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岑半跪在地上正準備一塊磚頭先扔上去掩人耳目，再抄起一塊對著人腦袋上去，順利的話他給人開個瓢，不順利的話……也就沒他什麼事了。

然而那一板磚還扔就見那黑人側一閃，一陣凌厲的刀鋒破風而過，兔起鶻落間，只見一人手執利刃角度刁鉆地打了個旋，雨中霧升騰，黑人頃刻見了。

兩個人立時纏斗在一起。

祁林！

蘇岑猛一回頭，興慶宮三個大字懸在后，好巧不巧，正是那位寧親王的府邸。

一人執著傘慢慢過來，閑庭信步，來到近前低頭看著他。明明下著雨，這人上卻纖塵不染，想是下朝不久，上的服還未換下來，皂絳裳，如墨長發頭發都看的真切。

“王爺……”蘇岑只覺自己頭發，梗了半天才吐了兩個字出來。

“平吧。”李釋道。

蘇岑：“……”

看清來人的一瞬間曲伶兒把頭一低，選擇裝死。

蘇岑費了好大勁才把這假死的人扶起來，心里想著曲伶兒要是被認出來了他們兩個就得跟那位黑兄作伴在這興慶宮住下了，急急找個借口道別：“今日多謝王爺相救，只是我這里有傷患，改日再來府上登門道謝。”

李釋卻全然沒有要讓開的意思，看著曲伶兒，問：“人是你招來的？”

曲伶兒被一雙目盯得如芒在背，知道自己躲不過去了，怯生生往蘇岑后一躲，頭搖的像撥浪鼓，“不是我，我不認得他。”

“應該是沖著我來的，”蘇岑垂眸道，“我最近辦了一個案子，可能惹到什麼人了。”

“新科仕子案？”李釋問。

蘇岑一愣，隨即點頭，斷沒想到這麼個小案子還能了當朝攝政親王的耳。世人都道案子是惡鬼殺人案，這位寧親王倒是看的明白。

“這人是兇手？”李釋看著前方纏斗的兩人，在祁林的步步之下黑人已劣勢，有了退意，卻被祁林纏著不開。

蘇岑跟著回頭看了一眼，搖了搖頭：“應該不是。”

兇手若有這個手，本沒必要從背后襲呂梁和袁紹春，更不會失手勒一次沒把人勒死還把自己弄傷了。

這人要麼是當日帶呂梁進東市的那個上有功夫的人，要麼是吳德水那位大人找來滅他口的殺手，無論如何都跟案子不了干系。

“王爺……”

蘇岑剛要開口，李釋已經下了吩咐：“祁林，留活口。”

祁林使的是劍，劍法卻詭譎難測，全然沒有中原劍法的恢宏大氣，反倒帶一些漠北彎刀的鷙狠絕。

黑人見自己已經失了機會，連連退敗，慌間從腰間掏出兩顆彈丸大小的東西，沖著祁林猛地扔過去。

“小心！”曲伶兒驚呼一聲，電石火間隨手抄起兩塊石子擲上去，正撞上兩顆彈丸，在空中轟的一聲炸了開來。

待祁林破開煙障再追過去，人早已沒了蹤跡。

祁林回來請罪，“爺，人跑了。”

李釋擺擺手，祁林站起來立在其后，冷冷瞥了曲伶兒一眼。

曲伶兒當即打了一個寒。

李釋也沒有要讓兩個人走的意思，邊往回走邊問：“案子查的怎麼樣了？”

蘇岑迫于威只能跟上去，站在雨里回道：“有些眉目了，本案兩個死者都是今年剛登科的仕子，我懷疑是有落榜的人打著鬼神的名號伺機報復。”

李釋放慢了步子略一思忖后搖了搖頭：“不是。”

“嗯？”蘇岑皺眉。

“作案講究機和依據，凡事都是一門易，若是落榜的人干的，那他就是把今年登科的人都殺了他依舊上不了榜，干這些沒有意義。”

蘇岑跟在后頭盯著李釋的背影，腰筆，尤見當年沙場馳騁的英姿，更重要的是這人站在傘下，一帶翩然出塵，而他卻站在雨里淋得像只落湯。雖然知道李釋說的有一定道理，可心里那別扭勁又無名而起，抬頭反駁道：“若他只是為了泄憤呢？”

李釋全然沒注意到蘇岑這些小心思，接著道：“憤怒這種東西是容易教唆人犯罪，卻是一個由大到小的燃過程。我若是因為落榜氣憤而殺人，我不會循環漸進地從底層開始殺起。”

李釋突然停了腳步，回頭瞥了蘇岑一眼，“我會直接過來殺你。”

蘇岑正循著李釋的思路想著，沒留神前面的人停了步子，一頭撞進傘下，李釋拿傘柄一抵，蘇岑對著直直撞了上去。

湘竹傘柄，這一頭撞的不輕，蘇岑痛呼一聲，額角瞬間紅了一圈，憤怒地抬起頭來，卻跌那雙帶著些微笑意的眸子里失了神。

李釋抬手用中指指節在蘇岑額角輕輕敲了敲，“冒冒失失的想什麼呢？”

蘇岑回過神來才意識到兩人已經到了如此距離，一把傘下呼吸縈繞間他都能聞出李釋上帶著一冷淡的檀香。

若不是李釋拿傘柄那一抵，他能直接撲到人懷里。

蘇岑愣了半晌，忙后退兩步拱手道：“王爺恕罪。”

一邊面紅心跳一邊心里又暗道這人好生小氣，堂堂一個王爺讓自己撞一下又能怎麼樣，不過是弄臟一裳，用的著拿那麼的傘柄來擋他嗎？

李釋笑著搖了搖頭，“你還是去抄案例吧。”

蘇岑低著頭暗自咬牙，果然是這個老東西暗地里給他使絆子讓他去抄那些發霉的案例的。面上卻是不卑不地回道：“王爺教訓的是，我回去一定好好研讀先輩掌故，不辜負王爺一番栽培之。”

李釋對話里的夾槍帶棒一笑置之。

蘇岑總算嗅到了一結束話題的契機，試探問：“那下退下了？”

李釋從傘外雨簾里收回目，一頷首。

蘇岑剛要轉，只覺自己漉漉的一只手被人抓起，接著那柄傘就到了自己手里。

李釋偏頭對祁林吩咐：“把人送回去。”

蘇岑握著湘竹傘愣在原地，看著李釋一步步進興慶宮兩扇朱門里，步子穩健，帶翩然如舊。

原來并不是傘的原因。

曲伶兒在背后哼哼唧唧了半天蘇岑才回過神來，把人扶著問：“還能走嗎？”

曲伶兒低頭看了看腰上的傷口，又對比了一下蘇岑的板，咬咬牙：“能走。”

蘇岑嘆了口氣，一偏頭，正瞥見直站在后的祁林，靈機一，對著祁林道：“伶兒了傷，我又背不他，我們走的慢些，還祁侍衛見諒。”

祁林不為所。

蘇岑再道：“這萬一走到深更半夜什麼的，王爺若是問起來……”

祁林臉總算變了變，繞到曲伶兒前半蹲下，冷冷道：“上來。”

“我不讓他背，”曲伶兒一臉不樂意，還記著當日在茶館里這人對他步步相的仇，忿然拒絕：“一胡韃子味，臭死了。”

祁林一個眼神掃過去，嚇得人當即噤了聲。

“不讓背那你就自己走，”蘇岑先走了一步，“我可先說好，我到了家就讓阿福上鎖，你若是跟不上夜里就自己找地兒歇著。”

眼看著蘇岑步步走遠了，曲伶兒一咬牙一跺腳，攀著祁林的肩膀不不愿蹭了上去。

蘇岑自顧自走在前面，祁林步子穩健跟在后面，曲伶兒確實也是累了，了沒一會兒索整個人趴在祁林背上，聽著人強有力的心跳，倒也舒服。

趴了沒一會兒就覺出來了問題，“哎，你怎麼這麼燙？”

毫無懸念地沒得到答復，曲伶兒反倒得寸進尺起來：“你該不會沒背過人吧？小姑娘沒背過？你家主子夜夜笙歌就沒給你幾個嘗嘗鮮？”

祁林把曲伶兒猛地往上一顛，落下時下正磕到肩膀上，險些咬了舌頭。不過這人惱怒起來卻比板著一張臉來的有趣，曲伶兒接著調侃：“真沒背過啊？我跟你說小姑娘那骨可是比我多了……”

“我們突厥人溫本就比你們漢人高一些。”祁林出聲打斷。

“欸？”得到回應曲伶兒反倒愣了一愣，轉而笑道：“那你一個突厥人跑到我們漢人地盤干什麼？高厚祿榮華富貴？我知道了，你們突厥子是不是都跟你似的這麼剽悍，所以才跑到我們這里想尋一個娘？”

“我聽人說男人的滋味要比人好，”祁林著力在曲伶兒屁上了一把，“你想試試？”

曲伶兒子驀地一僵，臉一瞬慘白。

“不想就閉。”祁林冷冷道。

一路上總算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