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上學時語文績最好,這讓我在今后很多年間都覺得諷刺。——李微
“家屬留的電話是空號,我想著是您的病人,問問您怎麼理……”
“什麼不見了?醫院里還能把人抬走?”涉及王玨,他急了。
“不是,那一陣值班護士正好換崗,再巡房人就沒了。我們調了監控,發現,發現……”
“發現什麼?”
“發現他是自己走出去的……”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他逐漸暴躁,“癱瘓八年的人,就算醒了,他自己會走路?況且他才進微意識幾天!”
“可是,監控真的是那麼顯示的……而且……”
“而且什麼?請你,快一點,說話。”他徹底失去了演技。
“王玨一年前不就懷疑有微意識傾向了嗎?他醒了您怎麼這麼驚訝……”
“一年前?你再說一遍。”他放緩了呼吸。
“就是他聽見他朋友說要結婚時候,他哭了呀……”小護士被他嚇得一愣一愣的,“您難道不是知道這個才加的脊椎輸藥,做促醒準備嗎……”
一年前。
得知這個八卦消息的護士們你推我搡,終于派出一個人紅著臉去找李微說。結果那護士到了跟前覺得上來就八卦有些跌份,又不想太快結束話題,就先扯東扯西談些風花雪月,扯得太遠把這事拋到腦后去了。
等晚上他再去病房時,那滴淚早已飄在空中,留下一點鹽漬,無跡可尋。
“好,好。”剛剛才得知真相的李微氣極反笑,深吸一口氣道:“你先發一張視頻截圖,再把所有樓層拍到他的監控打包好發我,現在。”
隨即掛了電話,猛地一踩油門。
李微進市區,開到把車草草停在路邊,打開電腦查看護士發來的監控截圖,正是他再悉不過的眉眼。視頻里王玨穿著一病號服,走得踉踉蹌蹌,卻飛一般在每個鏡頭前飄過,最后從后門消失。可每晚王玨都于病床上演一出歲月靜好,倘若不是神仙相助,唯一的可能就是——自行復建過。
“靠。”李微在四下無人的車里繃了牙關,咬得喀啦作響,“早他媽|的醒了。”
我可真小看你了!王玨!
他咬著牙迅速黑進了后門附近街道監控,一純白病號服顯眼得很,加上時間估計,很快鎖定了范圍,啟了油門,黑暗中。
“呼——呼——呼……呼……”
王玨閉上眼睛,在漆黑一片的巷子里扶著墻,狂抖不止的小肚盡力支撐著能量耗盡的軀,大口大口地想把自己從窒息中解救出來。腳底不知何時在暗踩了幾尖銳的雜,已被濡得又又黏——他沒有鞋子。他潛伏已久,用自己腦中有關植人的知識騙過了所有人。他本來有更周的逃亡計劃,但李微親口表明了殺意,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沒有殺他,不過此時他的醫生的確不在醫院,再沒有比這更合適的機會。
“唔……”他挖出一小塊嵌進腳底板的碎玻璃渣,疼得皺著鼻子仰頭。理完他又扶著墻往前走,發現剛剛不小心把手指也劃破了。可他不敢停,不敢以殺手的嗅覺作賭注。他等了好久才找到換班的時機,這時李微說不定已經接到消息……
四下寂靜,他屏住了呼吸。
有腳步聲!
他靠著墻,強忍著疼痛,豆大的汗珠滾落,從下上群結隊前赴后繼地逃走。
幾十秒后,腳步消失了。
但愿是自己草木皆兵了。
他又等了幾分鐘后,確認再無聲息,便瘋一樣地一瘸一拐往前跑,想找個人多的地方,可夜半三更,都已歸巢,他實在不允許了,只能看好地形,在馬路旁的攝像頭下走進一家旅店。
“您好,請問……后門在哪里?”雖然有稍加練習,但他說話還是不太連貫。片刻過后,他從旅店的后門出來——后面一家24h的便利店是他的最終目的地。
“你好……我想向您求助……能借一步說話嗎?”他沖柜臺的老板娘氣吁吁道。
那中年子反復打量他后,最后還是將他帶到了后面的儲貨間。
“小伙子,你這是有病吧,咋穿著睡,呀,還沒穿鞋呢。不用去醫院看看啊?”老板娘十分熱,一臉關切。
“您聽我解釋,”王玨盡量不去聽劇烈運后腦袋中的轟鳴聲,“我有一些原因現在不能去醫院。”
原因是我的主治醫生想殺我,我說了你會覺得我可能有神疾病。
“我……能不能在您這呆一晚上?我睡……地上就行。”王玨努力將自己的舌頭捋直,又邏輯清晰地補充道:“我不是小,只是走投無路,您可以將屋子反鎖,我明天一早就離開。”
“我也不是逃犯,您如果不放心,也可以把屋子鎖起來然后報警,警察來之前讓我呆在這就行,也能確保我的安全。”他竭力地站在對方的角度來說服,還想補充些什麼,就被老板娘打斷。
“行,小伙子,我相信你。員工都睡著了,也只能就委屈你在這躺一宿了啊。”
“謝謝您。”王玨由衷地謝,“對了,我能不能借用一下您的電話。”
“好,我給你拿去啊。”
他緩緩蹲下來,在老板娘回來之前還得支棱起支的。他一五一十地琢磨著,大腦飛速工作,首先得先找地方落腳,好安排以后的事宜。李微是個殺手,得有周詳的計劃……雖然不想糾纏,但自己無長,甚至著腳,必須得給“前友”打個電話,要回自己的東西。外面的世界變得太快了,八年過去,他找不到自己的家了。
就算找到了,也可能已經被那個人給抄了。
他想完這些事,只用了一瞬間。腦子過于靈的人好常常是思考,擅長捕捉細節,同時承枯燥的能力也比常人更差。
這種久違的有事可想的覺讓他長呼一口氣。
老板娘回來給他遞了個手機,還給他拆了個酒店一次拖鞋。他虛弱地連連道謝,接過手機。被街道監控和共單車震懾的王玨終于見怪不怪了一回:這手機倒是沒什麼變化,他昏迷前就已經有屏iphone了。
“哦,這是最新款的,你這樣開。”老板娘看他發愣,上前一手,像翻書一樣把手機翻開,變兩倍大的屏幕顯現出開鎖識別的標志。然后一脖子看了手機一眼,手機便開鎖了。
王玨:……沒事,至沒發明出虛擬機。
折疊和屏的結合。面部識別。
他在新鮮的同時心里快速默默記下。
“你先打啊,有事我。”
“那個……要是有人來問,”他輸一串號碼,“您就說沒看見我行嗎。真的謝謝您。”
“哎,”老板娘瞥了他一眼,“好。”
待出去,他才慢吞吞又遲疑地摁下了撥號鍵。
他提起一口氣,坐直凝神。
“對不起,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Sorry……”
他立刻掛了。
雖然已有預,但巨大的失落就像最后一稻草,剛被陌生人幫助的溫暖被一掃而空,讓他有點無力。但是他幾秒就收拾好了緒,打出另一串號碼,剛一撥出就敏銳地察覺到門外的靜,便立刻掛斷順帶刪了撥號記錄,把耳朵湊到門邊。
他心里突然咯噔一聲。
他推開門走了出去。老板娘全然沒注意,還在地打著電話——
“哦喲,還真有這人啊?我就看穿著你們醫院的病號服,個腳,連話都說不清,怕不是剛從神病院里跑出來喔!我先給唬住了,說在我這呆一晚,你們趕派人來給整回去,怎麼管的病人……”
老板娘突然對上王玨的目,里的話戛然而止。沒想到他這麼快就打完電話,驚訝到一時失語,眼睜睜地看著他把手機放回柜臺,一瘸一拐地跑了出去。
臨走前好像聽他說了句,謝謝您的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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