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名不虛傳。

眼看河面越來越近，葉浮生一把將謝離摟在懷里，提掌向河水打去，激起水柱以沖力改變下墜之勢，可是掌力卻如泥牛海悄無聲息，他心道不好，只來得及讓謝離憋口氣，兩人就一起掉進了水里。

水流從四面八方洶涌而來，遠不如河面展現出來的平靜，幾有摧枯拉朽之勢。更倒霉的是，這水下還有一強大的吸力，幾乎把暗流帶了漩渦，葉浮生牢牢護著謝離，被暗流卷了下去，一路七葷八素的沖擊，不知過了多久才撞在了石頭上，背脊生疼。

周圍水一松，葉浮生憑借一雙夜視眼勉強辨認出這是一個水下，里九轉十八彎，又有暗渠分走水流，才堪堪給了他們息之機，至于那個莽漢，怕是真的喂魚了。

他的傷了這麼一遭罪，鉆心刺骨地疼起來，葉浮生眉頭也沒皺一下，袋的錦囊還在，再看看謝離正力從他懷里抬起頭，這才松了口氣。

兔崽子嗆了幾口水，此時抱著斷水刀坐在他邊，乖得像剝了殼的刺猬，葉浮生手賤地掐掐他的臉，嘆道：“我見過趕集的，沒見過趕著投胎的。敢問莊主，你是要學習佛祖舍喂魚，還是看多了話本覺得一定能絕逢生順便找到高人籍？一把刀，比你的命重要嗎？”

謝離抱著斷水刀不撒手，低聲道：“是。”

葉浮生搖了搖頭：“和你爹一樣，一筋，驢脾氣。”

聞言，謝離瞪眼道：“誰給你的膽子妄論莊主？”

“救命之恩涌泉相報，別說罵你爹兩句，讓你我聲爹都不過分啊臭小子！”葉浮生搖頭嘆息，“我要是有你這麼個兒子，一天三頓打都不過分，找什麼不好偏找死！”

謝離化悶葫蘆不吭聲，葉浮生扶著墻站起來，舉目四，昏暗的部在此刻倒是便利了他，冷的風不知從哪里吹來，他屏息聽了一會兒，道：“風聲從那邊傳過來的，走。”

謝離打了個噴嚏，抱著斷水刀凍得瑟瑟發抖，葉浮生仰頭翻了個白眼，手在懷里掏了掏，出一包泡了水的姜糖，誠懇道：“湊活一下好嗎？”

謝離：“……不，謝謝。”

葉浮生拖著不大靈便的右，牽著謝離的手在水跋涉。行至一個口前，葉浮生蹲下了地上青苔，贊嘆道：“謝莊主真是好輕功。”

謝離不明所以，葉浮生指著那層厚厚的青苔道：“你仔細看看這上面。”

從口延向都生長著茂青苔，松寸長，之即。在青苔之下，是一片沼澤樣的地，哪怕一塊石子丟進去都會立刻下陷。然而在這些青苔上卻有一行淺淺的腳印，看起來是男子留下，凹陷的邊緣齊整無歪斜，恐怕是長期有人從此地經過，每一次都恰到好地踏在同一個地方，因此經年日久地形。

什麼人才能時常出斷水山莊的地？

“腳印是單向朝的，說明從這里進去，一定會有出路。”葉浮生蹲下，“上來。”

謝離猶豫了一下，把斷水刀負在背上，堅定地抱住他的脖子。葉浮生目測了一下青苔的生長范圍，角一勾，謝離只覺得眼前一花，下一刻腦門撞上倒生的巖石。

沒什麼誠意的道歉聲傳來：“不好意思，我忘了背上還有個人。”

謝離：“……”

他眨眨眼睛，把眼淚憋了回去，卻到下一定，葉浮生已經帶著他踏出青苔范圍，穩穩踩在了實地上。

下一刻，葉浮生右一，整個人往右邊傾斜跪下，謝離趕從他背上跳下來，黑燈瞎火看不清況，著急忙慌地問：“你怎麼了？”

“沒事，你太重了我的膝蓋承不來。”

謝離：“……”

右的疼痛越來越劇烈，膝、踝關節都開始發熱腫痛，幾乎讓他連行走的力氣都快沒了。葉浮生把剩下的姜糖囫圇往里一塞，手點了幾個位，按了兩下經脈，這才手抓住謝離。

謝離握著他滿是冷汗的手心，黑暗里什麼也看不清楚，只能抓著他的手，亦步亦趨。

葉浮生往地上一坐，左右瞅了瞅，這是一間寬大的石室，四面都是打磨平整的青石板，上面卻斑駁著深痕，而正前方……

“莊主，左行五步有一塊大石，你踩上去就能到燈盞。”

謝離依言而行，里頭都是凝固的凍油，可惜他們上都沒有帶火折子，就算有，這番折騰下也是不能用了。

“拿這個做什麼？”謝離掰了幾下也沒能把它取下來。

葉浮生指點道，“你把燈座往上抬一下。”

咔嚓一聲，伴隨著機括扳的聲音，謝離只覺得倚靠的墻壁突然翻轉，整個人順勢被推了進去，下一刻墻壁合攏，仿佛一切都沒發生過。

他年紀畢竟還小，陡然到了一個手不見五指的陌生地方，唯一悉的人也被石門阻斷，頓時慌了神，連連拍打墻壁，大聲喊了起來：“怎麼回事，你……”

他的呼喊聲沒能穿重逾千斤的墻壁，葉浮生一手撐著地面緩緩站起來，目穿黑暗落在正前方的墻壁上，那里傳來了一聲鎖鏈的嘩啦響——有人站了起來。

一個人，很狼狽的人。

的雙手鎖著長長的鐐銬，走起路來嘩啦作響，長發蓬蓬如同稻草，上裹著一件破破爛爛的長袍，瘦得幾乎了形。

葉浮生嘆道：“卿本佳人，奈何……”

嘩啦一聲，他的手抓住了迎面揮來的一條鎖鏈，誰知這骨瘦如柴的人力氣卻大得驚人，他竟然被順勢掄了起來，重重朝墻上砸去！

葉浮生泥鰍一樣將手從鐵鏈圈里了回來，左腳在墻壁上一蹬，借力躍到了人背后，手直取后頸。人上半往前一探，一條順勢后踢，卻被葉浮生抓了個正著，一提一扭，那人被他扔出了一丈之外。

喀拉一聲脆響，人把被他擰的腳腕踩了回去，兩條鐵鏈朝他抖擻而來，襲勢如雷霆，迅如疾風，幾乎在轉眼間就到了葉浮生面前。

這里太黑暗，可總是能毫無差錯地捕捉到葉浮生所在之地，要麼是同葉浮生一樣眼帶怪疾，要麼就是……已經太習慣這里。

勁風撲面，葉浮生出手如電，雙手扯住這兩條鐵鏈，翻而起，人被他帶得往前了兩步，腰肢順勢一扭，鐵鏈掙了葉浮生的手，轉如蓮花盛開，眼前皆是殘影，葉浮生眼睛一瞇，竟然手殘影之中，一扣一扯，抓住了其中一條鐵鏈，右手以掌為刀，斜斜劈在了鏈子上，發出一聲鏗鏘。

人里發出一聲大笑，鐵制的鎖鏈連刀劍都難以斬斷，更何況掌？

然而，那條鎖鏈卻從葉浮生掌下斷裂了。

葉浮生手里撈著半條，游魚水般往前去，只是剎那，他與那人而過，半條鎖鏈勒住了的脖子，迫痛苦地后仰起頭。

咽乃是要害，然而葉浮生沒有辣手摧花的好，一手點了上兩大，鎖鏈一抖，人已經被他摔了出去。

右痛得他站立不穩，葉浮生席地而坐：“這位夫人，不打不相識，我們現在能夠心平氣和地談一談了嗎？”

“滾！”人支起上半，可惜廢了半天勁也沒能站起來，捂著咳嗽個不停。

抬起頭，依稀還看得出秀麗端莊的眉目，可惜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不知呆了多久，弄得人不人鬼不鬼，本來的七分減得一分不剩，無論曾經是個怎樣的人，現在也不再好看了。

“是謝無死了，還是斷水山莊滅門了，竟然讓你這外人闖海？”人一雙眼睛如同鷹隼，鷙而警惕地盯著葉浮生。

葉浮生難得這樣無禮地打量一個人，從頭到腳，連角褶皺都沒放過一條，最終將目落在的手上——那只左手，只有四指頭，小指齊而斷，傷口經年日久且參差不齊，像是被什麼野活活咬掉的。

剛剛的一番手，可以看出這個人是善用鞭子一類的武，而且十分通，若不是被鎖鏈束縛了行，又虧損太大，葉浮生要拿下并不容易。

九指，善鞭，斷水山莊……江湖上滿足這些條件的人，只有一個。

“傳聞斷水山莊的莊主夫人在兩年前病逝，曾經人人艷羨的神仙眷到最后只留下鰥夫孤兒空待莊，何等讓人可惜？只是……”葉浮生朝走過去，“本該死去的謝夫人，為什麼會在這里？”

近了，就更能看清人臉上每一表，的眉眼都在不可察覺地抖，本就寥寥無幾的從臉上飛快褪去，痛楚在眼睛里閃過，那一刻葉浮生差點以為就要哭出來，可最后又慢慢平靜了。

這世上有兩種人，一種閉著眼睛都能踩狗屎運，一種喝口涼水都塞牙。

斷水山莊的莊主也好，旁的什麼人也罷，在楚惜微眼里都和路邊草芥沒什麼區別，他這樣不顧地跟著跳下去，不是為了救人，只是因為那小兔崽子手里還抱著斷水刀……可惜中途被人截胡。

那人法奇快，輕功比他高了不止一籌，楚惜微有心施舍他一個眼神，以便來日方長算賬不晚，然而眨眼都來不及，對方已經和那小兔崽子一同消失在水面下。

大河瞬息萬變、暗流激涌，楚惜微只猶豫了片刻就干脆以力護，呼吸轉為息，順著江水暗流而，很快就被沖進了一個水里。

水里的泥土膩，可地上卻只有一個人的腳印，小小的，明顯是來自于孩子。從里殘留的痕跡來看，那不知名的高手顯然還安在，小崽子估計也無甚大礙。想到這里，楚惜微皺的眉頭才松了松。

他行無聲，飄忽得像鬼，踏水無痕地穿過那片危險的青苔地，進一條漆黑的甬道，把耳朵在墻上聽了一會兒，察覺到前方不遠的打斗聲。

楚惜微當機立斷，抬腳就要往前走，不料一聲巨響從左邊山壁中傳來，整個水都巍巍地搖晃了幾下，倒懸的石塊噼里啪啦地落下，他愣了愣，抬手打開一塊石磚，突然癟了下去，像紙片一樣在了甬道上方的死角。

古怪的震來得快去得也快，楚惜微像個鬼影一樣竄了出去，左邊的墻壁已經坍塌了些許，出現一個尺許寬的口子，他就從這里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