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宅會客廳中，來客已等候多時。

霍聽瀾，他的特助、律師以及公證人員。

葉辭磨蹭了半天才走進會客廳，揀了個邊角的單人沙發落座。

他太張，臉孔骨瓷般白，卻仍強作鎮定。修直雙被水洗舊的牛仔包裹著，故意分開撐著地，上前傾，手肘拄膝。

是Omega不該有的魯坐姿。

那地攤貨也上不得臺面。

他希霍聽瀾嫌惡自己，又不敢做得太過火。

因為葉紅君的命還掐在楚文林手上。

楚文林容郁，用眼神警告葉辭。

葉辭卻兒不看人，垂著眼，手指飛快地手機，儼然一副有事忙不開的模樣。

直覺告訴他霍聽瀾正在看他，那目猶有重量，冷云般沉沉在他頭上。

霍聽瀾應該是佩戴了信息素阻隔的，但A+級Alpha的信息素太強悍，輕微外泄難以避免，因此葉辭仍能聞到一烈酒般灼人的雄氣息。

龍舌蘭的味道。

擁有A+級腺的Alpha極度稀，葉辭還是頭一次接到活的。

那迫與侵略，就連對信息素遲鈍的Beta都會到不適，何況是正于Omega分化期的葉辭。

像有弦自天靈蓋拉到腳底板，生生地扯拽，葉辭恨不得蜷一團，鉆進沙發里躲避霍聽瀾存在強烈的目與氣息。

他咬牙制那沖，扳直。

“你好。”霍聽瀾開口。

低而磁的嗓子，標準Alpha聲線。

葉辭抗拒得氣息都抖了，他將手機桌面從頭翻到尾，再從尾翻到頭，把花里胡哨的APP圖標移來移去，掌心盡是冷汗。

直到確認嗓音不會打，他才冷淡地回了句：“您好。”

楚文林打著圓場說孩子向怕生，急忙切正題，商談聯姻協議中的細節。

這場聯姻只是一次純粹的商業行為，在兩方締結婚約后，霍家會與楚家合作開發某個量龐大的政府項目，那將為兩家帶來天文數字級的回報，互利共贏。

楚家大權仍死死握在楚老爺子手里，這個項目做之后，楚文林能分到的利益有限。

因此，對楚文林而言，真正關鍵的不是項目本，而是楚家三房與霍家的姻親關系以及他即將為楚家立下的汗馬功勞。這將為他在家產爭奪戰中的資本，并將大幅提升他在楚老爺子心目中的地位，大房和二房的兩位太太，以及他那四個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拍馬也難趕上。作為換，楚文林會提供他的Omega長子作為霍聽瀾的“人形安藥劑”。

為罕見的A+級Alpha，霍聽瀾在腺為機能帶來的各項優勢之余，也要承比其他Alpha更為煎熬且頻繁的易期，那是神與生理的雙重折磨，未親歷者難以想象，有些不堪折磨的A+級Alpha甚至會在易期做出種種自殘行為以求轉移部分注意力。

不僅如此，A+過于強悍的基因使他們難以與弱的Omega相匹配，而拋開基因匹配度尋求伴是更不可能的事，A+級信息素在高濃度狀態下能使低匹配度的Omega昏迷休克，因此絕大多數A+級Alpha都會與痛苦且頻繁的易期斗爭一生，孤獨終老。

楚文林清楚，對于這樣的一位Alpha而言，能緩解易期癥狀的葉辭是相當有價值的。

霍聽瀾也樂于引導他這樣想。

沙發那頭，稚氣未的年寒著臉，氣質尖銳，小刺猬似的。

他擺出一副對這場易滿不在乎的樣子，卻一直不敢抬眼看人，手機的指尖用力得泛白。

拗出的冷峻，糊弄外人還，在霍聽瀾的眼中糟爛得像片浸水的紙，一就。

自從奇跡般地回到了過去，霍聽瀾還是初次近距離與葉辭接。

這就是葉辭十八歲時的模樣……

霍聽瀾目不轉睛地著他。

葉辭一直沒有拍照的習慣，甚至是有些抵，以至于除了那張表冷漠的高中畢業照之外，霍聽瀾都沒怎麼看過葉辭年時的照片。

原來是這樣的。

水靈、鮮活，青蔥得像是自茶樹葉尖兒掐下的一角春芽，還沾染著朝與晨暉……

像怕把人看化了似的，霍聽瀾的眼神溫得一塌糊涂。

十八歲的葉辭太小了。

真的太小，也太瘦了。

連手指都像是比那時細了一圈。

……好好吃飯了嗎？

霍聽瀾心口窒悶，拇指了，過自己左手無名指空無一的指。

仗著葉辭不敢抬頭，他用目細細捋過葉辭水亮的眼，鼻尖秀的骨，清厲的下顎線與抿得變形的瓣……直到那張冷冰冰的小臉兒快要繃不住了，他才微微勾了勾，在葉辭狐疑地瞟向他的一瞬斂回視線，也斂回眼底的貪婪與眷，不聲。

……霍聽瀾沒盯著他。

是錯覺。

葉辭朝霍聽瀾突擊檢查了一眼，暗舒一口氣，繃得酸疼的面部總算松弛了些。

那邊，楚文林正與律師敲定條款。

這份聯姻協議是之前已擬好的，兩家已就其中的重要條款通過數次，霍聽瀾明顯是一門心思急著問楚家要人，各項條件擬定得寬松，聯姻協議配合著兩家一套合作項目捋下來一共也沒用上幾天工夫，就連楚文林都覺得這姓霍的討起老婆來未免猴急得嚇人。

今天霍聽瀾登門拜訪就是為了與葉辭正式簽訂協議。

葉辭豎起耳朵捕捉協議容。

商業運作的部分他聽得云里霧里，給霍聽瀾當人形藥罐子的部分倒是簡單易懂。

按協議規定，葉辭需要用自信息素幫助霍聽瀾延緩Alpha易期的到來，并在易期開始后幫助霍聽瀾減輕痛苦，聽那字里行間流出的意思，霍聽瀾的易期似乎來得比正常Alpha頻繁，持續時間也更長。

葉辭上過生理課。

他知道“幫助Alpha度過易期”往往意味著擁抱、接吻、臨時標記、邊緣行為，以及……

不能再想。

恥與怒火唰地燎紅了耳垂和面頰，葉辭默默攥拳頭。

易期治療，說得冠冕堂皇，但實際上還不就是……

他早想好了，他會拒絕擁抱以上的全部要求，反正他就算打不過A+級Alpha也不可能讓對方落了好去。他要努力拖延，等葉紅君有所好轉了，他就帶遠走高飛，換個城市落腳，再想辦法解除這段荒謬的婚姻關系。他可以邊念書邊打工，再找場子多跑跑比賽，把治療費慢慢還給楚文林，不欠他的，就再也不必他要挾。

可是……

一個念頭涼森森地掠過葉辭的腦海。

葉紅君的真的會好轉嗎？

現在只是靠那種昂貴的針劑勉強延續生命，暫時看不到治愈的希，楚文林待的病也并不上心……

忽然，有敲擊聲敲散了葉辭七八糟的念頭。

霍聽瀾手指屈起，用指關節在葉辭眼前的桌角上叩了兩下，像提醒課堂上心不在焉的學生：“聽協議。”

胡思想被看破，葉辭窘得了方寸，朝霍聽瀾掃去一眼。

那人有一張極英俊的臉，廓與五線條帶著Alpha專屬的鋒利，虹較尋常人更黑，深濃晦暗，令人辨不明其中藏的緒。上，是一套青金石混紡的高定西服，口襯衫被撐得略顯繃，面料隨呼吸起伏，涌著曖昧微細的。

太純粹的雄荷爾蒙。

霍聽瀾什麼都不必做，他的存在本就散發著強烈的意味。

眼睛像被火灼了，葉辭忙撇開臉。

那是抗拒，落在外人眼中，卻有幾分像害。

律師誦讀規則條款的平板聲音隔了幾秒才涌進葉辭耳朵里。

“……止一切形式的、主觀故意的、違背乙方意愿的肢接，包括但不限于擁抱、……”

“……止以違背乙方意愿的言語、文字、圖像等方式對乙方實施含有意味的擾與暗示……”

“……止……”

“……止……”

“……僅限以非直接接的形式提供信息素，包括但不限于隔空釋放信息素、提供含有足量信息素的品……”

聯姻協議中事無巨細地對霍聽瀾的行為舉止進行了規范與限制。

意料之中的，葉辭的臉變得能看了一些。霍聽瀾盯著他，烏沉眼瞳猶如某種儀，稔地觀測、計量他的緒，并以此為依據斟酌著措辭，安道：“我在協議中增加了一些規定，或許這能讓你安心一些，霍、楚兩家是世，關系一向親厚，論起來你還要我一聲‘世叔’……”

兩家老爺子走得其實不算近，說世，那絕對是楚家登月高攀了，“兩家關系親厚”只是一句外辭令，讓葉辭一分被父親當籌碼換給陌生人的恐慌而已。

“……我不會倚仗婚姻關系做出違背你意愿的舉，”霍聽瀾一本正經道，“你不必有太多顧慮。”

葉辭飛快抿了抿，道：“我沒……”

他想說“我沒有顧慮”，又怕磕了怯，索不吭聲了。

霍聽瀾端詳他片刻，狡猾地，繼續揀他想聽的說：“考慮到你目前是高中就讀狀態，萬事應以學業為重，聯姻一事不適宜大肆宣揚。我個人的想法是，你我的婚姻狀態可暫時向保，一切相關事宜的安排都以不影響你的學習、生活為最大前提，盡量低調從簡，婚禮可延期到你高中畢業后正式舉辦，不過……”霍聽瀾頓了頓，緩緩道，“我的考慮也許不夠充分，如果你希盡快向外界公開或舉辦婚禮，我愿意尊重你的意見……”

葉辭聽得發怔。

婚禮延期、保，他求之不得，加上那些君子協定，事態比他想象中好出太多了。他像撿了什麼便宜似的，生怕霍聽瀾反悔，急急地，昏頭昏腦地扎進了那張看似無害的網里，飛快道：“我沒，沒意見。”

霍聽瀾眸中掠過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抬了抬下，律師將最終版協議推至葉辭面前。

簽了這個，在法律層面上兩人就將從陌生人變為婚姻關系。

幾道目織網般錯罩下，空氣驟然變得稀薄，葉辭的廓艱地起伏了幾下。

葉紅君深陷在枕中的病容從腦中一閃而過。

真的走到絕路了。

葉辭深吸一口氣，咬牙捉過鋼筆，攥在手里。

那是霍聽瀾的隨品，筆桿沉甸甸的，金藍漆面上沾染著微量信息素。

怕別人看出自己的手在抖，葉辭簽得又急又狠。

“辭”字鋒利的一豎刮破了合同紙。

作者有話要說：

霍狗追老婆，統共分三步。

第一步，簽協議，裝得像個人似的。

第二步，把老婆拐回家。

第三步，把協議撕了。:）

辭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