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下就是一整夜，醒來天還是鉛灰。

初秋天氣漸冷，換季的時候最容易冒，江景頂著一頭從床上坐起，整個人像是浮在云端，覺是在做夢。

被子安靜地躺在地上，窗簾被風高高吹起，凍得他渾一。

江景裹睡，赤著腳走向柜，翻箱倒柜地扯出兩件厚服，胡套在上。

秋以來江景就沒加過服，晚上睡覺被子蓋不蓋，現在終于自食惡果，病了個徹底。

江景悶了一杯熱水，塞了幾片面包，出門的時候看見了那把傘。

看這天估計還會下雨，江景思索片刻便把傘抓進手心，總算不是兩手空空的上學去了。

一路上昏昏沉沉，到了班里更是無打采，江景趴在桌子上，任周圍怎麼吵鬧都一不。

李帆看了他好幾眼，最終忍不住過去拍拍他，問道：“你怎麼了？”

江景費了老大勁才把腦袋從臂彎里拔起來，嗓音沙啞道：“可能是冒了。”

他臉很差，眼睛半睜不睜地垂著，一看就是生病了。

“吃藥了嗎？沒吃的話我去醫務室給你拿點？”

江景點了下頭，脖子接著不堪重負般彎了下去。

外面下著小雨，李帆的傘被去超市的趙瑜借走了，正好江景桌邊掛著一個，他不假思索地手去拿，江景病懨懨的聲音接著響起：“別這傘。”

李帆一愣，尋思著一把傘還被當寶貝了？

“行，我去找別人借，你接著睡吧。”李帆沒敢問，直起子走了出去。

江景迷迷糊糊睡了一會，右手手臂被麻了，他稍稍活一下，不經意間到了桌邊掛著的傘。

本是打算今晚去還的，沒想到又下雨。

江景混是混了點，人世故并非不懂。這傘遞到他手上的時候是干的，還回去的時候也應該是干的。總不能打著傘去酒吧還給人家一把傘吧，未免太不知好歹。

他從桌里掏出手機，給李帆發了個信息，讓他捎把傘。

李帆拎著藥，抱著傘，一頭霧水。

他懷疑江景是不是病傻了，明明有傘還要買。

江景沒解釋，收下東西后給李帆轉了賬，趴在桌子上接著睡了。

年人恢復能力強，江景這病來的快，去的也快，昏睡一天到放學，表面上基本看不出什麼異樣，就是聲音啞了點。

江景邊往外走邊給季殊容發信息，問他在酒吧嗎。

手機很快就響了一下。

季殊容：在的，你來吧。

路過的趙瑜湊過去瞄了一眼：“看什麼呢，這麼開心。”

開心？

趙瑜怕不是眼神不好。

江景摁滅屏幕，斜睨他一眼：“關你屁事。”

“切。”趙瑜撇，朝他揮揮手：“我先走了啊。”

出校門的時候又遇見了何詩韻，江景連個眼神都沒給，徑直從面前走過。

因為抵何燕的緣故，連帶著這個便宜妹妹也喜歡不起來。

他媽媽還在的時候，江景就經常聽到何燕的名字，年的他懵懵懂懂，不能理解父母一次又一次的爭吵，后來才慢慢明白過來，他爸跟他媽不和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這個何燕的人上。

后來他媽媽因病離世，何燕堂而皇之地住進他家，還在上初中的江景干脆辦了住校，格變得越來越孤僻，學習績也一落千丈。而小他兩歲的何詩韻卻在親媽的照顧下，不僅上了各種補習班，還學了琴棋書畫，跟他了兩個極端。

至于何詩韻為什麼一個勁地親近他，江景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

他攔了輛出租車，直接去了酒吧。

路上雨勢漸大，車窗被雨點砸得噼啪響，映在上面的燈變得蜿蜒模糊。

大概是因為天氣不怎麼好，酒吧客人了一半。

季殊容正在調酒，見江景進來抬眼笑了下：“來這麼早。”

江景走過去，把干凈的明傘遞給他，說：“謝了。”

季殊容往一旁揚了揚下：“放那吧，我騰不出手。”

他右手握著玻璃杯，左手拿著長匙輕輕攪拌，里面兩種不同的慢慢混為一，變了深藍。

江景依言放下傘，沒直接轉走，像是被吸引住一樣，靜靜地看著。

忽然他的目了一下。

終于發現季殊容哪里不太對勁。

一般人的右手要比左手靈活，難度較高的作都是右手進行。可季殊容不一樣，無論是攪拌還是倒酒，都是用的左手。

不過沒記錯的話，昨天他突然拿走自己打火機的時候，用的分明是右手。

他之前班里有一個慣用左手的同學，雖然在強制糾正下能靈活使用右手，但下意識的作還是左手為先。

江景默默觀察了一會，還是難以斷定季殊容到底是不是左撇子。

真是奇怪。

江景腹誹一句，片刻后眨眨眼，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

他是有病嗎，擱著盯了季殊容半天，居然還在認真思考他是不是左撇子？

江景憤憤地閉上眼，恨不得當場自盡。

興許是他的緒變化太過明顯，季殊容角沒忍住又彎了起來：“你干嘛呢？”

江景立馬回神，佯裝淡定道：“沒干嘛。”

季殊容把調好的酒遞給服務員，抬眸對江景說：“喝點什麼嗎？”

不知道剛才季殊容看出來沒有，江景上覺得丟臉，想扭頭就跑，理智上又覺得這樣顯得他更傻。

于是他穩住了緒，點了一杯莫吉托。

喝完酒，季殊容也沒主留他，兩人一共聊了不到十句話，就說了再見。

本來就是陌生人，就算加了微信以后應該也不會有什麼聯系。

江景這麼想著，心里沒什麼波。

此后一個多周，他沒再去過酒吧，自然也就沒再見過季殊容。

城市中心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游戲廳，網吧，影院，江景每天著兩三個同學出去瘋玩到半夜，時不時跟小混混打幾場架，偶爾被江政回家，日子過得千篇一律且快活。

就是有一點不好，一個人在家的時候依然孤獨。

這天周日，又是一個雨天，江景從網吧出來沒走幾步，被幾個染著黃的混混堵在了街角。

為首的黃叼著煙，嗆人的煙霧噴在江景臉上，流里流氣地問道：“昨天打我兄弟那個孫子是你沒錯吧？”

江景被煙味熏得瞇起眼，坦然承認道：“是我打的沒錯。”

黃狠狠地啐了一口：“媽的，那個丫頭片子是你什麼人，這麼護著？”

“管得著麼？”江景挑起眉梢，沒給黃毫反應的時間，猛地揮出一拳：“打贏的是爹，輸的才是孫子。”

一場混戰后，江景當了爹。

除了角被打出，江景比那幾個只能躺在地上哼哼的黃好多了，他用新買的球鞋踩著黃的臉，冷聲道：“那個丫頭我罩著，再敢找麻煩我送你去見閻王。”

說完，嫌臟似的跺跺腳，著兜走了。

天氣不好，又是午休的時候，路上沒什麼人。江景沒打傘，細的雨點落在角作痛，他毫不在意地用手一，沾在了手上。

回去抹點藥就好了，免得第二天被人問東問西。

他走了幾步便停在路邊，本想打個車，忽然被一只野貓吸引了視線。

野貓黑白相間，發漉漉地耷拉著，看起來有幾分可憐。

江景仔細端詳片刻，沖它吹了聲口哨。

野貓作一頓，接著喵嗚喵嗚地朝他跑來，仰臉拉著他的腳，像是見了人。

江景半蹲著了它的頭，臉上的神和下來：“你怎麼跑到這了，下雨也不知道避一避。”

野貓不知道聽懂沒有，小聲喚著蹭他的掌心。

雨雖然小，但淋在上也不好，江景環顧四周，街道兩邊只有樹，連個避雨的地方都沒有。

他不嫌臟地抱起野貓，小跑到一條商業街。

江景把野貓放在一家琴行的屋檐下，囑咐它別跑，然后拔腳跑向不遠的超市，買了幾火腸。

出來的時候貓不見了。

江景懵了片刻。

這野貓經常在他放學回去的路上轉悠，江景喂它有一段時間了，堪比半個主人，貓一見他就賴著不走，這次怎麼自己跑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正想四找找，一轉突然愣住了。

貓不但沒跑，還給他帶了個人回來。

季殊容一駝大，看見江景也有些意外，而后明白了什麼，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貓邊走邊回頭看兩眼季殊容，還不忘沖江景喵嗚幾聲。

江景一時間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還沒搞清楚況，季殊容已經站在了他面前。

“江景。”季殊容了他的名字。他說話音量不高，低沉中帶著隨和的語氣，讓人很容易就放松下來。

他接著說：“有一段時間沒看到你了。”

江景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得“嗯”了一聲。

季殊容看了眼他手里的火腸，視線又落在正開心的野貓上：“所以說，這段時間是你在喂它嗎？”

江景沒聽明白：“什麼？”

“這貓喜歡到酒吧門口的垃圾桶找食，后來我就經常喂它東西吃，上個月出差還擔心貓沒人照顧來著，沒想到前幾天見到它居然還胖了不。”季殊容說著便笑了起來，“原來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