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佛堂中跪一整夜,跪到天明。
君懷瑯心中產生了個大膽的想法。
片刻后,君懷瑯發現,自己完全抑不住那想法。他抿了抿,難得任地開口道:“拂,將這些吃食統統收拾起來,我要出去一趟,不必跟著。”
拂不解:“您是要……?”
君懷瑯道:“不必問,也不要驚姑母,去收拾吧。”
他心道,反正陛下只下了令,讓薛晏跪一整夜,卻沒說不許他吃東西,不許人去探他。
反正前世的因果已經弄清楚了,這一世,想來薛晏不會再誅殺君家滿門,也不會再對他妹妹下手。既然如此,誤會已結,恩怨也勉強算是兩清,薛晏既已過繼給了姑母,也大致算半個君家人,說不定日后還能保護他姑母弟妹一二。
君懷瑯在心中這麼同自己說道。
雖說他不愿承認,他只是想到薛晏要獨自一人在佛堂中跪一整夜,他于心不忍,又有些賭氣罷了。
畢竟,他沒犯錯,為什麼要在佛祖面前反省?
那邊,拂乖乖替他收拾好了食盒,放在桌上。君懷瑯穿好了袍,又由宮替他批上了披風,提著食盒,推門走了出去。
這倒是君懷瑯有生以來,頭次這般做事。他看了淑妃的房間一眼,心下有些張,卻還強裝鎮定,吩咐拂道:“切記,別讓姑母知道了。”
“別讓我知道什麼?”
就在這時,他側響起了一道艷明的聲音。
君懷瑯一抬頭,卻見淑妃不知何時來了,正默不作聲地站在他窗下,不知站了多久。
“……姑母?”君懷瑯心下一慌。
未料得,出師未捷先死,這的事還未做,就先被抓包了。
“原本來,就是想讓你去一趟。”對上了他的目,淑妃有些不自然地轉開了目,神的冰冷中帶著兩分別扭。“若讓下人去,反倒像是本宮的意思,這種事,還需得你這孩子來辦。”
君懷瑯滿臉不解,接著,淑妃一揚手,將手中的東西遞到了他面前。
君懷瑯垂眼看去,便見手中是一件厚重的披風。
“佛堂夜里涼,你給他帶去。”淑妃別扭地轉開眼睛,擺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今日之事,是本宮冤枉他了。”
——
南天之外的銀河畔,有一仙樹生在云海之間,高百二十丈,枝葉茂,滿結著剔的桃花,風一吹,鈴鈴作響,聲如珠玉相撞。
樹下坐著二人,正在下棋。其中一位老者須發皆白,對著棋盤沉思良久,干脆將手中棋子擲于盤上,將整局棋都毀了。
“滿天庭哪個不知本星君是個臭棋簍子?即便是玉帝,都要讓我幾步,偏你這地府來的不懂事,次次都要將我殺得落花流水!”
那老者還不解氣,又手將棋盤推得七八糟,才算作罷。
“罷了,我今日到天庭來,也不是找你這小老兒下棋來的。”坐他對面的,正是地府府君。“我是來問問你,那日黑白無常不慎招錯的魂魄,你置好了沒有?”
命格星君捋了捋胡須,道:“差不多了。本星君給他托了好些次的夢,偏生這小子是神仙托生,心又堅韌得很,故而統統不了他的神識。不過近日,總算是了。”
“托夢?”府君皺眉。“你難道不快些將那魂魄召回來?”
命格星君斜了他一眼:“你以為這般好招?他的命格拴著煞星呢,合該重活一遭。你以為當時殺星降世歷劫,鬧得凡間流河是為什麼?就因著月老沒拴住他倆的紅線。這人是專派去鎮煞的,不將他倆綁結實了,如何鎮煞?”
府君道:“可是,他可看過您寫的話本……”
命格星君尷尬地咳嗽了一聲。
“所以我才給他托夢啊。”他說。“我給他托夢之事,正是我當初寫話本的緣由。”
府君問道:“當真管用?”
命格星君聽他反復質疑自己,怒道:“我小老兒寫過的書,比你們地府的生死簿還厚,你還能比我懂?”
府君知道他倔,聞言也不再多說。既命格星君將此事一力攬下,他就也放心了。
命格星君這麼做,倒也能替他解決不小的麻煩。七殺孤星高懸南天,每萬年要下凡歷劫一次,歷滿百次,才能修真仙。它每次下凡,皆流河,他們地府要好一陣勞碌。他已經為此事忙了九十九遭,這最后一次,合該讓他歇歇了。
于是,府君便起告辭。
他正要離開,命格星君又喊住了他。
“等等,我也有一事問你。”
他回,便見老頭坐在原,絞著手,神竟有些扭。
“……不知你們地府的小姑娘,看耽不看?”
“……耽什麼?”府君不解。
命格星君清了清嗓子,擺擺手道:“沒什麼,走吧走吧,快回去吧。”
命格星君最懂了。管他天上天下的姑娘,只要話本子的故事有意思,還拘什麼別呢?
他這幾日都在憂心那煞星的事,日日盯著凡間,看多了,倒覺得他們二人有趣得,值得再寫個話本子出來。
命格星君的手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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