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清宮,宸貴妃寢殿。
梁禎走上臺階,進門之前,奉命留守的衛軍領隊小聲與他稟報:“前幾日娘娘一直大喊大著要出去,里……有些不干不凈,這兩日倒是消停了,人看著癡癡傻傻的,一會兒笑一會兒哭……”
梁禎眼中過一抹哂意,推門進了里頭去。
宸貴妃披頭散發抱著雙膝呆坐在地上,哪里還有半分昔日艷絕倫的風采,梁禎冷眼瞧著,想起當日執意要進宮時說的那句“家里人都說我與二伯長得像,即便我是子陛下也會喜歡的吧”,神更冷。
宸貴妃聽到聲響緩緩抬起了頭,對上梁禎沒有半點溫度的目,愣了一愣,扯開角冷笑:“昭王打算我到什麼時候?為何陛下駕崩,我連喪禮都不能去?”
“先帝崩逝,貴妃娘娘心傷過度臥榻不起,無法為先帝守靈,”梁禎聲音淡淡,頓了一頓,又繼續,“娘娘一心念著先帝,了無生趣,這便隨先帝一并去了。”
宸貴妃愕然,渾都抖了起來,悲憤異常:“你要殺我,你竟要殺我……那祝云瑄到底給你灌了什麼迷湯?!你為他矯詔搶了瓊兒的皇位如今還要殺了我們!我們當初明明說好了的,你我都姓梁,你做攝政王不好嗎?!為何要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
梁禎不以為然:“娘娘說錯了,要死的只有你,九殿下他還是個孩子,他能知道什麼,你在先帝用的熏香中下毒,致先帝纏綿病榻久治不愈,還要我繼續說下去嗎?”
宸貴妃的牙打著,死死瞪著梁禎:“你早就知道,你明明是默認了的,你……”
“我如何能早就知道?”梁禎不客氣地打斷,冷聲提醒道:“娘娘休要胡言語,你既也明白自己是梁家人,為免梁家因你遭滅頂之災,這便乖乖上路吧。”
宸貴妃雙目赤紅,恨不能撲上去撕了梁禎,忽又放聲笑了起來:“為了梁家?哈哈哈,你本不在意梁家,怕是梁家人死絕了你都不會多眨一下眼睛,你為何不干脆當眾將這事說出來,好讓祝云瑄這個皇帝更加名正言順?你本不是為了梁家!你只是想要天下人都質疑祝云瑄得位不正,這樣他便只能倚仗著你!你留著瓊兒也是為了一直提醒他這事!我還以為你與他之間有多堅不可摧,你既要拼死幫他又這般提防著他你有意思嗎?!若是我的瓊兒坐上了那個位置,天下都在你手中又有什麼不好?!”
梁禎輕蔑一笑:“你不蠢,可你還是想錯了,我若是真想要這天下,便是坐了這祝家的江山又如何?這位置本就是先帝為我備著的,你兒子也不過是他留給我的傀儡罷了,你心知肚明卻還是義無反顧地做著圣母皇太后的夢,原本我確實能讓你如愿,可偏偏你運氣不好,比起把持朝政,如今某些人和事更讓我覺得有趣,我自然要隨了自己的。”
“你這個瘋子!”
一句“隨”便是他攪風攪雨的全部原因,宸貴妃歇斯底里地咒罵,卻不知道瘋的那個到底是梁禎還是。
梁禎淡漠著:“死到臨頭你還是喊兩句省點力氣吧,祝云瓊總歸是你生的,你若死了他還能活,你若非要拖著他一塊去死,我也不介意送你們一起上路。”
宸貴妃癱地,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甘霖宮。
三日后便是舉辦登基大典的日子,禮部員正在與祝云瑄稟報大典一應流程和事宜,祝云瑄安靜聽著,并不多言。梁禎進來,在一旁站定,沒有打斷他們,也興致盎然地聽了起來,那些個禮部員個個誠惶誠恐,對著梁禎比祝云瑄更加小心翼翼,言語間亦更加慎重。
聽到一半,梁禎忽然出聲,問道:“我朝歷代皇帝登基大典都是由首輔大臣將即位詔書捧出,再呈予新帝,張年瓴因謀逆今已伏誅,這個環節你們打算如何辦?”
禮部尚書嚴士學謹慎回話:“臣等暫定由劉閣老代行此事,是否可行還請陛下定奪。”
這劉閣老是閣僅存的輔臣中排位最靠前的,那日也是他先低了頭,事才有了轉圜的余地,最終讓所有人都認下了祝云瑄這個新君,按理說張年瓴等人倒了也該到他了,更別說他還擁立新君有功,只是……
祝云瑄淡聲下了決定:“就按前朝舊例,由禮部員代勞吧,嚴卿此事由你來做便可。”
嚴士學心神一,按捺著激,躊躇問道:“可我朝并無此例,向來是由閣輔臣擔此重任,由臣來做是否不合規矩?”
“無妨,就你吧。”
嚴士學不再推拒,朗聲應下:“臣領旨!”
梁禎輕瞇起雙眸,眼中閃過一縷深思,微揚了揚角。
待奏事的員都退下,梁禎向祝云瑄,微微一笑:“陛下這是打算抬舉這位嚴大人?”
祝云瑄不聲道:“閣空虛,亟需新人填補,嚴士學是禮部尚書,閣本就是順理章之事。”
梁禎笑得意味深長:“是嗎?陛下怎不說,他還是您未婚妻的父親,未來的國丈?”
早在四年多前祝云瑄被封瑞王時就已得了指婚,昭帝指給他的便是這嚴士學的嫡,那時嚴士學還是禮部左侍郎,兩年前才提的尚書位。原本祝云瑄早就該婚了,只先是那小娘子的母親去世,再是昭帝生母慶仁太后崩逝,一拖再拖,昭帝對他的事也不上心,這一來一去便耽擱了。
祝云瑄沉下目:“是又如何?”
“不如何,”梁禎角的笑意斂去,直直著他,“臣只是提醒陛下,不要過于看重了外戚,以免日后生出禍事來。”
“昭王多慮了,”祝云瑄冷道,“這些不該是昭王需要考慮的事。”
他如何不知外戚勢大不是什麼好事,謝家就是明晃晃的前例,當年那謝國公是何其膽大包天肆意妄為,又惹出了多禍事來,可他能怎麼辦,閣里如今剩下的那些,個個都與面前之人牽扯不清,他能信嗎?敢信嗎?放眼滿朝文武,他還有幾個可用之人?
四目相對,彼此眼中的猜疑與試探都無需掩飾,短暫的僵持后,梁禎搖了搖頭:“陛下果真是這般看臣的?”
“你方才去了哪里?”
梁禎坦然回答:“華清宮。”
祝云瑄雙瞳微:“宸貴妃如何了?”
“貴妃娘娘過于思念先帝,厭倦塵世,已自請殉葬了。”
“九弟呢?”
“九殿下自然好生待在他寢宮里,不過孩子太小,了些驚嚇,不是什麼大事。”梁禎眸幽沉,似笑非笑,別有深意。
祝云瑄抑著心中翻涌而起的怒氣,質問他:“你這等做派,又要人如何看你?”
梁禎“嘖”了一聲:“何等做派?陛下莫不是還想弒弟不?臣怎不知陛下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
“你不必與朕裝!你留著祝云瓊本就是為了威脅朕,何必說得那麼好聽?!”
梁禎上前一步,倏然抬手,攔腰將祝云瑄攬至自己前。
祝云瑄慌了一瞬,憤然瞪著他,一字一頓道:“放、開、朕。”
梁禎近祝云瑄耳邊,沉聲呢喃:“陛下這是剛剛即位,便打算過河拆橋了嗎?”
殿已沒有了旁人,早在他們剛起爭執時高安便已帶著人盡數退了下去,祝云瑄紅著眼睛冷笑:“梁禎,你以為你現在還強迫得了朕嗎?朕絕不可能再滿足你的那些齷齪心思!”
“陛下以為臣要如何?”
輕笑聲竄祝云瑄的耳際,帶著那他寒直豎的吐息熱氣,頓了一頓,梁禎又道:“陛下不要臣又想要誰?那嚴家?陛下如今這樣,滿足得了那小娘子嗎?”
“你放肆!”
祝云瑄被抵在后的案與梁禎的懷抱之間,進退不得,氣得渾發抖,梁禎的更往前了一些,搭在他腰間的手得寸進尺地緩緩按了起來,手法格外曖昧 。
祝云瑄閉起眼睛,冷然道:“前殿還有來舉哀的宗室和朝臣,你若執意如此,朕立刻便將人都喊來瞧一瞧,昭王是如何在這青天白日、大行皇帝喪期,對朕這位新君行此禽不如大逆不道之事。”
“陛下當真能舍下臉做這等事?”
“不信你便試試!”
梁禎的笑聲更濃:“陛下如今做了皇帝,這脾氣也是漸長了啊。”
祝云瑄又一次重復:“放開朕。”
梁禎側過頭,在祝云瑄的鬢邊發上印上一個輕如羽的吻,不待他發怒便向后退開了,恭敬地立到了一旁去:“陛下不必怒,九殿下這時候必須留著,不然這天下悠悠之口便更難堵住了。”
祝云瑄冷眼向他:“你還怕這悠悠之口嗎?”
“臣是為了陛下著想。”
“呵。”
梁禎笑著嘆氣:“陛下,您何苦視臣如洪水猛,臣既說了會幫您,自然會幫您,您怎就是不信呢?”
祝云瑄微怔,別開了目:“朕乏了,昭王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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