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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道門都欠我一個人情》第13章 所謂英雄

封如故將門板上取下銀釵,從善如流地改口:“不是封如故,不是封如故,是你封家哥哥來看你了。”

這話更是捅了馬蜂窩,滿院頓時響起層層沓沓的機簧之聲,連地面、墻瓦,院中的垂柳都上下波起來。

整個院落簡直像是有了生命、且發了怒的龐然大

面對如此奇景,封如故卻不急不躁,扔了字條,揚聲道:“我此次是有事相托,帶了酬勞來的。”

瞬時止息。

一道人影掠過房梁,足尖輕盈,踏瓦無聲,旋即落座于畫了牡丹的影屏上,垂目看向封如故。

海凈先聽羅浮春提起此人,再見他丟來的字條字跡潦草,又聽了滿院的機竅轉聲,知道此人是個魯班之的個中高手,腦中就有了影像,覺得這定是個野力壯之人。

寒山寺中專研護寺機關的如倫師伯,就是個一腱子的大和尚。

當看清來人面孔時,海凈心中的預設盡皆破碎。

來人是個清秀瘦削的道長,烏發云冠,蒼白,兩枚銀釵用來綰發,看起來有些松散,左耳戴著一枚銀耳墜,左手捧一本厚約一指的書冊,右手握筆。

荊三釵對其他的人看也不看一眼,直對著封如故,張口時竟還有幾分文氣的音:“我看看,是什麼酬勞。”

封如故一指后四個呆著他的小蘿卜頭。

荊三釵將四人挨個審視一遍,不興趣道:“我不殺修為還不到傷人地步的魔修。挖來的魔丹又賣不了幾個錢。”

四個小魔修沒曾想剛出虎狼窟,一個個嚇得兩戰戰。

封如故懶洋洋道:“哎。我又沒說這四人是酬勞。他們是我的‘有事相托’。”

荊三釵把本子夾了墨筆,信手一合,攤出手來:“先將酬勞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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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如故:“怎麼幾月不見,越發斤斤計較。”

荊三釵冷冷道:“我對別人不這樣。”

封如故樂道:“三釵果真心中有我。”

荊三釵懶得同他廢話,討要酬勞。

封如故一臉“拿你沒辦法”的表,將手心攤開。

……掌心里恰是那柄屬于荊三釵的銀釵。

荊三釵然大怒,手去奪,卻被封如故一手轉移銀釵,一手撈住手腕,一把拉下影壁。

荊三釵差點摔進封如故懷里,怒喝:“封如故,你臉皮是要來做什麼的?”

封如故大言不慚道:“好看。”

荊三釵:“……”

在荊三釵被封如故的無恥氣得說不出話來時,封如故又搶了一句:“荊弟,還在生為兄的氣啊。”

荊三釵啐他:“滾滾滾,誰同你稱兄道弟?”

兩人就這麼推推搡搡的,竟一路往里院去了。

羅浮春轉向看得目瞪口呆的海凈:“你看,師父與他關系當真不壞。”

在旁的如一想,云中君倒真是知遍天下,從不拘著禮節,或許在平時,也是這樣和義父常伯寧打鬧的。

這麼想來,如一將口中的紫檀含得更了些,舌尖卻嘗出了些說不出道不明的酸味來。

幾人隨著前頭的兩人堂,各自坐下。

這一路下來,大家也總算聽明白了兩人的糾葛到底是為了何事。

……風陵云中君,好像欠了人家的賬。

荊三釵將線裝的大冊翻開,嘩啦啦一路翻到過半方止:“前面的我暫且不提,把上次欠我的三支天山蓮還來。”

封如故拿過他的賬本,看看上面的字,又看一看他,嘖了一聲。

……不說子,連字與他師父都肖似,文盲中又帶著一練字的文化

封如故替他把賬本合上:“這些小事,何須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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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三釵火冒三丈,邊罵邊把酒斟上:“你既覺得是小事,倒是還上啊。你當年在‘世’救了那麼多道門子弟,他們每年送的禮足能堆滿十個‘靜水流深’。”

封如故道:“他們送歸送,我卻不要。”

荊三釵點一點頭:“難怪你救了這麼多人,風評仍如此之差。”

封如故疑:“我不挾恩圖報,明明是上上德,怎麼會風評差?”

“你人家還人都還不上。”荊三釵道,“‘恩重反仇’的道理,別告訴我你不懂。”

“道理我都懂。”封如故道,“倒是這筆生意,你做是不做?”

荊三釵退了一步:“怎麼做?”

封如故一指那四名小魔修:“讓他們四個寄住在你這里,管個一日三餐就。”

荊三釵攤手:“報酬。”

封如故眨眨眼睛,“咱們都是道門弟子,咱們的師父更是匪淺……”

“閉。”荊三釵喝道,“再提那人一句就別想再登門。”

封如故乖乖閉了,飲了酒,臉頰上浮了三分紅暈,更顯清艷,湊得離他近了些,看起來打算說些什麼。

無用。”荊三釵瞧出他的意圖,無拆穿道,“我又不是你徒弟。”

羅浮春:“……”

封如故終于出無計可施的模樣,嘆了口氣,頗不不愿地把那副銀釵在了他手上。

荊三釵瞪那銀釵瞪了一會兒,終究是泄了氣,順手回發上,想著下次他再登門,定要放排箭他:“只養著,保證是活的就行了吧。”

封如故:“嗯,活的就。”

四個小魔修聞言,駭得不輕,但如一卻心中清明,知道這一諾之沉重。

在這以殺魔為榮的世道里,養下四個魔道后裔,且要保證他們不死,是何等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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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如故又飲了一口酒:“對了,還有一件事。這四個小魔修非是無牽無掛,他們還有父母,可能在……”

他轉過頭來問小魔修們:“你們爹娘上次見你們,是什麼時候?”

為首的小魔修小聲道:“每次他們來的時候,門主都會要我們站在山中東南角的一塊巨石上,父母看一看我們。我們上次去巨石上時,是一月半之前。”

封如故點點頭,又把腦袋轉回來:“那麻煩你一月半之后,在文始山下小鎮蹲守一段時日,攔住一行看上去神疲憊的魔修,告知他們孩子在你這里,若要領走,就任他們領走;若是覺得你這里更安全,就繼續在你這里養著。”

荊三釵氣得說不出話:“……你……”

封如故一指他頭上的銀釵:“對了,這兩件事其實算作一件事,我已付過報酬了,你不能再管我要。”

荊三釵高聲道:“你去死吧!”

“不好意思,長命千年。”

“千年的是王八。”

“當初不是說過,但求同年同月死。我是你也是。”

說完,兩人竟然了杯,各自飲盡,倒是奇妙的友誼。

三巡酒過后,天已晚。

他們趕路用了半日,打聽到此又花了半個時辰,如今天已晚,看來今晚是要在此地宿上一夜了。

荊三釵本打算隨意指了幾廂房,讓他們安睡。

等他注意到如一和海凈時,卻吃了一驚:“哪里來的禿驢。”

如一:“……”

海凈:“……”

封如故舉著酒杯,醉意朦朧地笑道:“別跟他一般見識,他眼神向來不好,只能瞧見他關心的人,也就是我。”

“閉吧,獨眼。你那副水晶鏡還是我幫你做的。”荊三釵轉而問看起來資歷更高些的如一,“住哪兒都行?”

如一頷首。

荊三釵見他不說話,奇道:“啞?”

海凈想,這張怪不得會挨他師父的打,再轉念一想,這師徒二人居然是一個子,只想一想他們相的場面,便不覺頭痛起來。

如一倒是冷清子,不怎麼在意,只指一指腰間懸掛的“止語”牌。

荊三釵離開道門,在俗世里行走多時,見識開闊,也曉得這是何,略點一點頭,便不管他們了,繼續與封如故對頭飲酒,直飲到月上西樓,方才掩門出來。

他隨便推開了一間廂房門,發現是那四個小魔修,就將門關上了。

再開了一扇,發現是如一與海凈兩個禿驢,他道了聲抱歉,又將門關上了。

闖了兩回門,他才在如一與海凈的隔壁廂房找到了桑落久與羅浮春。

羅浮春剛沐浴完,赤著上半出勁瘦漂亮的;而早洗完的桑落久正低頭翻著一本《魯班經》,發上尚有滴水,見他闖,不免雙雙訝異。

荊三釵雖與封如故相,與他這兩位徒弟卻也只是點頭之,每每他到“靜水流深”,都是與師父閉門談,所以羅浮春與桑落久只覺有些尷尬。

羅浮春囫圇披上外,張口便問:“可是師父有什麼不妥了?”

師父惹事向來是一把好手,羅浮春疑心師父又砸了何,惹人前來索賠。

“你們師父我灌醉后扔床上了。”荊三釵張口便道,“我是來找你們的。”

羅浮春與桑落久對視一眼,疑不解。

荊三釵問:“你們師父還煙嗎?”

這問題問得突兀至極,且他非是道門中人,羅桑二人本不必敬他,但他是封如故好友,便又另當別論了。

桑落久應道:“是。”

“竹煙葉?”

“……是。”

“煙葉在哪兒?”

“煙葉都是師父收著的。”

“娘的。”荊三釵用他偏的書生腔吐了一句話,“就知道他里沒一句實話。”

問完這莫名其妙的問題,他拔足要走,羅浮春心念幾轉,住了他:“那個,荊前輩……”

荊三釵一臉見了鬼的表:“我今年二十有七,比你也大不過幾歲,你我哪門子前輩?”

羅浮春一時語塞:“我……”

荊三釵也懶得和他一般計較:“何事?”

這時間,海凈好奇心發作,借口出來飲水,趴在門口聽。

不多時,如一跟出來,抓了他的現行。

他正要把這心未定的小和尚領回去罰,便聽見隔壁屋傳來喁喁話聲。

“敢問前輩一句,您初見那四名魔修時,說要挖他們的魔丹賣……”羅浮春鼓足勇氣,“您是打算賣給誰呢?”

荊三釵一挑眉,大方道:“自是賣給魔道了。他們修煉的時候,需用魔丹,對修煉才有助益。所以你大可安心,那四個小魔修修為不足,我不會他們;他們的父母又是如故托我之事的事主,我也不會他們。”

羅浮春已想到這一關竅,可聽荊三釵承認得這般痛快,也難免怔忡了一下:“您與魔修……也做生意?!”

“我離了應天川,了道家服,便做天下人的生意。我除妖我也去,我護魔我也去。”荊三釵自道,“我信是三釵,一釵警示,二釵護生,三釵索命。只要給足我心目中的銀兩,我便替人做事,銀貨兩訖,概不拖欠。”

桑落久暗道,怪不得師父會千里迢迢,帶著這四名魔修來江陵尋他幫忙。

羅浮春卻聽得渾發涼:“若有一天,有人花錢雇你來殺師父呢?”

荊三釵眼睛也不眨一下:“那得看錢出的夠不夠。”

桑落久手來拉羅浮春,示意他說兩句,但羅浮春年意氣,不住,張口直斥:“你可是道門出的,你這樣首鼠兩端,為魔道做事,豈不是敗壞道門聲名?!師父與你還是好友,當初師父在魔道手中救下道門眾人,何等英雄,要是你在這里做的事傳出去,帶累師父聲名……”

“……英雄?”荊三釵有點不可思議地重復了一遍羅浮春的評價,“英雄!!”

他縱聲大笑:“事到如今,道門中居然還有人真心信他是英雄!”

羅浮春又驚又疑:“你這是何意?”

荊三釵袖手在懷前,語出驚人:“十年之前,我也在‘世’之中。”

這一言,把羅浮春和桑落久都驚了一跳。

他知道,道門有傳,封如故當初與道門眾人落世”后,躲過第一襲擊后,便偽裝魔修,在“世”里頭揀了一地方躲了起來。

傳言說,他們躲在青樓,躲過了搜查。只是這些修士嫌丟人,不肯說出來罷了,不然,封如故難道真有本事,能以一人之力和那滿世界的魔修車大戰近三月,還全而退?

因此,在傳言之人口中,云中君的所謂“英雄”,不過是浪得虛名罷了。

……莫非,傳言是真?

荊三釵借著酒意,一屁在房中坐下:“一個十八歲的修士,修為剛剛到了元嬰期的邊,又怎會有抗擊魔修八十·九日的能為?所以能活下來一定是投機取巧了,是不是?”

桑落久與羅浮春雙雙默然。

“……這種議論,我早聽夠了。”荊三釵道,“我沒想到,現在道門里還有真心敬奉他的人。”

羅浮春糊涂了:“師父救了那麼多人,年年送禮,怎能說沒有真心敬奉……”

荊三釵一語拆穿:“那才不是什麼狗屁敬奉。只是他們怕他而已。”

……怕?

如一早已領著海凈回了廂房,卻沒有關門。

十年前的道門“世”事件,說到底與如一也有千萬縷的關聯,因此他想知道

聽著風里傳來的話聲,如一微微蹙眉:

他記得,封如故也說過,文忱怕他。

為何呢?

“是,他的確沒能保護大家三個月。他那手歸墟劍法,至多只護了大家三十來日,所有人便都被幕后主使擒了。”

說到此,荊三釵聲音里竟有些悲切:“剩下那五十多日,我們是怎麼活下來的,你們可知道?”

氣氛正好、羅浮春和桑落久正全神貫注時,房中突然一暗,是有人擋住了門外月

封如故單臂靠在門邊,披銀,笑得燦爛無匹。

醉后的他,儼然是十年前的年音容:“說是飲酒,你怎麼把我一人扔下,跑到這里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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