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餘侍郎是個文，為人斂深沉，在床上華容就表現得七分安靜三分狂浪。

這東西其實和烤也差不多，幾分生幾分，最要是客人喜好。

做事的時候有夾板不方便，華容事前就將繃帶拆了，只將右手微吊著。

他自己不以為意，對方就反而會懂得憐惜，事做完後餘侍郎親自替他上繃帶，還在蘭花旁題了首小詩。

華容對詩不興趣，只喜歡侍郎桌上的香茶，牛也似的喝那極品大紅袍。

沒位沒品加上錢如命，這樣的華容卻不讓人覺得鄙，那也是樁極大的本事。

一旁餘侍郎看他，不多久嘆口氣：「不知道為什麼，和你在一起時我最輕鬆快活，什麼弦都鬆了。」

華容轉過來看他，明顯一副裝作能聽懂的樣子。

「現在要輕鬆一刻還真是不容易，韓太傅晴難定，皇上又是三天說不上兩句話……」餘侍郎又嘆口氣，全無意義的慨，並不指華容能夠分憂。

慨完他掏出銀票，華容連忙比個手勢說謝謝。

這個手勢他比得十分優，他的總是在收到酬勞時最最真摯。

一個傍晚又進賬五百兩，華容的心也忽然寬大，破例帶華貴去江樓吃晚飯。

江樓是個很高級的地方，菜很貴碟子很小，華容照舊穿得像棵蔥，很暴發戶地點了一桌子老菜。

華貴的嗓門還是依舊的大：「不用你比劃，我知道有錢人的菜是點來看的，這次我一定不再拼死吃完。」

他們所坐的位子臨江，是江樓裡最好的位子，隔壁立刻有雅士咳嗽表示不滿。

華容抬頭，認得那人是丁尚書，連忙示意華貴噤聲。

「既然是驗民生，又不許人說話，何苦來哉呢。」一旁又有人發話，閒散的兩句，聲音微沙。

丁尚書連忙拱手：「能夠和寧王一江月，這些草民是何等的福氣。」

寧王韓朗，這名頭一出全場立刻寂靜，所有人連呼吸都弱了三分。

韓朗回頭看向江面，看著朗月寒照江水死寂，就這樣在滿樓的膽戰心驚裡驗民生。

就在這最不合適的時機，華容居然發聲，「嘩」一聲打開了他那把折扇。

韓朗的餘朝他掃來，丁尚書投其所好，連忙進言：「這位就是華容，我記得曾經跟王爺提過，他是……」

「是堆能放在稱盤上，若干銀子一斤賣的。」韓朗揚起角，餘又從華容上收回：「我對這種貨沒興趣。」

丁尚書一時訕訕，尷尬了好一會才道：「王爺說的極是，王爺是何等份，為國勞為君分憂……」

「份？」韓朗又接過他話頭，眼裡寒閃爍：「怎麼你覺得這份很好，寧王很好當嗎？正所謂夫差也是夫，伴君如伴虎。你來當一天試試看。」

丁尚書的汗滴了下來，謹慎又謹慎地挑了句話來說：「別的不說，單說王爺的才就是了得，剛才一開口就是絕對，怕是滿朝翰林沒一個能對上來。」

馬屁還沒拍完樓廳裡又是一響，華容居然又在最不合適的時機將扇子「啪」一聲合上。

「這位華公子的意思是你能對嗎？」韓朗霍然回首，看他看得十足玩味。

一蔥華容先生居然點了點頭，不僅點頭還立，又一把打開折扇，很是瀟灑地前邁兩步。

這下連華貴都察覺到他不識時務，在後頭跺腳：「稟告王爺，我家主子本不會對對子，他是個啞！」

「啞未必不會寫字。」韓朗很是和氣地回了句，不知朝哪裡抬了抬手。

立刻有飛將筆墨送到。

華容很是瀟灑地執筆，左手運墨，不消片刻就已經寫完。

韓朗將紙湊到眼前，看的時候眾人心跳集停止。

結果看完後韓朗神如常，只是將一修長的手指頂上華容那柄折扇，在殿前歡三個字上流連。

「殿前歡。」他緩聲念道，一字比一字冰冷：「你在哪個殿前承誰的歡，誰教得你這般放肆！」

「給我打！」起離開那刻韓朗揮手：「打到他說話為止！」

桌上那片紙隨即也不見了，被韓朗收進了袖管。

「夫差也是夫，伴君如伴虎。

君瑞若是君，過牆何必梯。 」

紙上如是寫。

夫差者王也，君瑞者賊也，這華容的膽是比天還大，居然諷刺韓王爺竊國做賊。

韓朗一路冷笑，卻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已經開始對那一蔥似的興趣。

「打到他斷為止好了。」想到這裡韓朗突然頓步：「我倒一時忘了，將個啞打到說話，可不就是把他打死。」

－

鄒起是京城一個無名的小攤販，唯一會做的生意就是早上賣粥。

而每天讓他心跳最厲害的時候，就是清晨為一位特殊的客人盛粥。

這特殊的客人非是旁人，就是鼎鼎大名的寧王韓朗。

事到如今，鄒起還清楚記得那第一次相遇景：他傻傻地盯著看人家吃完，自己茫茫然地收好帳，過了很久才緩過了神；隨後逢人就說他到個神仙樣的人。

那一整天都是那麼興，手舞足蹈介紹著，說那是個很漂亮很高貴很仙骨的神仙。

最後，旁人實在是於心不忍，萬分小心地告戒他，他心裡的神仙其實是個大惡人，大壞蛋，韓朗。

於是，鄒起又傻了一整夜，直到第二天晨，恍惚地擺好攤頭，再次見到那漂亮的大壞蛋，聽到他說「老闆，來碗清粥。」這時候才意識到，他一點都不介意別人的話，在他心目裡，韓朗就是最好看的神。

而從那時起，長得神仙樣的壞蛋幾乎是天天惠顧他的生意的，可以說大多是風雨無阻的。

慢慢地他也掌握了韓朗的規律。

韓朗有兩個小廝兼任護衛，一個流年，一個流雲。

他們流當差，一人一天。

流年會坐在韓朗邊陪他喝粥，流雲卻只會站在韓朗後乾等。

韓朗只清粥，配他攤上自製的醬菜。

來他這裡吃早點的百姓，見這位大人來就紛紛讓坐，有的識相的離開，有的找個角落圍觀竊竊議論。

韓朗從不會熱招呼，也不會命令人迴避，慢條斯理地吃完他的早點。

結帳的時候，也會據他嚇走客人的數量，多給銀子。

漸漸地，鄒起早上的客頭了很多，而韓朗給的銀子卻沒有過。

今天天氣晴朗，他起早了，剛設好攤頭，就聽得有人問：「請問這裡哪個粥最便宜啊？」

「清粥。」鄒起隨口答道，瞥見位男子，衫有些破落，可樣貌英。

「便宜就多來幾碗！」

鄒起看看天，時辰還早，忙招呼那人坐下。

然而結果卻出乎他意料……

「大人，這……清粥都讓這位小哥搶吃了；要不我給您盛碗紅豆甜粥？」

當韓朗臉鐵青地站在粥舖前，鄒起這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只好膽戰心驚回話。

韓朗揮手示意不必，在搶掉他早飯的那人面前坐了，目打斜問他：「你是外鄉人吧，什麼名字？」

「是外鄉人。」那人開始頭也不抬：「在下林落音。」

「林落音……」韓朗重複，低低沉，將他從頭到腳看過：「好名字，出門在外做事一定很辛苦，平常用左手還是右手？」

後的流雲嘆氣，人命真賤，老天沒眼。如果主子一知道答案，這林落音是絕對保不住一隻手了。

昨晚接班的時候就聽流年說，主子心不佳。而從以往的經驗來看，主子越喜歡裝作若有所思，就是他越使小子計較的時候。

可一大早沾上腥總是不好，他思忖，小一步：「主子上朝聽政的時候快到了，皇上還等著呢。」

韓朗狠狠回瞪他一眼，憾地回轎，又故意嘆口氣：「算了，走吧。」

心腹也有不知心的時候，方才他問那句，卻不是要和林落音為難。

這人有丘壑武功頗高，而且還慣使左手劍，這就是他從林落音那裡看出的信息。

方才那一問，就僅僅只是個確認而已。

－

寧王書房。

流雲跪坐在書房一角圍棋桌旁的團上，專心將棋子累疊堆砌起來。一個接著一個，黑白相間。

他的主子為碗粥，下完朝到現在，都沒​​好臉過。

「王爺，有個鄒起求見，說是……給您送粥。」門外有人通報。

過了許久，流雲終見主子笑了。

沒想到粥攤的老闆那麼上心，事後還親自送粥上門；而且居然還有人肯來通報，可見他為進來塞給下人不的好。

韓朗吩咐讓鄒起進來後，卻沒等人開口便說：「我除了早上外，是不吃外食的。」

原來興致的鄒起聽完這話後一呆，果然是怕被毒死的壞人啊。虧自己為早上的事，傷神到現在。

「粥老闆，你為進來花了不銀子吧？」韓朗托腮掃了眼粥，還冒著熱氣。

「是啊……」張得說不出話，他居然記得自己姓什麼，真是……眼眶有點發熱。

「願意留下做我府上的廚子嗎？住進王府，只要你負責我的早餐，待遇一定比原來的好。」韓朗撥弄下手指，開出條件。

坐在角落流雲一不留神，沒掌握好重心，推砌好的棋子散落在棋盤上。果真還是那麼耿耿於懷，那麼小氣。

「你可以考慮下，不急。」

鄒起握拳，上前一步，正準備答應，忽聽到房外帶著哭腔的嚎啕：「王爺，你要為我們做主啊。」

韓朗角緩緩上揚，形麗的弧度，「粥老闆，你看我這邸像什麼話，誰都能想來就來；想哭就哭的。」

沒等鄒起告退，哭喊的人已經闖了進來，一陣香風飄，梨花朵朵皆帶雨，可惜做得太過，令人悚然。

－

在韓朗的授意下，鄒起有了免費看大戲的權力。

這位鄒老闆聽了老半天，才明白來的是群娼。娼都可以來這安王府，韓朗王爺真是不拘小節啊。

他半張的，費心消化所聽到的容。

什麼三二一格言，什麼私娼寵……

雲裡霧裡，不知所云。

「你已經告過他的狀了。」韓朗萬般不耐地打個哈欠：「今年起碼已經告過兩次。」

「王爺，每年九重我院發放請柬，賞臉的各位大人多的很，可今年……」

「夠了！娼院男皆備，不及他華容一人？那關門大吉吧。」

「王爺，其實我們失面事小。只是看不慣，他華容靠著功套來枕邊風，到去宣揚。說什麼……」

「一個不會說話的啞，能到宣揚什麼？」韓朗大笑。

倡本來還揚揚自得，這會子也終於聽出韓朗話裡的譏誚，一時噤聲。

「可王爺，正是因為他是個啞，所以好多不該知道的事兒，他可知道不啊。」有人了那麼句不該的話。

韓朗瞇起眼，下了決定。反正沒有事能消遣，正好拿這開刀。

華容，私倡，今天就玩他吧。

「流雲備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