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寅心放松,一溜煙把車開到了主路上。
他覺得這番作應該能治曹燁幾天——沒錢的話,這孩子折騰不到哪兒去。
曹燁這孩子他還是知道的,玩,好惹事兒,但優點也不,譬如不矯,隨遇而安,開得起玩笑。這段時間讓他住在藍宴,他估計頂多上抱怨一兩句,不會真跟你起子。下次再見面,他一準兒會把這事兒忘得一干二凈。
曹修遠的兒子不會錯的。鄭寅想。
鄭寅對曹燁這態度,比曹修遠這個生父上心多了。自打十年前他跟著曹修遠,做他的助理兼制片人以來,曹燁每年的生日他都沒缺席過。
曹修遠的所有作品——無論是拍的那些片子,還是獨子曹燁——他無一例外地都很上心。
這次也一樣。曹修遠想拍的那個劇本,是一個圍繞著生活在陋巷的年展開的犯罪故事。劇本是他們的老搭檔周茹原創,說來令人難以置信,但這劇本的誕生確實跟曹燁不可分。
那晚周茹跟曹修遠他們坐在一桌喝酒,聽說曹修遠的兒子曹燁這幾日從國外回來,興致上來,說什麼也想見見。
鄭寅便從手機里翻出了一張曹燁的照片給看。那是去年曹燁生日時拍下的照片,曹燁那天剛跟朋友玩了一下午的野外真人CS——他們那一戰隊輸得慘,他上的服破了好幾,腳和袖沾著臟兮兮的塵土,整個人看上去灰撲撲的。鄭寅哄他拍照時,他緒差勁,臉不佳,背上還背著鄭寅幾分鐘前送他的生日禮——一把價值不菲的小提琴。
當時的周茹苦于靈枯竭,連續兩年沒有新作產出,誰知見到這張照片后,靈一閃,當晚回去就在電腦上敲出了故事主線。
“一個生活在陋巷的年被背上昂貴的小提琴得不過氣來。”周茹說想寫這樣一個故事,高貴與貧賤織,陋巷與都市撞,關于無法逃離的生活與掙不了的宿命。
按理說,因曹燁而誕生的角,沒有人會比曹燁更適合出演,但曹修遠卻遲遲不肯下決定。
前兩天他們去巖城勘景,曹修遠忽然心來,說要去附近的音樂附中看一眼。就因為這個突如其來的念頭,他們把梁思喆從千里之外的巖城帶到了北京。
然而至于要不要定下梁思喆來出演這個角,曹修遠依舊沒有下準話兒,只是讓鄭寅把梁思喆扔到相似的環境里先待著。
鄭寅與曹修遠共事多年,當然知道他的用意:梁思喆沒有任何表演經驗,若是真要定下他做主角,那他一切的表演幾乎全部會出自本能以及他目前的生活經歷。然而眼下的況是,從那晚梁思喆的生活環境來看,他的長條件看起來太優越了,他可能本就不知道陋巷中的年會是一種怎樣的生活狀態,所以他需要設地地去觀察和驗,去融那個環境之中。
“那曹燁呢?”鄭寅當時問曹修遠,“要不要跟著一起過去?”
“你能說他那就一起過去。”曹修遠說。
車子停至紅綠燈路口,鄭寅腦中的思緒收住,掏出手機給曹修遠去了個電話:“遠哥,我把小燁送過去了……他乖的,對,您放心吧……”
——
曹燁臉不佳地往回走,一邊走,一邊憋屈地搜尋剛剛自己隨手丟出去的那一百塊錢。
他打算用那一百塊錢到附近打輛出租車,去朋友那里。
然而,找不到了。
那一百塊錢消失得無蹤無影,好像本就沒存在過一般。
曹燁覺得一陣煩躁,抬頭掃視著巷子邊上忙里忙外的男老——此刻清一地抬頭看著這位“落難爺”滿地找錢,稀奇得跟看戲似的。
他們臉上的表太過一致,以至于曹燁一時本判斷不出到底是誰撿了自己的錢,他站在原地,不高不低地出了聲,也不知是沖著誰問的:“我那一百塊錢誰撿了?”
當然沒人開口回答他。承認自己撿了錢的人怕不是傻子。
曹燁頓了兩秒,也覺得這問題傻,抬手抓了一把自己的頭發,掃興地繼續往回走。
走到藍宴,梁思喆還在站在門口呢,曹燁不知道這些污糟陳舊的門頭有什麼值得研究的,難道在據油垢的厚度判斷每家店面存在的年代嗎?
“欸。”他站在路沿石下面,下頜微抬,出聲站在臺階上的梁思喆。
梁思喆正在思考一會兒吃什麼晚飯,聽到這聲招呼后,慢吞吞地把目從那排門頭移到他臉上。
“你看到我那一百塊錢誰撿了麼?”
梁思喆的目在他臉上停了片刻,惜字如金地開了口:“沒。”
“真背……算了,”曹燁覺得繼續跟那一百塊錢糾纏估計沒戲,又問了下一個問題,“那附近的ATM機在哪兒你知道麼?”
“不知道。”
曹燁正要再開口,老板娘這時從店里急匆匆地小跑出來,嗓門大,人未至聲先到:“等急了吧?鄭總走了是不是?”
曹燁氣悶地“嗯”了一聲。
老板娘做這行多年,察言觀的本事已經滲到的每一個細胞里,輕易看出他不樂意待在這地方,走上前好言好語地哄道:“別看一樓的環境不怎麼樣,我給你們留的可是咱們這里最好的房間,你們上去看一眼就滿意了,走吧兩位小帥哥……”話說到一半,眼神瞥見倒在不遠的行李箱,“哎?那是你們的行李箱嗎?”說著就要走過去扶起來。
曹燁先一步邁出,緒一點都沒被老板娘調起來,話音兒里還是興致不高:“是我的,我自己扶吧。”說著他走過去,躬握著行李箱上方的提手,拎了起來走上臺階。
老化的木質樓梯走起來嘎吱嘎吱地響,曹燁走在最前面,梁思喆拎著行李箱慢他兩步,老板娘走在最后,抬頭沖著兩個年喊:“三樓,最里面的房間。”
三樓是個蔽的招待所,價格低廉,條件極差,住在這里的人只為圖個便宜,有些租戶一住就是好多年。
走廊不,只靠著頭頂稀疏而昏暗的頂燈散發出的微弱亮照明,打眼看上去,一水兒陳舊的木門看上去黑的,無端端地有點瘆人。
兩個拉桿箱在人造大理石地板上出隆隆的悶響,曹燁抬手去推樓道盡頭的那扇門,沒推,門鎖著。
“鑰匙在我這,”老板娘加快步子小跑著追上來,從兜里出鑰匙,“今天剛打掃得干干凈凈,”說著轉鑰匙開了鎖,握著門把手朝里推開,“進來看看怎麼樣?”
房間大,正向朝南,已近傍晚七點,屋里還是一片亮堂。擺設雖說簡陋了一些,但的確干凈整潔,跟樓下的環境格格不。若是不推門親自走進來看看,單從走廊的條件推斷,沒人會想到這間屋子會這麼敞亮。
曹燁停在門口站住了,梁思喆側走進去,把行李箱靠在墻邊,然后在房間里溜達著看了一圈。兩張鋪著潔白床單的雙人床,中間空隙正對的墻上安了一臺不大的電視機,旁邊一米的地方,墻立著一個看上去有些劣質的四扇烤漆柜,靠窗的位置擺放著一張不大的木質方桌。除此之外,屋里再無其他擺設。
還吧,梁思喆想,比剛剛走進來前想象的好多了。
但他一抬頭,對上站在門口的曹燁,對方微皺著眉,就差沒把“這什麼破地兒”這句話寫在臉上了。
曹燁是想直說來著,但眼前的老板娘態度太過熱,讓他不忍掃興,于是他生生地把繞到舌尖的那句話咽了回去,換了一種稍稍委婉的說法:“雙人間?我倆都住這兒?”
“是啊,”對著曹修遠矜貴的小兒子,老板娘賠笑道,“小祖宗,這是我們這兒唯一的好房間啦,我上哪兒給你騰出來第二間這樣的?不信是不是?我帶你去隔壁看一眼,采離這里差遠了,房間面積也小得很,你要是樂意一個人住那兒,我也不攔著你。”
事實上把他們安排在一個房間是鄭寅先提出來的,他是真害怕曹燁學壞,萬一哪天曹燁心來帶著姑娘回房甚至是同居,他沒法跟曹修遠代。讓他跟梁思喆住一間,且不說梁思喆樂不樂意看著他,單說這種帶姑娘回房的況基本上可以避免。
而至于老板娘,自然也沒說謊,鄭寅的確出手大方,可這里的條件也確實有限,還真騰不出第二間像樣的房間。就連眼下這間,也是原來的八人間上下床臨時改出來的。
曹燁真跟出去到隔壁房間看了一眼,只消一眼,他住單人間的念頭就打退堂鼓了。
老板娘說得沒錯,隔壁真夠小的,十平左右的面積,被中間一張床占據了大半空間,在角落的衛浴間更是仄得可憐,人站在里面洗澡應該都轉不開。
“沒騙你吧?”老板娘跟在他后,“知道你們都是矜貴人兒,專門騰出了咱們這最好的一間房,我說小祖宗啊,你就湊合住吧,我下樓忙去了啊,你們自己收拾收拾。”
說完把曹燁帶出來,合上了門。又把兩把鑰匙遞給他們,沒多耽擱時間,下樓繼續忙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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