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雪朝沒聽到趙焱晟的絮絮不休,耳終于落得清凈。他閉目小憩了一會兒,睜眼發現車馬還沒啟程。他了眼睛,發現旁位置已經空了。
趙焱晟還未等疏月走近,便掀開簾子下了車駕。白紈站在不遠清點人馬,聽到靜轉頭,便看到四殿下摔了個四腳朝天。
原來趙焱晟此時看全是霧里看花,綽綽看不真切,起時沒看到車輿下墊腳的木板,雙腳直接落了個空。
疏月捂住額頭,轉便往回走。
他不認識此人。
趙焱晟見疏月轉便走,不顧腳踝傳來的劇痛,大聲喝道:“疏月,你給我站住!”
疏月停下腳步立在原地,沒有回頭。
趙焱晟揮手推開了前來攙扶的便侍衛,撐著膝蓋緩緩站了起來,盯著疏月的背影不放。二人無言對峙了半晌,疏月仿佛終于認命,深嘆了一口氣,回過來:“上轎去,我給你敷藥。”
聞雪朝將趙焱晟拉了上來,剛張口問些什麼,卻被趙焱晟用眼神制止了。趙焱晟一把將聞雪朝拉了過來,對著聞雪朝耳朵迅速說了幾句什麼。
“……”聽畢,聞雪朝有些一言難盡,“你當真要如此?”
“那是自然,”趙焱晟滿臉高深莫測,“你讓白紈按我說的做,這次就當我欠你個人。”
疏月掀開簾子走進車輿,正好看到趙焱晟與聞雪朝湊在一起,兩人頭接耳,不知在議論些什麼。
聞雪朝對疏月莞爾一笑,眼中盡是和善之,隨后便下了車駕,獨留兩人在廂。
他走到帶隊的白紈面前,展笑道:“白大人,可否接一步說話。”
白紈聽完聞雪朝一番話,整個人瞠目結舌:“四殿下……真要如此這般?”
聞雪朝同地拍了拍白紈的肩。
疏月朝聞雪朝離開的方向看了好幾眼,狐疑地盯著趙焱晟看:“你倆方才在說什麼?”
趙焱晟早已如死尸般筆直躺在榻上,閉上眼睛等著敷藥。
疏月:“……”
他見趙焱晟裝死不語,只好放下藥箱,攏起袖子,開始為趙焱晟扎針。與從前不同,他此次刻意避免與趙焱晟產生肢接,只是將手腕翹得老高,找準位置便直接扎下去。
扎完針,疏月又從箱子里翻出一罐藥膏,丟到趙焱晟上:“治跌打損傷的,自己涂。”說罷便不再理會趙焱晟,自顧自地低下頭開始整理藥箱。
“兩只眼睛都治好了?”趙焱晟問。
疏月合上藥箱:“十天半月視無障,此后若覺得模糊,就照著方子配藥,一日四次便——”
他的說話聲被突兀地打斷了,趙焱晟不知何時出一骨哨,尖利的哨聲劃破半空。
轉眼之間,車輿突然了。前方傳來整齊的馬蹄聲,車駕被馬群拉著朝前疾馳而去,將商隊其余車馬遠遠扔在后。
疏月一時站不穩,歪斜摔在了榻上。他好不容易在顛簸中穩住形,抬眸怒視著趙焱晟,卻見趙焱晟慵懶地半臥在榻上,恢復后的雙目炯炯有神。
“此乃良駒,可日行千里。可惜路途漫漫,只好讓大夫陪在下一程。”趙焱晟拍了拍旁的榻,示意疏月坐。
疏月用看死人的目看著趙焱晟,眸中幾乎要迸出火來。
白紈目瞪口呆地看著四殿下的車駕漸行漸遠,滿臉忐忑地問一旁的聞雪朝:“聞大人,咱們這,這就讓四殿下先走了?”
聞雪朝和悅:“既然白大人派了一□□林衛隨行,殿下這一路就不會有事。我們跟在后面慢慢走便是。”
“……是。”
“對了,你差人去一趟清風醫館,告訴掌柜,他們館主可能要出趟遠門,一時半刻回不來。”
“下先前便派人去了,聽那掌柜說,館主此前便已安排妥當,還找好了大夫替他看診。”
聞雪朝聞言一愣,隨即緩緩笑道:“有意思。”
商隊車輿專為長途跋涉而制,里十分寬敞。除去一張可躺下兩至三人的榻外,還配有一方小桌,兩個坐榻。自打被困在這疾速而行的車駕上,疏月便沒再同趙焱晟說過話。趙焱晟出轎騎馬時他便躺在榻上小憩一番,一旦趙焱晟進屋,他便背對著趙焱晟坐在角落,不愿多理會他。
趙焱晟也不惱,每日下屬送來吃食,他便送到疏月面前,疏月用膳時,他就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終于有一日,疏月實在無法忍趙焱晟打量的目,他放下碗筷,惡狠狠地說道:“你看什麼?”
“民間有給點朱砂開智的舊俗,你眉間卻自帶一筆。怪不得人人喚你小神醫。”趙焱晟和道。
疏月了自己眉心,那里確實有顆黑小痣。他時還以為自己破相了,對著父親嚎啕大哭。太醫卻說,這是天降點墨,今后會有貴人相助的。
想到此,疏月瞥了趙焱晟一眼,這人肩不能提,手不能扛,除去尊貴的份與一副好皮囊,便只是個一無是的書呆子。
趙焱晟察覺到疏月不屑的視線,輕笑一聲,掀開簾子出去騎馬。
過了十余日,商隊就要進杜陵郡地界。趙焱晟見疏月并無逃走的心思,便讓羽林衛放慢腳程,等聞雪朝的車馬趕上。
趙焱晟的雙目近幾日又生白翳,漸漸看不清人影了。疏月趁給趙焱晟針灸的間隙,隨口問道:“四爺,東境戰又起,典當行近幾年的生意恐怕不好做吧?”
果不其然,疏月到趙焱晟子明顯僵了一下。他眼皮抖了抖,平靜道:“是不太好做。”
趙焱晟還不知疏月早已識破了他的份,一路上還在上演著典當行當家的戲碼。商隊不日便將抵達蔭城,等到那時進了王府,趙焱晟還如何將這出經年之戲繼續演下去?
他拭目以待。
又過三日,聞雪朝在杜陵郡邊界與趙焱晟的車馬會合。聞雪朝與兩人重逢,對趙焱晟的態度倒是一切如常,看向疏月的眼神里倒多了幾分意味。疏月無視了聞雪朝對自己的微妙態度,對趙焱晟依舊是理不理,頗為冷淡。
聞雪朝此次南下是微服私訪,除去杜陵郡守與延東將軍,并無他人知曉。趙焱晟本可按郡王儀仗前往封地,但因要在疏月面前瞞份,便也干脆扮作了商隊,與聞雪朝一同南下。
杜陵郡守任季到諭旨,自知巡南下之事不能聲張,便只攜了七八位郡府小吏,到城門數十里外迎聞雪朝的隊伍。
他只收到巡南下的諭旨,卻不知本該去蔭城的東海王也混在了這只商隊中,同巡一起來了杜陵。
任季當了十余年杜陵郡守,一開始便是聞氏放在東境的一顆重要棋子。聞家與烏首族的私下往來,皆是在任季的默許下進行。聞仕珍這幾年許了任季不好,助他坐穩郡守之位,在東境賺了個盆滿缽滿。聞家讓任季往東,任季便萬不敢往西。
任季瞞著聞仕珍反水烏首,栽贓陷害趙辭一事,只有聞雪朝一人知曉。他以巡之前來杜陵,頭件事便是要收拾這只見風駛舵的毒瘤。
任季早早便候在道旁,見商隊的車馬近了,便點頭哈腰地迎了上去。圣上封的延東巡是聞府的嫡長子,當朝史侍郎聞玓。聞仕珍如今已老了,聞玓為太子的近臣,今后可是大芙只手遮天的人。聞雪朝剛從車輿走出,他便手朝前走了兩步,恭敬道:“下杜陵郡郡守任季,前來迎聞大人城。”
郡守乃地方四品,聞雪朝是三品京,聲下自然妥當。
聞雪朝淡淡應了聲,便讓白紈掀開了后的簾子,廂中出兩個人影。
“友人南下經商,與我順道而行,不知可否一同城?”
“那是自然,聞大人友人,皆是我杜陵貴客。在下任季,敢問兩位貴客名姓?”
“瑞通典當行劉四。”
“清風醫館二。”
廂中兩人連應付也懶得。
任季見兩人不愿搭理自己,干笑了兩聲:“府中已備下小宴,為大人與諸位貴客接風洗塵。聞大人請。”
杜陵郡府花園錦簇,玉欄繞砌,看似比京中小院還更堂皇幾番,看來任季這幾年沒中飽私囊。東境菜式偏甜膩,聞雪朝自長在廣,不大吃得慣,吃幾口便放下了筷子。倒是疏月十分喜甜食,案前小碟堆了一盤又一盤。
任季也沒什麼食,他本旁敲側擊探一番聞雪朝的口風,但見聞雪朝一直閉口不談,只能作罷。上月他聽從烏夫人吩咐,向朝廷上奏稟報五皇子叛逃一事,遲遲沒等到圣上旨意,反而等到了朝廷派來的巡,豈能不心急。
“不知今日菜式可合聞大人胃口?”任季見聞雪朝幾乎沒有筷,不住問了句。
“杜陵菜式果然致,”聞雪朝嘆,“尤其是這蓮蓬豆腐,蘸食之,的確別有一番風味。我倒是有些好奇這菜式做法,豆腐外脆里,火烤極易烤碎。倒是用這蓮蓬做了片遮布,就算里糜爛不堪,乍看依舊金玉其外,實在是妙。”
趙焱晟正在給疏月夾一塊金黃的大豬蹄子,頓時停下了手中的作。
“蓮蓬豆腐有那麼好吃?”疏月有些不解。
趙焱晟笑了笑,將豬蹄夾進疏月的碗中:“聞雪朝這是指桑罵愧,變著法子罵任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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