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寄住的哥哥家出來之后,高野良子先查看了家門口的信箱,信箱里除了寄給哥哥一家的賬單與報紙外,還有一幅屬于的信,拿出來之前就有所預,心撲通撲通直跳,翻面一看,來信人寫了“太宰治”三個字。
的心跳得快要從嚨口一躍而出了。
以前也不是沒有接到太宰老師的回信,聽聞太宰老師是會回讀者信件的類型,抱著這個想法,每在報紙上看見他有新文章發表,就會熱洋溢地寫信抒發自己的讀后。先前接到過一次太宰老師的回信,這是第二次。
或許是被最近的煩心事打擾到,此刻的激之比上回還要深刻許多。
/致高野良子小姐:
聽聞您的遭遇,我到十分抱歉,說來也奇怪,我雖是靠筆桿子吃飯的人,在安人一道上卻不是很有天賦,于是只能寫點小文章來表達我的觀點,如果不介意的話,您可以看我方才在朝日新聞上連載的文章,您一定能夠明白我的意思。/
短短一行字,卻把高野良子的心勾了起來,游移不定地想:[難道太宰老師是所想的那個意思嗎?寫了一篇文章來支持自己?]
哥哥家是定了朝日新聞的,此時報紙正被塞在郵箱,也知曉,每日通勤上班的哥哥總會帶著報紙去上班,以便在開始工作前了解一下國家大事,因此從來不拿家里訂的報紙,若有需要的話,就從報那里買。
寄住家庭與濟生學舍離的并不是很遠,穿過幾條冗長的小道與一排灌木叢,就能到達學舍坐落的大街。主街上有許多沿街賣的報,就為了多掙一點小錢,日夜不休地工作。
“請給我一份朝日新聞。”拿到報紙后,甚至等不到去教室,只在找了個路邊小巷靠著,便打開報紙,如似地閱讀。
新的連載文章不出所料還是放在文學版第一版,不管對太宰治的評價是好也好壞也好,他的全日本知名度確實很高,許多文人的流量都不如他,尤其他最近出產作品快,相貌也甩他人一截,又有格調又有商機,非其他作家能比擬。
新作取名為《記者》,指向明確,日本現在且別說是記者了,能做的職業本就不多,尤其是男人認為“子就算是做職業,也只有不需要思考的,只要呆板重復勞的職業才能做好”,很讓們做有技含量的職業。
/我的家境大抵能算殷實吧,父親與長兄也是到文明開化教育的進步人士,很小的時候就把我抱在懷中,給我念易卜生先生的《玩偶之家》,告訴我要為娜拉一樣有自己想法的堅強。
父親說:“夏目漱石先生是日本進步人士的代表,他就希自己的太太能夠像歐洲的進步一樣,到良好的教育,能夠為丈夫堅強的后盾,同時與他神相通,就文學上哲學上能夠有所流,阿重,我希你能為這樣的人。”
說實在的,那時候我還不大明白娜拉小姐是怎樣的人,為什麼要離家出走,又為什麼會到稱贊,離家出走后會吃什麼呀,這些疑問盤踞在我小的心中,至于夏目漱石先生的名頭我是聽過的,可他的文章,卻沒有讀過多。
母親說過,要聽哥哥與父親的話,于是我乖巧地點頭,聲氣地說:“明白了,阿重一定會為文明開化的新。
……
我上的學校是京都的新貴族校,且不說別的,是上穿的子就與其他學校不同,我很喜歡自己腳上的小皮靴與下擺只到膝蓋的洋,穿著校服走在街上,永遠是羨慕的眼神多過不理解的眼神,這極大地滿足了我為的自尊心,我是多麼地喜歡我們學校啊。
現在想來,那時淺的習慣,并非是我對于西方的論調,什麼男平等有所了解,僅僅是出于畸形的攀比與自尊心罷了,但我對西方的最初印象,卻是一條麗的校服。
……
老師課上所講的容,令我心澎湃,我第一次知道子的作用這麼大,不只是在陋室中補補,做丈夫與兒子的應聲蟲,還能干那麼多事,能夠掙金錢,能夠為藝家,能夠為醫生,為記者。在各種職業中,記者的工作是最吸引我的。我們學校是有基督教背景的學校,除了辦學之外,還會組織慈善活,去幫助那些沒有吃沒有喝沒有藥品的窮人,學校其實是鼓勵我們做義工,去幫助窮苦人的,但真正會去的,多是我們的西洋人老師,本國人很會去。
我們是校啊,大家都是十指不沾春水的小姐,我之前邀請過同班的二子一起去,的表非常抗拒,跟我委婉地說:“算了吧,聽說那些窮人不蔽,頭發里甚至長了虱子,我們只要參加募捐活就好了,去和他們親接的話,染病了怎麼辦?”
班上的同學大多這麼想的。
我開始也不覺得他們的想法有什麼問題,我自己也是這樣想的啊。
我的作文與英文都學得很好,英文老師莎琳小姐十分喜歡我,從英國而來,是一位虔誠的基督教度,時常去幫助窮人,有一次詢問我,要不要同一起去做義工,我心不愿,卻也不想拒絕師長,就同意了。
仔細想來,義工經歷,是我一生轉折的開端。
……
人間地獄,怎麼會有這樣的人間地獄?
他們,人類,像是畜生一樣蜷在海邊的棚屋里,男人人新出生的小孩都沒有名字,那些人他們是死了嗎?倒在地上,蒼蠅蚊子嗡嗡嗡地飛舞著,空氣里腐臭味縈繞不去,人販子用繩子捆著男孩兒與孩兒的腰,把他們帶走,聽說人會被賣到花柳街。
很難形容我當時的想法,太混了,實在是太混了,我是個同理心很強的人,哪怕是看見了花柳街子的回憶錄都會潸然落淚,你可能會說,只要自己過得好就行了,干什麼要去管其他人,我很難這麼想。
同樣是人,我有學堂上,有新鮮的白米飯可以吃,而這些人卻過著豬狗不如的生活,為什麼他們會活得這麼慘?為什麼沒有人幫助他們,他們應該是想要工作,想要活下去的吧?
莎琳同地說:“他們中不只有單純的窮人,還有家道中落后被賣來這里的人。”說,“沒有人愿意來這里,但男人想要生孩子,就會買那些有罪人家的人。”
我、我說不出話來。
“還有些人原來算是殷實,可經歷了地震海嘯,最后也只能淪落到這里來了。”說,“他們都是非常可憐的人,世要逢巨變,你我說不定也會變他們。”
我無法反駁他們的話。
那天我沉默地分發食品,沉默地幫他們包扎傷口,心上沉甸甸的,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
后來我去了一些地方,比方說是花柳街,我很清楚,人不應該去那里。
日本的男人喜歡買/春,或許是出于此緣故,我們才會誕生如此不人道的“公娼制度”,這種制度實在是太難以啟齒了,我卻不得不說明一二,較窮地方的父母會把兒賣到花街,攫取一點兒金錢,一般況下,/如果做得夠好,攢夠了贖的費用就能從花街離開了吧?
我們卻不行,因為日本的花街可不僅僅是屋子的主人管理,警察也要負責管理,這些警察負責抓回出逃的/,如果有/告訴他們,攢夠了錢,想要從良的話,警察會先給們一頓毒打,然后再通知屋子的主人,“勸說”們不要從良。
多麼惡心的制度!
只要有了混蛋的父母,/的一生都不可改變,想想我們還自詡是文明的新社會,就想要發笑。
我在見過了這些事后,跟莎琳說了我的夢想,我想為一名記者,用自己的刀筆,書寫揭日本社會的弊病,讓本國人與外國人看見,國的命運是多麼悲慘,如果可以的話,我希自己能夠為了公娼制度的瓦解,為了那些窮苦的人做點貢獻。
只有曝才能引起同,我是這樣想的。
莎琳聽見了我的夢想,又是高興,又是猶豫,說:“我很高興你懷揣著偉大的夢想,不過,一旦你走上這條路就會發現前進有多難。”
“如果可以的話,作為我心的學生,我希你可以選擇一條更輕松的道路。”
我說:“請不要擔心,我的家人都是到過新式教育,懷有同心與平權思想的人,我想,只要跟他們說明白了,他們一定會給予我支持。”
莎琳老師猶豫地說:“那我也只能祝你功了。”
……
失敗了,我完全沒想到,父親會大發雷霆。
“當記者?出去拋頭面,還想推翻公娼制度?”我被一掌打翻在地,“你書讀到狗肚子里了嗎?”
我還:“是父親您希我為新……”
“那是希你能為大家的太太,能夠幫襯男人,夏目漱石老師口中勤儉持家的淑,而不是讓你去當記者!”
哥哥、哥哥是怎麼想的?
……
失策了,哥哥理所當然站在父親那一邊。
……
隨即被火速安排了相親對象,是在國外到高等教育,但還是會到吉原買/春的男人,表面上道貌岸然說著喜歡到教育的新,實際上……
我終于明白新的賣點在哪里了,同樣是從父從子的核,卻有了自由民主,思想對等的華麗外皮,舉個簡單的例子,我不過是被打上了蝴蝶結的禮品,在抬價之后被送給別人啊。
……
我提早拿到了學校的結業證書,莎琳老師有用那種帶著點兒悲哀的眼神看我,我不知道該講什麼,的眼神太悲涼,好像已經看見過無數被命運折斷翅膀的孩兒,待著一腦子平等的思想,為了婚姻的犧牲者,木頭人。
這是我這年代子的宿命吧?
父親停掉了給我的經濟援助,如此看來,我已經是沒有辦法掙扎的人了,人只要離了資本就無法離開,逃跑的話,我說不定會為之前援助過的山民。
但真的要這樣嗎?真的要帶著腦海中學過的新知識,為家中的傀儡嗎?
我抬頭,街對面的廣告上寫招收電話接待員。
……
我想再掙扎一下。
哪怕不知明日在何方,也想再掙扎一下。
待續。/
啪嗒、啪嗒。
水珠落在薄而白的報紙上,高野良子管不住自己的眼淚水,一滴一滴向下,逐漸匯一條細卻冗長的小溪。
想到了自己嘆息著嘆息著,最后卻還同意自己求學的父親,想到了借地方給他住的哥哥,想到了同樣在學校里斗的同學。
比起想要為記者的阿重,的人生要幸福太多,是被太多人支持著的,那麼,社會上的流言蜚語,男同學的打,國人對于醫師的不信任,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前方的道路是那麼長,努努力的話,說不定能夠達自己的夢想。
[我明白了,太宰老師。]
自己的眼淚水。
[我知道,自己應該去做什麼。]
……
蝴蝶香奈惠買了一份朝日新聞。
對時事并不是很關注,不過在上次聽過太宰治的《你好,大正》之后,忽然對未曾謀面的作家產生了一點兒興趣。
不知是不是的錯覺,總覺得那位先生在文章中暗示什麼,傳達什麼。
今因聽說他又在報刊上連載新作品,便買了份報紙一覽大作,看后除了滿心滿眼的“好厲害”之外,也說不出什麼話了。
[高野的話,看見這篇文章,應該會很高興吧。]
坐在教室里,抬頭看面前的時鐘。
快要上課了,以往嘗嘗第二個來到教室的高野,始終沒有來。
大約等到第一節 課結束時,前兩日被打的兩三名學生吊兒郎當地走進教室,滿臉春風得意,可他們的校服卻不是很平整,皺皺拉拉,領口被扯得很開。
當時香奈惠正在專心聽課,自然不會注意到他們與其他相貌猥瑣的男同學有什麼對話。
“啊,是的,沒錯,給一個大教訓。”
“我可是公卿之子,父親又是帝國鋼鐵的專務。”
“過兩天去家里提親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越寫越多(哽住)
不行,為了穩定12點更,我要努力攢存稿!(沒錯我是奔更新人士)
ps:謝久夜代歌的深水魚雷,我昨天被驚到了hhh
pps:我寫的是大正年代也就是1910年左右的事,和現在還是很不一樣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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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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