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溺在一池水里，漆黑一片深不見底，他窒息呼喊，轉瞬被從四面八方涌來的水伺機而涌口鼻。他力掙扎，手腳卻不聽使喚，意識模糊之際才看清水面上竟倒映著一個人影。

一只手了過來，他手去抓，那只手卻越過他的手，按住他的口，把他猛推進更深更黑的水底。

他看清了，是高淼，七竅流的一張臉，獰笑地看著他，聲音過池水傳過來。

“是你害我的，我要你償命！”

蘇岑猛地驚醒，一口氣上來猛地咳嗽起來。心有余悸，一冷汗，倒真像是剛從水里撈上來的。

正在床邊點瞌睡的阿福立時驚醒，欣喜地看著他：“二爺，你可算醒了。”

蘇岑盯著床頂悉的床幔愣了半晌才意識到自己這是在家里。

張了張，才發現嗓子的厲害，聲音被在腔里發不出來。

“二爺，你可嚇死我了，”阿福對著人喜極而泣，“前天淋了雨，昨天又一天沒吃東西，昨個兒夜里你發高熱說了一晚上胡話，凈是些什麼尸兇手之類的，快把我嚇死了。”

蘇岑清了清嗓子，還沒等說出話來又被阿福打斷：“你說這算怎麼回事啊，又是遇刺又是生病的，要是讓老爺夫人大爺知道了得有多心疼啊。要我說，這咱們不當也罷，他們不把咱們當人對待咱憑什麼給他賣命，回家跟大爺一起打理蘇家的生意不也好的嗎？”

蘇岑把阿福按住，指了指桌子，沒等阿福反應過來，曲伶兒已經遞過來一杯水，蘇岑猛灌了兩口才說出話來：“什麼時辰了？”

曲伶兒看了看窗外日頭：“巳時三刻。”

蘇岑一頓，忙掀了被子要起來， 被阿福及時攔下：“已經給你告假了，宋大人都準了，讓你在家好好修養，養好了再過去。”

“他自然樂意我在家修養，最好再也起不來了才遂了他的意，”蘇岑推開阿福，自顧穿穿靴，無意瞥了銅鏡一眼，臉蒼白，不帶一，像剛從棺材里爬出來的尸。急忙收了視線，整頓衫，爬起來就往外走。

曲伶兒手敏捷地在門口一攔，手在蘇岑頭上試了試，還是有些燙，但比昨夜要好了不。在蘇岑發火之前收了手，從桌上端來一碗粥：“把粥喝了再走吧。”

蘇岑愣了愣，端起粥一飲而盡，放下碗一頭扎進了日里。

趕到大理寺的時候宋建正準備押送高淼去刑部大牢。

大理寺獻天下奏案而不治獄，所斷之案須報刑部審批量刑，以宋建的子，自然是一結案就把人送到刑部去，這才不耽誤他邀功請賞平步青云。

蘇岑直接在大理寺臨時牢房門前一站：“你今日要想把人帶走，除非踩著我尸過去。”

宋建一副吃了屎的表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指著蘇岑你你你了半天，最后指著蘇岑對后的衙役喊道：“趕的，把這人給我拖走！”

“你說的上頭有人會保我，”蘇岑挑眉：“你說我要是一頭撞死在這牢房里，那人會不會放過你。”

“你……”宋建氣的手指直哆嗦，“你知道昨天臭的那個……那個吳德水，那是柳相的小舅子！今日早朝柳相大發雷霆，痛斥我們大理寺辦案不力，如今兇手就在這里卻遲遲不肯結案，我是吃飽了撐的再由著你胡鬧！”

蘇岑暗道這柳相真是逮著機會就生事，平日里把人扔在歸義坊不管不問，死了反倒在意起來了。

蘇岑放了語氣：“再給我幾天時間，我到時一定把真兇找出來。”

“哪來的什麼真兇，他就是真兇！”宋建幾近咆哮：“哪個案子沒幾個疑點？他自己都招了，承認人是他殺的了，用得著你來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蘇岑看了一眼后頭被兩個衙役架著的高淼，一跡斑斑，上已沒剩了幾塊好地方，昨天還有力氣在堂上申辯，如今卻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蘇岑咬了咬牙，屈打招，這一套用在誰上誰都得招。

“明日，”知道此時已經多說無益，蘇岑也不再廢話，直接道：“明日我會給你一個待。”

兩個人僵持了好半天，最后還是宋建敗下陣來，知道自己不做出這個讓步真就不可能把人從牢里帶出來，握了拳頭，拂袖而去。

“就明日，等明拿不出證據來，你跟他，一塊給我滾到刑部大牢去！”

等人都走了，蘇岑強撐著的一口氣慢慢散去，腳下發，腦袋發暈，定了定神挪到高淼牢房前。高淼整個一大坨趴在地上，無完，見他過來爬著上前，攀著牢房的攔木直起子，牢牢拽住蘇岑前料，狠狠一口唾沫啐到了蘇岑臉上。

末了順著攔木倒在地，沒由來笑起來。

長安城好啊，勾欄瓦舍，雕欄玉砌，大道連狹斜，白馬七香車。他不過是逾越份無意多窺了幾眼，卻平白無故搭上了一條命。

那句話說的果然沒錯，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他就該本本分分在老家開個私塾，再不濟接手他家的豬鋪子也比如今強。

蘇岑抬手了臉上的唾沫，靜靜看著躺在眼前的人，因為笑扯了全傷痕，笑容變得猙獰而絕，笑到最后眼里漾出一行清淚來，很快淹沒在被污染的鬢角深。

“我會找出兇手，還你一個清白。”

蘇岑聲音冷淡，話卻咬的清晰徹，縈繞在暗的牢房里，等高淼抬頭去看的時候，人早已經沒了蹤影。

炎炎烈日當空，蘇岑看著眼前崇明門幾個金閃閃的大字只覺得呼吸不暢腦袋發暈，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站了太久，雙也有些發，盯著閉的兩扇大門，生怕錯過了什麼。

然而那扇門已經有兩個時辰沒過了。

他跟宋建說明天會給個代――是代，并不是真兇，他只要拿到旨意拖延結案也算是個代。

只是宋建說上頭有人保他，他卻不知道這個人能保他到什麼程度，甚至連這個人是誰都不清楚，但看宋建驚慌失的樣子，這個人必定是個大人。

只能過來運氣。

他從大理寺出來就徑直了宮，只是他一個小小的從七品要想面圣只能等在門外通過層層宦通傳。剛開始說皇上正在用膳，隨后又道小天子午睡了，到如今申時過去了大半，連一點消息都沒了。

蘇岑對著兩扇朱紅的大門漸漸有些站不住了，子不適倒是其次，只是時間不等人，今日要是請不下旨來，明日他要再去牢房門口一站，他一點也不懷疑宋建能踩著他的尸把人帶走。

上的銀子剛才打點都用了，蘇岑對著幾丈高的宮墻評估了一下自己能翻過去的可能，順便評估了一下即便翻過去了被侍衛當場杖斃的可能，最后搖了搖頭，還是等著吧。

正對著大門發愁，后被人輕輕一拍，蘇岑回頭不由一愣：“鄭旸？”

“都留意你好半天了，在這兒站著干嘛呢？”

看見人正臉鄭旸一愣：“你怎麼了？臉這麼差。”

蘇岑這才想起來，鄭旸供職翰林院，本就是在這宮城里的，急忙拉著鄭旸的手：“我有急事要面圣，你有辦法嗎？”

“什麼急事？”

“人命關天的事。”

鄭旸皺了皺眉，“跟你說實話吧，除了早朝，我也沒見過皇上的面。”

“怎麼會？你們天子前侍詔，見不著皇上怎麼……”

蘇岑登時醒悟。

鄭旸點點頭：“這宮里的大小事務都是楚太后說了算，你之前送進去通傳的那些人只怕皇上跟前都沒蹭到。”

所以讓他等只是個借口，他只怕等到天黑也等不到回應。

蘇岑形不易察覺地晃了晃，咬牙定了定神，看著眼前兩扇朱門幾近力，指甲深陷里摳出來。

“不過也不是沒辦法……”

蘇岑猛地扭頭。

只聽鄭旸道：“這宮里也不是只有楚太后一個人說了算的，你要不去找我小舅舅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