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伶兒跟了祁林三日,深深發現這人真是塊木頭,還是干木柴,再也發不了芽的那種。
每日卯時起戌時休,起床之后在院子里練一個時辰劍,早飯后巡查一遍興慶宮防衛,等他家主子起床后便形影不離地跟著。
不逛窯子不喝酒,不玩人更不玩男人,曲伶兒實在想不明白這人活著的樂趣何在。
等到了第三日夜里,曲伶兒眼看著祁林房里的燈又熄了,本想著又是無功而返的一天,剛待往回走,只聽房門輕響,接著一個高大影從房里出來,左右察看了一下,向門外走去。
總算有作了,曲伶兒輕輕一笑,起跟了上去。
世人皆道這興慶宮風卓絕,亭臺林立,萬沒想到最詭恐怖的地牢就建在這些花紅柳綠之下。
曲伶兒眼看著祁林沿著臺階下去,猶豫再三才跟了上去。
竟然沒有看守?虛掩著的一道鐵門像是刻意為他留的。
曲伶兒輕輕推門進去,一條幽暗長廊連接著更深的暗,祁林不見了影,哪里有微弱的嘀嗒聲敲擊著青石磚,不知是水還是。寒意從地底一點點冒出來,曲伶兒每往下走一步便覺得寒氣更盛一分,及至下到牢底,寒意已然浸了單薄的衫。
這地牢深地下已達三丈有余,應該是建在龍池底下。寒氣自生,夏日里應該是個納涼避暑的好去,只是這種地方應該沒人愿意主進來。
曲伶兒下到底只見一平臺,絞架長鞭各式各樣的刑,應該是個施刑拷問的地方。中間有水池,正上方還有布的鐵鏈,是個水刑牢。
再往里就是一排排的牢房,不知道祁林把人關在什麼地方了,曲伶兒皺了皺眉,只能一間間去找。
剎那之間曲伶兒猛地折一翻,刀鋒著頭皮而過,幾頭發還沒落地,曲伶兒已出去數丈,祁林隨其上,劍鋒裹著寒的氣流直襲曲伶兒口。
好在曲伶兒上的傷已好的差不多了,不退反進,近刀口的剎那形一閃,竟像是著祁林懷里閃到人后。
好不容易掙出一口氣的機會,曲伶兒急道:“你先聽我說……”
然而祁林也不是等閑手,劍鋒在空中劃了半個圈,穩穩落到左手里,接著向后猛地一揮。
曲伶兒暗道一聲糟了,幾次手他算看出來了,祁林右手使劍左手使刀,劍一旦換到左手里那就是起了殺心。
在心里暗把蘇岑罵了一萬遍,什麼主人不發令祁林不會對他怎麼樣,可能對蘇岑是如此,而殺他就跟殺一條貓一只狗一樣,本不必過問主人!
曲伶兒急急后退,同時兩枚袖箭咻地一聲而出,祁林不得不暫停下來避開兩枚致命攻擊,曲伶兒借機飛而起,一手拉住水池上方的鐵鏈,另一手夾著兩枚蝴蝶鏢以作防備。
“能不能好好說話了?”曲伶兒邊邊道,“那人怎麼說是蘇哥哥引出來的,又是我倆一起抓的,我又不是要跟你搶功勞,就過來問幾個問題,你用得著這麼步步嗎?”
祁林冷冷掃了他一眼,劍柄輕輕往石壁上一磕。
房頂鐵鏈嘩啦一聲墜地,曲伶兒反應不及,跟著數大鐵鏈砸進池子里。
曲伶兒在池子里猛嗆了幾口水,撲騰了好半天才站穩子,當即就不淡定了,“聽不懂人話是不是?!狼崽子逮誰咬誰,你咬人前問過你主子了嗎?!”
祁林淺淡的眸一寒,剛待提劍上去,曲伶兒立時服,“我錯了祁哥哥!我是狼崽子,我是狼崽子行不行?人我不見了,你就當我沒來過行嗎?”
看著祁林沒了作,曲伶兒才小心翼翼從池子里爬上來,裝作抖抖自己了的衫,卻猛地從腰間出兩枚暗擲出去。
祁林像是早有防備,不慌不忙躲開兩枚暗,又在一旁的墻上輕輕一敲。
咔噠一聲,一座一人高的鐵籠從房頂墜下!
眼看著躲閃不及,曲伶兒抄出方才斷掉的一截鐵鏈向前一甩,正纏上祁林腰間,本意是借力出去,不料祁林竟主上前一步。
轟隆一聲,鐵籠落地,曲伶兒看著眼前高他一個頭的祁林:“……”
他寧愿祁林把他關在里頭!
兔子跟狼共一室,三尺見方的小籠子里他躲都沒地方躲!
曲伶兒后背著籠壁,迅速掏出孔雀翎護在前:“你別過來!這里面有一百零八銀針,到時候咱倆都得完蛋!”
見祁林果然沒了作,曲伶兒才怯生生道:“祁哥哥,你聽我解釋,我當時真就是隨手那麼一扔,沒過腦子,你看我們也合作過幾次了,說不上朋友但也算不上敵人吧?”
曲伶兒瞥了人一眼,“祁哥哥,你看這樣好不好,你再找一下那個機關,把咱倆都放出去,我可以把我的暗都到你手上,絕對不會再襲你,咱倆就當今晚什麼都沒發生過,你不必匯報你主子,我也不告訴蘇哥哥……行不行?”
“沒有機關。”祁林席地而坐,閉目養神起來。
“什麼沒有機關?”曲伶兒一愣,轉而大驚,“沒有上去的機關?有下來的機關怎麼能沒有上去的機關呢?”
眼看祁林又不搭理他了,曲伶兒小心在人肩頭上了,“那怎麼辦啊?”
祁林睜眼看了看他,“等明日巡防的人過來。”
“明日?”曲伶兒心頭一跳,那他豈不是得跟這個人待上好幾個時辰?
試著推了推,這大鐵籠子果然不是人力所能及,無奈只能跟著蹲下,蘸著服上的水在地上畫了道線:“那這樣,我知道你也看不上我,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一人一半地方,和睦相到明日早晨行不行?”
祁林沒再回話,曲伶兒就當他答應了,靠著鐵籠子坐下來,一開始還握著孔雀翎恐生意外,后來見祁林確實沒有搭理他的意思,才把東西收了起來。
一時間四下寂寥,寒意一點點漫上來。
這地牢里是暗,常人尚且覺得冷,曲伶兒一聲裳了個通,凍的直哆嗦。唯一的火離著他們幾丈遠,指著自把裳烘干……曲伶兒覺得服沒干前他就得凍死在這兒。
祁林閉著眼周氣脈剛運行了一周天,只覺一副冰冷的軀從一旁小心翼翼了上來。
“祁……祁哥哥……”曲伶兒上下牙直打架,“真不是……有意冒犯……我真的是……快,快凍死了……”
見人沒作,曲伶兒又大著膽子上前了幾分,“你抱抱我……行不行……”
本想著這人定當裝作沒聽見,自己這樣已經算得寸進尺了,祁林沒把他推開已經算是萬幸。只覺那人輕輕了,一臂攬在他肩上,把人帶到了懷里。
“嗯?”曲伶兒微微一愣,轉瞬就被從周邊涌來的溫暖包裹了。
不得不說,祁林這人火炭在這種時候當真好使。
祁林看了一眼懷里的人,不怔愣,方才那抖著的軀靠上來的時候他在想什麼?
記起來了,是那個孩子,也是這麼抖著靠近他,他把人護在懷里,說:“以后我來護著你。”
可他當時連自己都顧不了。
等他跟那些拿著鞭子的大人們纏斗了一天,換回了半塊干饃饃拿回去時,那個孩子的尸已經,任他抱了一天一夜也沒能再暖起來。
那時候他就知道,承諾是個可怕的東西,能讓人喪失咬著牙的力。
“哎,這漫漫長夜,閑著也是閑著,說會兒話唄。”曲伶兒一點一點暖和起來,也有了繼續作妖的力氣。
祁林難得好脾氣,問道:“說什麼?”
“你問我,或者我問你,就隨便說點什麼,”想了想又搖了搖頭,“指著你問我肯定今天晚上就沒的聊了,還是我問你吧。”
曲伶兒想了想:“你去過最遠的地方是哪里?”
“捕魚兒海。”
曲伶兒一愣,隨即明白。
捕魚兒海雖然海,卻是一片沙漠湖泊,藏在沙漠腹地,即便是悉沙漠的人騎著駱駝也得走上幾天。
當初祁林所在的圖朵三衛便是在沒有駱駝,沒有引路人的條件下負錙前行,頂著灼皮驕在沙漠里走了數十天才找到捕魚兒海,屠阿史那殘部,一戰名。
即便那不是他去過的最遠的地方,在他心里那十幾天的路程只怕任何地方都難以企及。
“你真的殺了你的族人?”曲伶兒在人懷里瑟了一下。
換來的是長久的沉默。想來這人再冷無,一顆人心也是長的,曲伶兒換了個問題,“沙漠長什麼樣?當真都是沙子嗎?那麼多沙子是哪兒來的?”
“有沙子,還有星星。”祁林輕聲道,“有多沙子,就有多顆星星。”
“當真?”
“當真。”
“那我日后一定要去看看,”曲伶兒笑了,“我小時候也看星星,但我住的那個地方看不到星星,所以每次跟師父出來我都特別高興……雖然師父是去殺人的,每次都帶一回來……”
曲伶兒搖了搖頭,“說好我問你的,那你當時進沙漠的時候怕不怕?就沒想過能不能活著回來?”
……
直到覺到前的人子一點點變得,聲音一點點小下去,祁林低頭看了人一眼,睫溫順地垂下去,被遠的火拉出長長的影,隨著輕的呼吸上下浮。
這人睡著了倒是比醒著討人喜歡。
祁林換了個姿勢,讓人躺的更舒服些,始才跟著閉眼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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