候都按張青凱要求的，跟做賊似的，東張西防著被人跟蹤，回回都先在商場和菜市場里來回繞幾圈兒。

老媽跟他倆打聽過夏飛的去，他倆都咬死說不知道。

許姨和夏叔都沒有來問過，只是有一天許姨拿了個存折來給付坤，讓他帶給夏飛，付坤不敢拿，拿了就證明了他知道夏飛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