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轍拎姜昀祺出來，按在椅子上，然后去衛生間快速絞了條熱巾，在姜昀祺睜著雙紅眼睛和宋姨眉弄眼的時候，在姜昀祺臉上。

“自己。”

姜昀祺拉下熱氣騰騰的巾，了裴轍，沒說話，轉頭就對不明所以的宋姨詳細道：“我不想做作業，裴哥就要送我走，去他姐那——”

“昀祺。”

裴轍轉回房間換服，一手解著袖扣，偏頭不輕不重道。

“——去裴玥姐姐那。”

姜昀祺小聲改口，捂著巾埋進去，深吸口氣，全是裴轍的味道。

宋姨笑，一邊布置碗筷一邊搖頭，再抬頭見姜昀祺坐不定，又往衛生間跑，道：“昀祺回來吃飯。”

“我去洗下巾。兩秒鐘。”

衛生間里，裴轍剛下襯。

姜昀祺目不斜視，走過去把巾放到水龍頭下沖洗，一只手握不過來，就分段擰干。

裴轍背朝他，肩胛線條悍利落，偏深，多年部隊生涯，讓他無論何時都腰脊筆直，沉著冷靜。背上好幾愈合疤的經年槍傷，暴出來，又增添些許強果決的氣質。

姜昀祺掛好巾，了聲“裴哥”。

“嗯。”

裴轍轉過走到姜昀祺旁，埋頭很快沖了把臉，剛擰干的巾被取下，干凈臉上水珠。裴轍睜開眼，眉眼清晰，異常俊朗，視線落在姜昀祺臉上，仔細看了兩眼姜昀祺不怎麼紅了的眼睛。

兜頭套上一旁居家T恤，見姜昀祺門神似的盡職盡責站著，裴轍食指中指夾了下姜昀祺鼻尖，漆黑眼底有一閃而過的笑意，“小東西，出去吃飯”。

只有一秒，但姜昀祺還是看清了裴轍膛上好幾深理的刀痕傷疤，有一刀距離心臟位置很近，從疤痕切角度看，持刀人似乎抱著將裴轍置于必死境地的兇狠決絕。

姜昀祺盯著T恤那。

下午在商場冒進腦海的昏場景此刻驀地閃現一幀。他似乎能聞到過分濃郁的腥氣——就像濺在臉上似的。

閉了閉眼，畫面再度消失，姜昀祺蹙眉，想不明白，過了會抬頭問道：“是不是很痛啊？”

裴轍低頭看他，眼神微變，瞳仁深邃。

姜昀祺沒看裴轍，手隔著料要去他心臟的傷口，中途被人握住手腕，接著裴轍聲音傳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口吻：“吃飯去。”

姜昀祺抬頭。

裴轍他頭發，散姜昀祺視線，語氣是難得的玩笑，“什麼，沒好呢”。

姜昀祺：“……”

吃完飯做作業，姜昀祺就像上刑場一樣。

數學磕磕做完已經九點多。姜昀祺直接放棄英語，把語文必背章節抄完，對著習題解析最后幾頁參考答案做古文解釋，然后正準備繼續對著參考答案做閱讀理解的時候，裴轍收走了他的作弊工。

姜昀祺抬頭，誠實道：“我真的不會做。”

“那也不能抄。”裴轍嘆氣。

“我白卷老師又要打你電話。”

裴轍好笑，“一點都不會寫嗎？”

姜昀祺搖頭，“我績很差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語文最差，英語超差，數學……還可以吧”。

裴轍確實知道姜昀祺績不好。

剛升高三那次家長會，全班四十七個同學家長挨個和班主任劉老師談話，個個速戰速決。到裴轍，劉老師都不知道先從哪門說起。

“裴先生，姜昀祺同學績，實話說，三本夠嗆。”

裴轍虛心求教，斟酌道：“昀祺態度還是認真的。”

“您要這麼說，我也不知道說什麼了。”

劉老師皺眉，朝裴轍一張張攤開開學測驗卷。姜昀祺的分數實在不理想。但劉老師覺得，姜昀祺除了績，其他方面也不是很理想。

“這孩子格有點孤僻，平時都不和同學說話。同學之間得好，學習上也可以互相幫助下。可我就沒見姜昀祺主請教過其他同學。”

裴轍拿過卷子仔細看。

劉老師見裴轍風塵仆仆的樣子，也了解過姜昀祺家里背景，憑著幾分想當然揣測：“知道家長們工作忙，但這種關節眼，在忙也得分出點時間吧？平時多看一會總好的。”

“……不會做就白卷。我作為他英語老師，說了無數遍，蒙也可以呀，能拿一分是一分——”最后越想越氣，劉老師口不擇言：“裴先生，我知道您，你們這種背景的人，如果要做什麼‘慈善’，就好好做，高考不是小事，別盡是表面功夫裝樣子——”

那時，劉老師話沒說完，姜昀祺不知道從哪冒出來，怒氣沖沖的樣子，拉起裴轍就要走，還瞪了眼胡說話的劉老師。

劉老師看姜昀祺維護裴轍的架勢，知道自己猜錯了，便不好意思道歉。

姜昀祺看都不看，跟校霸似的，拉不裴轍就在一邊裝咳嗽，急得不走不行。

裴轍稍愣，頓時好氣又好笑。

跟劉老師說了沒關系，見姜昀祺還在咳催他走，裴轍不好再談下去，只得由著人拽走。

臨走，裴轍又在劉老師眼里看到了另一種更合適的解讀：家里沒規矩，太溺。

裴轍出門一把捂住姜昀祺裝咳嗽的，語氣十分嚴肅：“咳傷了肺怎麼辦？有沒有腦子？”

“老師為你好，說話也是無心的。”

“剛才太沒有禮貌了。我是這麼教你的嗎？明天去道歉。”

姜昀祺被堵著一口氣，慢慢平下去，口有點疼。

裴轍不假辭的時候頗威懾，只是姜昀祺也有點犟上了，就是不說話，眼里全是不愿。

裴轍也知道姜昀祺是維護自己，但起碼的原則還是要說清楚。

“聽到沒有？”

這會裴轍說話，就跟在軍備司一模一樣了。整張臉看不出喜怒，但無形的力沒有減去分毫，反而隨著時間延長變得冷酷。

好一會，姜昀祺委屈得眼睛都紅了，“聽到了”。

裴轍這才把人牽走，但沒有和姜昀祺說一句話。

后來到家，姜昀祺生悶氣不下車，裴轍就打開車門站著等他，依舊不開口，眼神嚴厲，沒有多余作。

姜昀祺真的是要哭了，最后只能乖乖下車。

果然，一進門就掉眼淚。

宋姨心疼得不行，心肝寶貝，自己孫子都沒這麼上心。加上姜昀祺不好，哭久了就咳嗽，咳得宋姨眼眶也紅了，搞不懂兄弟倆又在鬧什麼，只能勸大的哄小的。

裴轍在書房不出來，宋姨敲了會門，也不進去，站門口輕聲道：“裴先生呀，您就讓讓昀祺。這孩子喜歡您，您不和他說話，不是傷他心嗎？”

“昀祺才多大，十九歲。您十九歲的時候——”

一下回神，宋姨拍了下自己，回頭看坐桌邊可憐翻書包要寫作業的姜昀祺，嘆了口氣，這下真不知道該心疼哪一個。

裴轍十九歲的時候，除了裴玥，邊可是一個人都沒有。

姐弟倆相依為命，裴轍比姜昀祺懂事多了，從小績優異，出類拔萃，格沉穩妥當，就沒有這麼讓人心過。

雖這麼想，心還是偏的。

“裴先生”，宋姨著頭皮繼續道：“您又不是不知道，這孩子什麼都不懂。您就是生氣，也要和他說清楚，這樣子算怎麼回事呢？昀祺現在一邊哭一邊做作業，您要是看一眼肯定心疼。”

可最后裴轍還是沒出來。

姜昀祺不過裴轍，臨睡前去道歉。

裴轍剛理完工作上的事，轉眼看到臥室門口一團影子，松了松語氣，“過來”。

聞聲，姜昀祺又開始吧嗒吧嗒掉眼淚。

裴轍走過去瞧他，心下來，一瞬間覺得，這才是真正的姜昀祺。

會哭，會生氣，會掉眼淚，有很多眼淚和緒的姜昀祺，才是真實的姜昀祺。

而不是一個冰冷麻木到如同一把匕首的姜昀祺。

沒有是非，沒有黑白，更沒有。

“知道錯了嗎？”

“知道了。”姜昀祺手抱住裴轍。

“錯哪里了？”裴轍把人抱到床邊坐好，半蹲下來住姜昀祺。

“對老師沒有禮貌。”姜昀祺摟著裴轍不撒手。

裴轍不說話。

姜昀祺有點怕他。

裴轍嘆氣，“一是不該拿自己開玩笑。二是沒有禮貌”。

姜昀祺點頭如搗蒜。

這件事之后，對兩人之間的倒沒有產生什麼影響，影響最大的是宋姨。

宋姨開始對裴轍進行洗腦，只要時間場合允許，宋姨就會說起自己不爭氣的孫子。

學習好有什麼用？進了社會不上進照樣被刷下來，啃老本！然后舉例那些沒上過大學，或者中途輟學的名人名事，總結：老話要聽，三百六十行，行行也能出狀元不是？天底下就高考一條路子了？我們昀祺不一樣，我看不高考也能做狀元，以后說不定還能為國爭呢！裴先生，您覺得呢？

每到這個時候，裴轍總不說話就是了。姜昀祺會笑得差點從椅子上跌下來，然后在裴轍眼神里默默扶好碗。

后來，好幾次裴轍趕不回來簽字，都是宋姨簽姜昀祺滿江紅的卷子。過后電話里和裴轍說的第一句就是：“裴先生您不要生氣。昀祺很努力啦！訂正得很認真。字也寫得工整。”

裴轍簡直哭笑不得。

經過那次相互僵持的不愉快，裴轍在姜昀祺的績提升方面看淡很多，雖然偶爾也會替姜昀祺著急。

有次剛接完宋姨的電話，姜昀祺比較好的數學也沒發揮好。

掛了電話，裴轍幾番心理建設失效，轉頭問喻呈安，現在國最有名的高三輔導機構有哪些。

喻呈安以為是裴轍親戚家孩子，心想，這績得差到哪里去，居然讓裴司工作場合開口問這些。

那時他們剛抵達日瓦，領事館的人過來接機，旅途順利還沒說出口，就聽喻呈安有鼻子有眼在開導裴司：“……績本不算什麼。高中有升學率要求，老師就張，弄得家長也張。其實本不用！順其自然說不定還能收獲意外之喜。”

“我一好朋友，也搞這方面研究，只是畢業就留在國外了，方明柏。他有一不省心外甥，那績我就不說了，大學都是育加分才上的。可人家呢，我剛聽說，拿了大學生游泳聯賽冠軍。還是全國的。這以后還要代表國家出去比賽呢！披紅旗舉獎杯，牛不？”

裴轍想了想，沒有說什麼。

一旁領事館的人倒嘖嘖點頭。

后來這件事就被放下了。

主要裴轍想，姜昀祺的經不起額外輔導的負擔。

眼下，又是績問題。

裴轍把習題解析還給姜昀祺，“以后打算從事什麼職業？”

上什麼大學就隨緣吧。

裴轍想起喻呈安里的那位游泳冠軍，覺得姜昀祺這，去搞育也夠嗆。

姜昀祺沒有繼續拿來抄，裴轍為他好，他就努努力吧。聞言搖頭，盯著閱讀理解的題干認真讀，很慢地說：“想為和裴哥一樣厲害的人。”

裴轍忍不住笑，敲了敲姜昀祺頭，“那你還是好好學習吧”。

“先去背單詞。”

姜昀祺：“……”

作者有話要說： 姜昀祺日記：英語是阻礙我和裴哥肩并肩的魔鬼。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