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仁德聞言更加嫌棄：“這種熱鬧也要去湊，莫非你還想上臺與人家比不。”

“閑來無事，去湊湊趣總比悶在府中要好。”劉大炯孜孜不倦，“聽說熱鬧得很，還有人特意從別趕來，只為看上一眼。”

陶仁德聞言目瞪口呆，作為一名鞠躬盡瘁的太傅大人，他從來就不知道，原來大楚子民這麼閑。

于是等楚淵忙完手中事務，想著要找太傅商議政事時，就被四喜告知，說太傅大人與劉大人半個時辰前就出了宮，據說去泰慈路看人比了。

楚淵：“……”

四喜問：“是否要差人去將兩位大人請回來？”

楚淵揮手：“罷了，一直在這書房，朕也有些悶，今日便到此為止吧。”

四喜公公趕忙上前扶著他起來，道：“可要請醫來瞧瞧？”

“請醫做什麼。”楚淵搖頭，“房里太熱，去花園走走就好。”

炎炎夏日，正是花紅柳綠之時，湖心小亭里微風陣陣，按理說該是令人心曠神怡才是。只是楚淵坐了一陣，卻覺得似乎也……沒多涼爽。

四喜善解人意道：“皇上可要出宮去走走？”

楚淵似笑非笑看著他。

四喜公公笑容可掬：“去看看太傅大人他們也好。”泰慈路不遠便是悅來客棧，說不定還能到西南王。

楚淵拿扇子敲了一下他的肚子：“擺駕，出宮！”

“是！”四喜公公聲音洪亮，出去好，出去暢快，也涼快。

泰慈路上人來人往，果真很是熱鬧。擂臺搭得能有兩人高，上頭紅紅綠綠煞是惹眼，不過卻不是如同傳言那般為了比，而是為了比棋。

劉大人覺自己到了欺騙。

不過陶大人卻很高興，他向來便是棋癡，研究了幾十年圍棋，還曾破過不前人傳下來的千古死局。

劉大炯揣著袖子憤然道：“這與潘安有何關系。”為何不賽袁青，那我一定不會頂著大太來。

袁青是本朝棋圣，一臉麻子，丑出了花。

陶大人卻已經進人群，開始仔細研究棋局。

賽潘安戴著半截面遮住雙眼，看上去像是只有二十來歲，見陶仁德一直在研究棋局，便笑道：“這位老先生可要試上一試？一兩紋銀一局。”

劉大炯嗤道：“這麼貴。”

“可若是老先生贏了，便能獲取黃金百兩，這可是絕無僅有的好生意。”賽潘安向后一指，果然便見數十個金元寶正明晃晃擺在盤子里，太一照，想不惹人注意都難。

劉大炯用胳膊肘搗搗他，道：“老陶，去試試？”

陶仁德道：“此局是死局。”

“老先生還未試，怎麼就斷言是死局。”賽潘安笑道，“不敢試便說不敢，何來這麼多借口。”

劉大炯頓時擔憂，要知道陶太傅是出了名的小心眼，這泰慈路的林軍首領又是他外甥，若是被掀了攤子可如何是好。

“年輕人太過狂妄，不是好事。”陶仁德倒也未與他計較，“否則將來難免吃虧。”

賽潘安搖頭：“這世間，還沒有人能讓我吃虧。”

圍觀百姓有人認出是當朝太傅大人，于是小聲提醒年輕人，讓他注意著些說話。陶仁德擺手制止，與劉大炯一道出了人群。

“老陶，你沒事吧？”劉大炯試探。

“老夫自然沒事，不過他卻有事。”陶仁德道。

“無非是個沒見過世面的魯莽后生，你還真與他計較上了？”劉大炯意外，別說要公報私仇。

“方才那盤棋，劉大人可知是何來歷？”陶仁德問。

劉大炯道：“我不知道。”

陶仁德點頭：“我也猜你不知道。”

劉大炯：“……”

那為何還要問？

“那盤殘局名曰焚星局。”陶仁德道，“這世間所有的殘局，都會有人想要去破解，卻只有這焚星局，人人是避猶不及。”

劉大炯不解：“為何？”

陶仁德道：“只因這焚星局，會讓人魔。”

劉大炯“噗嗤”一聲笑出來。

陶仁德：“……”

“吹吧你就，一場棋局，還能讓人魔。”劉大炯明顯不信。

陶仁德氣道：“你這人鄙又無學識，我不與你說話。”

“你看你，說不過就嫌我沒學識。”劉大炯平日里與他斗斗慣了，倒也沒生氣，四下看看又問，“去吃面嗎？”

“吃什麼面。”陶仁德道，“我要去趟大理寺。”

“好端端的，去大理寺作甚？”劉大炯直搖頭，“那里頭黑風煞氣的，去一回頭疼一回。”

但陶大人已經上了轎。

當真這麼著急啊……劉大炯心下疑，又扭頭看了眼擂臺，就見那賽潘安雙目微閉，像是正在打盹。

楚淵微服出宮，一路坐著轎子到了泰慈路，四喜公公看了眼前頭，道：“啊呀，怎麼這麼多人。”

楚淵在里頭未說話。

“看著兩位大人也不在此。”四喜公公吩咐轎夫，“再往前走走，這里人多，莫驚了圣駕。”

轎夫領命。楚淵看向窗外，眼底有些笑意。

轎穿過泰慈路，前頭便是悅來客棧，說來也巧，段白月正在往這邊走。

“可真是巧。”四喜公公很意外，滿臉慨。

楚淵掀開轎簾。

段白月看著他笑。

“皇上是出來尋太傅大人的。”四喜公公解釋，“只是恰巧路過此。”

“剛好，買了桂花鹵鵝。”段白月手里拎著油紙包，“可要一起吃？”

那自然是要的。四喜公公笑呵呵道：“桂花鹵鵝好，皇上頂喜歡吃桂花鹵鵝。”

楚淵：“……”

段白月上前手。

楚淵將他拍開，自己跳了下來。

四喜公公看著兩人一起上了樓，便帶著轎夫一道去對面茶樓喝茶，順道打發人買了幾個紅油油的豬蹄膀回來啃——這幾日太醫死活不讓吃，日日只有白菜豆腐充，肚里著實是得慌。

屋有從西南帶來的上好普洱，段白月差小二將鹵鵝切好，又配了些別的小菜，加上一壺酒一道送房中。

段念抱著劍在門口守，王爺好不容易才將人帶回客棧，此時就算是有天大的事，也打擾不得。

“嘗嘗看？”段白月往他碗里夾了一塊，“據說味道不錯，又清淡。我原本想嘗過之后若還湊活，便送幾只到宮中。”

楚淵咬了一口，有些淡淡的甜味，還有縷縷桂花香。

段白月問：“喜歡嗎？”

楚淵點頭：“廚子不錯。”

“那我將他綁去宮中？”段白月提議。

“那朕便讓向冽辦了你。”楚淵放下筷子，“關于與天剎教做易的那個人，查得如何了？”

“毫無頭緒。”段白月道，“當日那人只說等藍姬到了王城，自會有人前去找。只是現如今江湖中人人都在說天剎教已滅，只怕再想讓他主出來，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楚淵皺眉：“王城太大，每日都有異鄉客進出，對方若不主現，只怕府也無下手。”

段白月替他倒了一杯酒。

楚淵道：“不如朕寫封信給溫卿？”

“為何要寫信給溫大人？”段白月聞言頓時不滿。

江南書生，長得好看，斯文白凈，深皇上喜，還經常留宿宮中。

“他是我大楚第一才子，不僅博覽群書才思敏捷，謀略更是過人，說不定會聽過千回環。”楚淵道。

段白月心說，有才便說有才，一口氣夸這麼長。

“在想什麼？”楚淵在他面前晃晃手。

“嗯？”段白月回神：“溫大人遠在蜀中，只怕這書信一來一往，說也要數月。”到那時人在不在王城還不一定，保不準就老死了呢。

“那也總比無計可施要好。”楚淵又吃了一口菜，疑，“為何都是？”

“多吃些才能長。”段白月又夾給他一塊鵝，“皇上要胖點才好，富態，威震九州。”

楚淵被他逗笑。

“這些天當真這麼忙？”段白月湊近看他，“眼圈都有些發暗了。”

楚淵不自覺便往后躲了躲：“嗯。”

“就知道，那位陶大人不會輕易放過你。”段白月坐直敲敲桌子，“不過今日既然都出來了，不如吃完飯后，一道出去逛逛？王城里頭，想來會有許多好去。”

楚淵點頭：“也好。”

段白月眼底笑意更甚，低頭幫他吹涼一碗羹湯。

段念在外頭嘆氣，為何又要出門，難道不該用力出一口，再昏迷不醒要雙修療傷。

畢竟話本里頭都這麼寫。

或許是因為鹵鵝當真很好吃，楚淵胃口不錯，甚至覺得有些……撐。

段白月又讓他喝完一壺普洱消食，方才一道出了門。

雖說近日并無節慶，但王城里頭總歸是熱鬧的。就算是晚上，也有許多景致能看。河邊紅燈籠高懸，倒映在粼粼碧波里如同幻象，柳樹依依花開正好，四都是納涼的人群。

段白月在小攤上買了個風車遞給他。

楚淵將手背過去。

段白月笑：“若不拿這個，我便再買個糖人給你。”

“小孩子才會喜歡的東西。”楚淵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累。”

“你是心累。”段白月蹲在他面前，“偶爾出來四逛逛，比一直悶在宮里頭要好。以后要是有時間，我帶你回西南住一段日子，那才真的悠閑快活。”

楚淵只當沒聽見，扭頭看著河面。

為何不能是去西南，而是回西南。

另一頭傳來鬧哄聲，段白月站起來看了看：“像是擂臺出了事。”

“什麼擂臺？”楚淵問，問完又想起來，道，“比的那個？”

“比什麼，雖然設擂之人賽潘安，卻是個棋手。”段白月道，“擺了一局死棋，帶了百兩黃金，說是若有人能破，便將黃金拱手相贈，這幾天約莫賺了不銀子。”

“棋局？”楚淵了然，“怪不得太傅大人要來看。”

“估著這陣仗，應當也不是什麼好事。”段白月問，“可要過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