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野良子退學，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像在水潭里投下一顆小石頭，連打幾個水漂，泛幾圈漣漪，很快水面又恢復了平靜。

香奈惠心中還記掛著良子，可的日程太了，白日學習，夜晚殺鬼，需要忙碌的事太多也實在無法掛一人。

更何況，高野良子的退學背后，并沒有鬼肆的痕跡。

說到鬼……

蝴蝶忍回家時，便看見姐姐香奈惠拭日刀，一幅若有所思的模樣，下披掛的羽織道：“怎麼了，姐姐。”

“是小忍啊。”香奈惠右手手掌臉頰，作盡顯的，“最近殺鬼的時候，總能到有道視線從背后傳來，可一回頭什麼都沒發現。”

“什麼？”忍像貓一樣，全的倒豎，刷的一聲炸開，“太危險了姐姐，要是是鬼怎麼辦！從背后襲的話，就算是姐姐也會傷吧！”急匆匆地說，“不行，以后還是我跟姐姐一起出門好了，姐姐的背后由我來守護！”

香奈惠卻不覺得有什麼問題，說：“嘛嘛，就算是鬼，也該是不錯的鬼吧，證據就是被盯了很久，我卻從來沒有被襲擊。”

“姐姐！”是氣急敗壞的呼聲。

“更何況，我從來沒有從他那里到殺意。”用手住口，眼瞼下垂，以蝴蝶忍的角度可看見羽扇般細的睫，“鬼在為鬼之前是人類，他們中有很大一部分并不是自愿為鬼的，我始終相信世界上有保有人的鬼存在，他們與人可以好好相。”

［又是這番話。］忍氣得說不出話來，作為十來歲的，忍的脾氣相當暴躁，比起孩兒更像年，的心中滿含怒火，每個晚上，一合上眼睛就會回憶起父母在面前被鬼撕碎的慘象。

無法理解，明明姐姐跟一起經歷了噩夢般的一天，為什麼還會對鬼抱有幻想，為什麼會對他們產生同，為什麼會認為人跟鬼能好好相。

當上柱的條件是斬殺五十只鬼，或者殺死下弦之鬼，姐姐兩者都達到了，死在刀下的鬼大概有一百只了吧，從來沒有哪只表現出“能好好相”的脾，為什麼還抱有幻想？

“早點睡吧，小忍。”溫的聲音傳的耳道，香奈惠說，“生長期不好好睡的話，會長不高哦。”

氣哼哼地說：“晚安，姐姐。”

……

放學時，蝴蝶香奈惠在校舍門口被攔住了。

“高野先生？”懷揣裝書的布袋，略為驚訝，高野先生的神比起先前還要差，短短幾日就從憔悴變了形銷骨立，而且聞到了淡淡的腥味，高野先生傷了。

“您沒事吧。”問。

“沒事、沒事。”高野先生勉強笑道，“只是有點疲勞，良子的病反復，我只能日夜兼程照料。”他說，“我這次來，是良子委托。”他從懷中掏出一只白信封，“這是太宰老師寄給良子的信。”

“太宰老師？是作家太宰治老師嗎？”

“沒錯。”他說，“良子作為老師的鐵桿讀者一直在給老師寫信，也有幸收到了回信，據所說，《記者》這篇中的主角就是參考了濟生學舍的學生后創造出來的。太宰老師最近有個講壇會，邀請了良子去，說想要探討一下文章的結尾，可出于原因，實在無法到場，希你能代替去。”他說，“如果同意的話，良子就會向老師致信，說明況。”

“我？”

“沒錯，說論新，班上同學中沒有誰比您更優秀，您的觀點良子必然是同意的。”說著說著，高野先生給香奈惠鞠躬，腰深深地彎了下去，與地面平行，“拜托您了，蝴蝶小姐。”

蝴蝶香奈惠將男人扶起來：“請您抬起頭，高野先生。”以雙手接過信件，“太宰老師的座談會對吧，我明白了，我一定會去的。”笑著說，“那這段時間我得好好補補太宰老師的作品了。”

“謝謝。”高野依舊深深彎腰，眼淚順著下頜曲線一路向脖頸里流，“真的真的，太謝了。”

……

時隔多日后，太宰接到了良子的回信：

／太宰老師敬起：因原因，很抱歉今次無法前往太宰老師的座談會，我近日患上疾病，只能臥于床榻間修養。

上回心中太宰老師說，能找有進步思想的學生流，以完《記者》的下部，我思來想去，斗膽向您推薦一名新。是我在濟生學舍的同窗，名為蝴蝶香奈惠，績比我優秀得多，此子與常人不同，兼超越男的力量與博大的襟，我對富有力量的男尚存一驚懼，卻全然不畏，甚至在男擅長的領域也能以子之超越……／

太宰治讀著讀著，笑出聲。

小莊編輯看他，不著頭腦，一般況下，編輯與作家的聯系并不是很，到他們這里卻完全顛倒了，一是太宰的文集發售量很好，很能掙錢，印刷后沒有多久就能銷售一空，對編輯來說，只要有一名他這樣的作者，業績上就很有保障，還有就是小莊本人非常擔心太宰老師不良的生活作息，說他是沉溺于酒與蟹也不為過，三餐時間又常顛倒，這令心的小莊很擔心他的狀況。

日本男在這時代幾乎都不下廚房，他曾提出讓太宰雇傭一位仆，在對方拒絕后，只能擼起袖子，親自研究飲食之道。

太宰笑的時候，小莊正在廚房里忙活。

“怎麼了，太宰老師？”他探出頭詢問。

“沒什麼沒什麼。”太宰說，“不過是看見了一封很讓人快活的信件。”

“這樣啊。”小莊想起來，“說起來，先前提到的高野小姐……”

“換人了。”太宰拿起信紙揚揚，“到時候要見的是蝴蝶小姐。”

“唉，是嗎？”小莊接道，“明白了，我明天就去安排。”

他多問了兩句：“高野小姐有什麼急事嗎？”

“嗯？”

“沒什麼，只是經常往編輯室寄信，一看就是您的鐵桿讀者，除了今天這封外這一周都沒有寄別的信件，而且我想除非遇見大事，不應該回絕老師您的邀約才是。”

“這樣啊。”太宰手了自己的下，他轉頭，視線穿窗框，落于庭院中蕭瑟的樹槎丫上，秋天來了，除了枯黃的在風中搖搖墜的樹葉外，只剩下干燥萎靡的野草，“說不定就像是樹葉一樣，北風一吹就凋零了。”

“什麼？”小莊沒有聽清。

“不，沒什麼。”太宰說，“我很期待與香奈惠小姐的會面。”

……

太宰治的作品不，有長篇有中篇有短篇，《你好，大正》發表之前，朝日文庫出版了最新的《太宰治全集》三本書為一套，登陸各大書局后，僅三天就銷售一空，即使是在文化復興的大正時代，也能說是紙奇跡。

之后太宰的作品就了書局櫥窗里永不撤下的常青樹，香奈惠隨便找一家店買到了全集。

每冊書有200頁，三冊就是600頁，抱著學習的心態逐字逐句地看下去也花了幾天，看完之后香奈惠的心十分復雜。

［究竟是把人看得多丑惡，見過多絕，才能寫出這樣的文章？］的心沉甸甸的，更嘲諷的是，太宰筆下的事都是真實的，會在社會里發生的，看著看著不認為，它們都是筆者親經歷、親看過的事。

幾乎要落淚了。

［可是……人生不應當是這樣的，希與失的分量應該足夠多，凝視深淵的話，目及之皆是一片黑暗，但向著太奔跑，站在高聳的山巔看自地平線上跳出的火紅朝，也能到溫暖。］覺得太宰治只去描述絕的事，但你永遠不可否認，社會上的好人比壞人多，就算是壞人心中也存有善念，否則社會本不會進步，本不會發展。

模糊地猜到，高野良子想要傳達給太宰的，就是此時心中所想。

“睜開眼睛好好看的話，一定能發現好事吧。”是這樣想的。

……

東大與太宰治協調時間之后，將講座開始時間定為下午五點三十分，秋季天黑得早，五點半基本上黑了，路邊燈柱通電，一枚枚燈泡照亮黑夜。

香奈惠擔心講座結束后有鬼出沒，帶上了日刀。

到的比較早，剛想走進教室，卻被相貌端正的青年住了：“請問您是蝴蝶香奈惠小姐嗎？”

“是我。”

“我是太宰老師的負責編輯，敝姓小莊，高野小姐傳信說您頭上戴著琺瑯瓷的蝴蝶裝飾，因此才能一眼認出您。”他一板一眼道，“會談教室已經安排好，絕對不會對小姐您的名節產生損害。”

［名節什麼的，我不是很在意。］心中想著，卻不能說出來，只道：“那就麻煩小莊先生您了。”

……

當教室擁得像是塞滿沙丁魚的鐵皮罐頭時，太宰治來了，他照舊穿黑西裝，至多袖口的寶石袖扣略有改，蝴蝶香奈惠在看見他時睜大了眼睛，驚訝得連笑容都變樣了。

這男人顯然也記得蝴蝶香奈惠，給了一個微笑，便對下邊同學道：“同學們久等了，聽過我上次講座的人都知道老規矩，我不喜歡準備演講稿，比起呆板的夸夸其談，我更喜歡與你們流思想，這次的主題是《記者》有什麼問題可以向我提問，而我會盡可能回答你們的問題。”

“太宰老師，請問您筆下的記者，是否為日本的娜拉小姐？你覺得出走后會有什麼樣的遭遇？”

“這個問題就好像是在詢問我下半篇的寫作意向似的，我可不會給讀者提前劇。”他調皮的回答引起陣陣哄笑，“就算是我，也沒想好該怎樣書寫結局。”

“作家筆下的人創造出來后，就不屬于作家本人了，他們了富有個的單獨，我不是在創作故事，而只是在描繪他們的生活。”

“阿重的生活有無數可能，比方說，看見的招聘廣告可能是茶屋騙局，孩兒滿懷期待的去工作，結果卻作為／賣到了吉原，為／后在夜里做著當記者的夢，這可能是一種結局。”

群眾嘩然。

“也有可能，真的當上了電話接線員，功攢夠了錢，換一所學校完學業，畢業后走上工作崗位為記者，卻由于行業排臥軌自殺，這又是另一種可能。”

“有可能還沒有攢夠上學的錢，就被父兄找到，綁回去結婚，過傀儡般的下半生，老年時回憶自己年輕時不走錯路，會有更好的結果，還是一種可能。”

他對下手目瞪口呆的學生道：“人生的可能本來就是無限的，就如同作品中的主人公一樣，一個微小的改變就會對整段人生產生影響，你問我會有什麼遭遇，我不知道，但我想，多數都是悲劇吧。”

下方有學生頭接耳，是男人的聲音。

”所以說，人的掙扎啊，都是無意義的。”

“讓子接先進教育，實在是太浪費了。”

還有人點頭。

蝴蝶香奈惠舉手了。

“請說，這位小姐。”太宰手做了個請的作。

在高野良子為無良小報的編排對象后，出席講壇會的明顯減，有幾位也蜷在角落里，而面容姣好且坐在前排的香奈惠為了眾人矚目的對象，不人以戲謔的眼神盯著看。

“阿重的未來會有無數種可能，您說絕大多數都以悲劇做結局。”笑得很，也很溫，聲音更是不急不緩，仿佛沒有什麼能讓緒失控，“但在無數的未來中，是不是也存在著一條可能的道路，歷盡千辛萬苦，為了日本第一位記者，為報道社會中的黑暗面做貢獻，為指導其他子前進的燈塔。”

“一定存在這樣的未來吧。”

太宰說：“嘛，是只有這種可能。”

“那麼，即使是為了挑戰萬分之一的，充滿希的可能，阿重的努力就是有意義的，就譬如現在，無數子從太宰老師的上篇中獲得了鼓舞，希自己能夠為堅強的、獨立的新。”說，“如果我的解讀與太宰老師的寫作初衷相違背很抱歉，可我想，人就是為了希而進行斗的，而多數的努力就像是苗圃中含苞放的花骨朵，總有兩三朵能夠綻放，順其自然地發展，迎來的結果會充滿明與希。”鞠躬，“我想說的，就是這些。”

的話，仿佛像在跟在場懷有低劣思想的男宣戰一樣。

太宰鼓掌，掌相合的聲音在教室里回：“說得很棒，小姐。”

于是乎，從教室的各個角落傳來了零散的掌聲，而那擊掌的聲音逐漸增多，匯聚了浪濤。

［我并不覺得，他真的贊同我的想法。］

香奈惠坐下，直視太宰很沉的雙眼：［可只要見到了希，見到足夠多的好人，他的想法一定也會有所改變吧。］

就像是一朵向日葵，即使生長于黑暗干涸的土地，也總是向著好的而去。

……

講座在八點結束，學生們陸續離開，香奈惠送他們走到大門，并沒有鬼怪的蹤影，這讓松了口氣，接下來只要與太宰聊一聊今天就結束了。

可還沒有放松多久，暫留于教學樓旁樹林的鎹撲打著翅膀向飛來，口吐人言：“太宰，危險！危險！”

“！”立即提刀，向教學樓奔去。

……

“咚咚咚——”門口傳來有規律的敲門聲。

太宰揚聲道：“請進。”

“咔嚓——”門開了一條小。

高野良子蒼白的臉印在門里：“太宰……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