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亮了!這破燈終于修好了。欸,剛剛說到哪了——”
“渡吧,坐船靠譜,我認識一個碼頭上不用證件的個戶。”王玨在眾多逃亡方案之中選出一個,在洗手間的鏡子前隔空喊道,又著手開始研究水龍頭,“我待會給你畫個地圖。”
“徒手畫?”李微在客廳里問。
“那當然。”王玨得意道,“爺過目不忘。”
“你那是,” 李微輕笑,“逃出經驗了吧。”
王玨翻了個白眼,沒搭腔。的確,自己沒年就開始滿世界流竄了,除了反偵查技與當年落后的科技,最大的技巧就是——跑得快。
“你為什麼不直接拿著證據去報警?一勞永逸。”李微問。
“那你怎麼辦?”王玨口而出。
李微頓了一下。
是為了他?
況且,他問的時候可沒說是當時還是現在。
這話說完了王玨就開始后悔,立馬補充道:“我可不是為了你才跟你逃命的啊,我本來就不能跟警方有關系。灰鯨在一個案發現場留了我的DNA,然后……這事有點復雜,以后再說。等等,這事你也干過,你老板教得好啊……”
“上次那個尸我理了。”李微說,“——那看來,你現在和我是一個陣營了。”
“呵呵。”
“?”
“噗——”
多年干涸的水龍頭驀然出水,猛得發出一聲巨大的炸般的聲響。
“我靠。”洗手間里的王玨被嚇了一大跳,里的嘆詞卻聽不出緒,裝作無事發生。
“我發現一個。”李微淡淡道。
“什麼?”王玨把牙刷塞進里。
“你好像膽子很小。”
“?”王玨含著一口牙膏泡沫,含糊不清道,“你放屁。”
他還沒來得及再狡辯,一抬眼看鏡子,里面李微突然出現在背后,他又虎軀一震。
“你又被嚇到了。”
王玨轉頭,面無表地閃過他過來的手。“唔沒有。”
“那你躲什麼?”
“里不要老詩轟手轟腳的——”王玨控訴道,把牙刷拿出來,里噴出個小泡泡。
“你不是被嚇到了嗎?你不是說……”
“唔!唔!”王玨唯恐他說出頭抱抱之類的虎狼之詞來,連忙打斷他,語無倫次,“*……*%”
“這里有一神經線,”李微打斷他,把他的肩膀扳正,用手指順著他一側背心肩帶旁的出來的皮往下,“能讓你放松一點。”
王玨只覺得手指讓他有點,他忍住不聳肩,正想我信你個鬼時,對方的手卻突然停住了。疑地向鏡子去,卻看見李微目盯著他的肩頸某看。
王玨估算了一下位置,想起那里有個傷口。
他突然覺得那目有點沉,在他肩膀上。
其實灰鯨在案發現場留下他DNA這件事,李微是知道的。
小時候,灰鯨告訴他,馭人之在于控制人心,控制人心需要和殺人一樣不留痕跡:
想要控制一個人,控制他的是下策,這時除了嚴刑拷打你便再也無能為力,還會留下證;
在制中為他無中生有一個罪名讓他到畏懼是中策,借公共機制之手來鏟除異己,但無中生有出來的總是有跡可循;
讓他心甘愿臣服是上上策。或者要有一個理由,讓他心甘愿地放棄掙扎。
“小微,你道題,你怎麼解?”多年后,灰鯨笑瞇瞇地問他。
“不能直接殺了嗎?”當時的李微穿著白大褂,在辦公室打字回復道。
“不可以,這是前提。”
“以我的經驗看來,”李微想起灰鯨那段話,又想起那些向他激下跪的往往是家屬,而不是患者,“真正能讓人徹底屈服的,他人利益的會占比高一些,尤其是自己重視的人。”
后來,灰鯨讓那孩失手殺了一個安排好的將死之人,又在現場留了王玨的DNA。孩因他被卷,他怕有所牽連,自己被通緝后只能選擇流竄,放棄了自證清白的機會。自難保,更不要說拿著證據去報警了。
“好,說得不錯。”灰鯨贊賞道,“如果他沒有至親呢?”
李微沒有立刻回復,似乎在認真思考對于沒有至親之人的把柄是什麼。
后來,那不是至親的孩親自帶著王玨的行蹤來投敵,求他們放一馬。
“我們換種思路,小微——沒有至親,其實也不必太過擔心證,下策反而是最簡單的方法。”
李微靜靜聽著。
“你可以關他一輩子,反正沒有人在意。不是嗎?”
隨后屏幕一陣漆黑。
兩周之后,手下多了一位與他年紀相仿的病人,監護人是一個孩。
他完接后,在紙上寫下了那張讓后來護士們都記住了的酷似“333.”的名牌。
兩人仿佛停滯了一個世紀,王玨不到頭腦,正發聲質問何來放松,就見李微低下頭去,肩膀后側一下一陣溫熱——
他頓時深吸一口氣,差點沒把牙膏吞下去。
李微的在他脖子上蹭了幾下,然后用力碾過那條所謂的神經線,從下至上、極為緩慢地來回磨蹭著,一陣不可自抑的麻沖向四肢百骸,直淌到手指尖與天靈蓋,沁到每一個神經的末梢里去。
不經意搭在他腰間的手漸漸滾燙起來。
王玨連口大氣也不敢出,在心理與神的雙重刺激下,那溫熱最后停在了一。略顯虔誠的、小心翼翼地,像是在平什麼一般。不知道是那個他剪頭發不小心劃破的傷口,還是被他在眼鏡店衛抱著嚙咬反復折磨過的——又或許都有。
停在那時,他正好能通過鏡子看到他低垂的雙眼。
他吞了口檸檬牙膏味兒的口水,繼而目心虛地向下游離,瞟了一眼自己的子。
“謝謝醫生,我現在已經痊愈了。”王玨又深吸一口氣,企圖以一種夸張的語調打碎這種奇怪的氛圍。后背被挨過的地方一陣微涼,他沒有掙,頭了,道,“你,是不是想起以前的事了?”
李微主放開他,微微揚眉,“你指什麼?”
“嗯……一起下棋?”
“沒有。我想不起來。”
“那你要試試催眠嗎?”王玨把牙刷歸位,轉頭看他。
“你會嗎?”李微抱臂。
“我心理雙學位,”王玨不服,“考過證的。”
“過我這關比考證難,你先給我講講吧。”李微走出去,兩步后又停下,側頭道,“你直接說語就可以。”
二十分鐘后。
“閉上眼睛,放松你的頭。放松你的頸椎。放松你的腹部。”
“想象你正躺在一片草原上,闊大而渺遠的云在你的頭上掠過。”
“放松好了嗎?”
“你看見了什麼?”
“所以,怎麼就變你給我引導了?”王玨躺在床上睜開眼,幽怨地瞪他。
“我不試試怎麼知道有效果?”李微微笑道,彎腰湊近他時又佯裝不滿,“讓你放松。”
王玨見他瞬間近距離放大的帥臉,心想這還放松個屁,索乖乖把眼睛閉上了。“不就是冥想嗎?我配合你就完了。”
……
“然后呢,你又看到了什麼?”
“看到了一個村莊。”
王玨這時已經完全進狀態,把自己投李微建構的場景,語氣變得糯起來。
“好。然后你向著炊煙的方向往前走,走了很遠,你在一個木屋門口,遇到一個老婦人。”
“什麼樣的老婦人?”
“荊釵布,手里拿著一鐵杵,旁邊放著一塊石磨。”
“鐵杵磨針。”
“對了。它是什麼的?”
“銀。”
“會拿它來做什麼?”
“繡花。。”
“還有呢?”
“嗯……挑燈?”
“如果這針是中空的呢?”
“中空……中空?”
“還可以用來輸,對不對?”
半晌,王玨都沒有回話。
不過李微步步,“輸又做什麼?”
他的手眼可見地開始微微抖,半天才有反應,語氣羸弱,“打針……”
李微一把抓住他的手,“放松,別怕。打針可以治病。”
他又重復了一句,“只是治病而已,沒什麼好怕的,對不對?”
“不,不只……不只治病……還有別的……”他離了引導,手抖得愈發厲害,喃喃道,“還有什麼?還有什麼……”
李微意識到自己不該用這個副詞,及時打斷他,“放松,放松。”
“就只是治病,”他停留了幾秒,加強暗示,“我再重復一遍,只是治病,沒有別的,”
“可是我沒有病,別過來,”王玨嗓音沙啞,“沖過來了,沖過來了。”
“往屋子里跑。”李微應變道,“去屋子里看看,有沒有讓離開的東西?”
“給了,就不用打針了。”李微目閃爍道。
“……哈……哈……”
無論怎麼引導,王玨一個字也吐不出,呼吸愈發急促。
“回來吧。我數三個數,你就醒來。”李微盯著他的臉,看況不對,及時止損,“三——”
“二——”
“一。”
王玨驀地睜開眼。
紊的氣息被自己習慣地陡然制下去,眼神更顯呆滯,像是溺死前的平靜似的。
“這不是冥想,你騙我。”息片刻,他才平靜道,“系統敏法,你很會。逐步建立焦慮等級,我剛剛可沒有提到這個吧。”
“這個對癥。你既然我醫生,”李微一臉無辜,“我就要對你負責。”
“用不著。”毫無準備就被李微貿然窺視心,他有些不爽,終歸是對外行人放松了警惕。
一想到他學習這些的途徑,王玨眼沉了下來,“這回你知道有效果了,該你了吧,醫生?”
李微面對他,笑而不語。
“你一開始本就沒這個想法,”王玨一腦爬起來,怒目而視,“對吧?”
“我不是那麼好催眠的。”李微無奈道,眼神有幾分安意味。
“對。你們組織有專業心理訓練,不像我,傻子似的。”
他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他已經許久沒有信任一個人,就連這麼多年用了各種方法的心理醫生也從來沒有功催眠他,最后只能是給他下暗示,讓他自己做夢回想。
今天本來只是想配合他玩玩兒,想幫他找回記憶,結果竟然被催眠了。震驚之余只剩下無盡的迷茫,難道又是因為那個什麼該死的催產素?
他一想到那個后背上的吻,頸窩好像突然燙了一下。
他好像知道他在氣什麼了。
不是李微騙了自己。
是自己的心意已經不控制了。
王玨垂眸慢慢站起來,走到他面前。然后一手進口袋,一手揪起了李微的領子,仰頭湊過去,鼻尖幾乎要在一起,一字一句道——
“你不試試怎麼知道?醫生。”
“你要相信我的業務能力。”他把這句話還給了他。
李微順從地被他拽彎了腰,低頭與他四目相視。看著他攻擊意味十足的眼神,笑了。
“好,那就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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