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悅這天晚上是從睡夢中驚醒的。

睜開眼的那一瞬間，他臉白的跟紙似的，手死死拽著被子，就跟個溺水的人一樣大口著氣，他抬頭去，穿著件紅睡的王樂站在他床頭，瞧著嚇得不輕。

“王、王悅，你怎麼了？”

王悅抬頭看向結結的王樂，忽然發現自己的手還在抖，他抬手慢慢抹了把臉，全是冰涼的冷汗。

“王悅，你，你哪兒不舒服啊？”王樂看著王悅的臉，忽然就慌了。睡到半夜，突然聽見隔壁房間有靜，循著聲音過來，一進屋就看見王悅滿頭冷汗蜷在床上，臉蒼白得不像活人，嚇得忙手去推他，卻怎麼都不醒他，“王悅，你沒事吧，你，你怎麼了？”

王悅看了一會兒，眼前有些模糊，他忍不住了下太，從床上坐了起來“沒事。”他頓了片刻，輕搖了下頭，“做了個夢，沒事。”

“你的手好冰啊。”王樂手去握王悅的手，卻差點就出聲來，驚魂未定道：“王悅，你沒事吧？”

王悅看著攥著他的手不放的王樂，心頭一忽然就了下。王樂穿著件松松垮垮的睡，赤著腳蹲在他床邊，一頭頭發糟糟的，眼中有拼命抑掩飾的張。

“我沒事。”王悅手把拉起來，見王樂的臉還是不好，他忍不住了下的臉，“沒事啊。”

起床走到水池邊，王悅捧了點水洗了把臉，腦子一下子清醒多了，他抬手撈過巾了把臉。

王樂站在他后盯著他看了半天，冷靜下來后，終于沒那麼驚慌了，開口問道：“王悅，你做了什麼夢啊？”

王悅著巾的手一頓，垂眸沒說話，良久他才若無其事地開口道：“沒什麼，就是夢見些過去的事，一不留神魘住了。”

王樂一聽王悅提過去的事，心里忽然一，盯著王悅，臉有些蒼白。家里已經沒有別人了，爸媽已經走了，從前那些親戚已經多年沒管過他們兩人的死活了，從前一直看不慣王悅，可即便是那時候，也從不希王悅出點事，畢竟這是唯一的親人了。

忽然開口喊了聲，“王悅。”

王悅回頭看去。

穿著件睡的王樂赤著腳站在那兒，忽然撲上來抱住了自己，咬著牙也不說話，悶頭就埋在了自己懷中。王悅低頭睜大了眼，有些詫異地看著王樂。

良久，他慢慢地，猶豫地出手了下王樂的頭發，沒聽見王樂說什麼，倒是看見王樂的耳忽然一片赤紅。兄妹倆從小就不怎麼親熱，后來家中出事，說好聽了兩人之間是疏離而客氣，說直白了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王樂還真是破天荒第一次跟王悅這麼親近。

王悅長這麼大，那也是頭一回見著這麼別扭的撒，這手勁勒得他都快不上氣了。說是這麼說，他到底沒把人拽下來，抬手輕輕拍了下的背，忍不住笑了下。

王樂慢慢松開了手，“王悅，我……”看向王悅，剛想說句什麼，臉上忽然刷一下褪盡了所有。

王悅看著一瞬間震驚起來的神，有些不明所以。

“、王悅，！”王樂抬手指著王悅的臉，聲音已經得變了音。

王悅皺著眉，看著王樂震驚的神，有些猶豫著手輕輕了下，低頭隨意地看了眼，一愣。

修長瑩白的手上，猩紅粘稠的染紅了指節，約約可見凝結的。

王樂猛地轉去桌子上拿紙，著手啪一下猛地按在了王悅的鼻子下，一下子就浸了厚厚的紙巾染紅了的手，甚至能覺到那的溫熱，心里狠狠一，抬頭看向王悅，“王悅！”

王悅有些疑地皺著眉，他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這什麼況，下一刻他就有些愣了。

流得太兇，王樂抬手替他按著，那竟然浸了厚厚的紙巾順著王樂的手臂往下淌，一滴滴砸在地板上。

王樂也看見了，著手忙去新的紙巾，結果一抬頭就徹底懵了，意識像是被轟散了，“王悅！”

王悅本來想張口想安一句，卻忽然發現里有東西，他張口的那一瞬間，一大口從里涌出來，全吐在了王樂的手上。

流得太快，從鼻腔倒流到里了。

王悅眼前忽然就有些模糊，腦子像是缺氧一樣昏昏沉沉起來，他慢慢手扶住了墻，費力地保持清醒，卻明顯覺到腦海中有什麼東西在消散。他想安王樂，眼前卻是一陣陣的發黑。

“王悅！”王樂終于反應過來，哆嗦著手從兜里掏出手機救護車，電話接通的那一瞬間，還沒意識到什麼，眼淚就已經滾下來了，“喂！中心醫院嗎？！這里要死人了！”

王悅像是反復在做同一個夢。

漆黑的狹小空間，濃烈的煙灰味道，他沉沉睡著，忽然聽見外面有人在說話，那些聲音他全都覺得悉，費力想睜開眼看看，卻怎麼都醒不過來。

忽然，他聽見一片嘈雜喧囂聲里響起一道抑著怒氣的聲音，那聲音太過悉，王悅一下子就認出來了。

王恬，那是他二弟王恬。

王悅想聽他在罵些什麼，意識卻忽然開始消散，只依稀聽見王恬拍案而起震怒的一句“放肆！”

王悅忽然就回神了。也在同一時刻，他發現自己所在的地方，仄暗，散著木料的冷香氣。他腦子里倏然劃過兩個字：棺槨。那一瞬間，他遍生寒，所有的詞匯都描述不盡他那一瞬間的驚恐。

第二天，醫院。

謝景著王悅的冰涼的手沒說話，忽然覺有人輕輕拽自己的袖。他扭頭看了眼。

王樂的臉有些蒼白，“王悅他沒事吧？他怎麼還不醒啊？”

謝景看了眼王樂，“不會有事，別多想了。”

謝景回頭看向王悅，抬手替他掖了下被子，沒再說話。

病房一下子又恢復了那種人崩潰的安靜，真的，王樂第一次覺得安靜是種神折磨，這都快八個小時了，這個人從坐這兒起就一句話都沒說，連姿勢都沒換一個，簡直平靜得滲人。

墻上時鐘一點點走著，滴答一聲又一聲，這就是八個小時來這所病房唯一的靜。王樂真的覺得快被這種安靜瘋了，終于忍不住扭頭看向謝景，憋了半天開口問了一句，“你什麼來著？”

“謝景。”

王樂點了下頭，隨即又下意識皺了下眉，不知道為什麼，每次謝景看著的時候，都有些不怎麼敢和他說話，真是奇了怪了。沒怎麼想明白的王樂重新看向王悅，心又是一，看了會兒，忽然有些忍不住想手晃一下他、喊兩聲試試，正想手，看了眼旁邊的謝景，生生又給忍住了。皺著眉，坐在病床前看著王悅的臉，生生繼續憋下去。心里卻是忍不住道，王悅你到底行不行啊？流個鼻這麼嚇人，你這也是沒誰了。

想了半天，又有些后怕起來，昨晚那真是給王悅嚇傻了，喊了救護車后，就看著王悅一點點昏迷過去，跪在地板上給王悅臉上的，結果越越多，本止不住，有那麼一瞬間，著王悅冰冷的手，真的以為王悅失過多死了。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到給謝景打電話的，當時家里只有和王悅兩個人，救護車又沒到，癱坐在地板上，從王悅兜里掏出手機，著手撥號，電話接通那一瞬間，凌晨三點，又怕又慌，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隔著電話對著謝景哭得跟個傻似的。

現在想想，都不怎麼能想象謝景凌晨三點接到那電話聽見自己哭喊“我哥好像死了”是種什麼心。

謝景趕到家的時候，正跪在地板上邊哭邊喊王悅的名字，兄妹兩人上都是，沾著的紙巾扔了一地，那場景整個就跟一淋淋的命案現場一樣。又哭得極兇，不知道的還以為王悅真的死了。

王樂抬頭忍不住抬頭看了眼謝景，低聲說了一句，“謝謝你了。”

謝景輕輕“嗯”了一聲，神瞧不出變化。

墻上時鐘已經快走到十二點了，病房里實在太抑，王樂真心不太想繼續待下去折磨自己的神，斟酌了半天，找個借口問道：“謝景，你不啊，你要不要吃點什麼啊？”大半個晚上加一整個上午，誰也沒吃過東西，連水都沒沾過，王樂真心又又困，驚魂未定后還心累，真的有些撐不住了。

“你出去吃點東西吧。”

“啊？你不吃啊？”

謝景握著王悅的手，看了他一會兒后淡淡道：“我沒事，你自己去吧，有事打我電話。”

王樂看了他一會兒，又看了看床上的王悅，“我哥沒事吧？”

“沒事，你出去吃東西，這里我守著。”

房間里只剩下了兩人。

謝景看著王悅，過白窗簾靜靜打在王悅的臉上，襯著王悅的臉尤其蒼白，不像活人，謝景慢慢攏住了王悅的手，斂了眼中的緒，沒再說話。

王悅醒過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謝景靜靜坐在他床邊，見他醒了，手了下他的臉，低聲問了句：“醒了？”

那聲音淡淡的，說不上多繾綣溫。王悅的覺，就像是他窩在謝景這兒打了個時間很短的盹，醒來時，那人漫不經心卻又低聲緩緩地問一句，“醒了？”

王悅看著他的臉回憶了一陣，忽然發現人有些對不上，他有些疑地問了句：“王樂呢？”話一出口，他就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沙啞。

“剛出去吃東西了，待會就回來了。”謝景抬手給他倒了杯水，“覺怎麼樣？有哪兒不舒服的嗎？”

王悅皺著眉搖了下頭，吸了下鼻子。

謝景端著杯子湊到他邊喂了點溫水下去，看著低頭皺著眉小口抿著水的王悅，他忽然問道：“頭疼？”

王悅詫異地看了眼謝景，半晌點頭道：“有點。”腦子里糟糟的，一陣陣地刺疼，“我怎麼了？”

“失過多引發的休克。”謝景從一旁床頭柜前撈過藥，看了眼盒子，拆開一板藥給王悅喂了兩粒。剛喂下去，水還沒湊過去，他就看見王悅猛地皺了下眉，謝景一頓，看著面奇怪的王悅，他忽然抬手掰了下王悅的下，半晌才皺眉問道，“你把藥咬開了？”

里藥味又腥又苦，王悅依舊沒察覺出哪兒不對，著謝景強忍著沒把藥吐出來。

謝景一瞬間不知道說什麼好，忙給他把水遞過去。看著邊扭曲著臉邊大口喝水的王悅，他終于忍不住，手輕輕了下他的頭發，“王悅。”那一瞬間，心境之沉浮復雜，語言單薄難以描述。

王悅抬頭看向他。

謝景靜靜看著他，一雙漆黑的眼深邃至極，良久，他才慢慢低聲嘆道：“你昨晚倒是真的嚇著我了。”那聲音有些低，平平靜靜，再尋常不過。

他說，你昨晚真的嚇著我了。王悅聽著這個人說這一句話，心中一像是被人輕輕敲打了一下，有些意外，有些震撼。

“你也能被嚇著？”王悅下意識問了一句。

“我不會被嚇著？”謝景著低頭漱口的王悅，輕輕拍著他的背，“那你要是知道我還會害怕，不是更吃驚了。”

“你還會害怕？”王悅果然很震驚。

謝景瞧著他那樣子，輕聲失笑，他抬手輕輕了把王悅的臉，眼中漸漸沉了下去，“覺得哪里不舒服要馬上告訴我。”

“嗯，我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