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初中之前，江景是出了名的乖孩子，不會打架，不會說謊，偶爾上磕破點皮，都會惹媽媽心疼許久。所以他小心翼翼，就算不慎傷著了，也盡力不讓媽媽發現。

后來媽媽不在了，他完全變了個人，每天都帶著一傷回家，不用掩飾，也沒那個必要。甚至會在江政主問起的時候，故作脆弱地展示傷口。而江政只會淡淡地瞥一眼，讓他自己去包扎。

再后來，江景學會了自己理傷口，自己去醫院買藥。他不再需要任何人的目和安，因為沒人在乎。

此刻在季殊容說不上有多在乎的目下，江景垂下頭，飛快地眨眨眼，低聲道：“謝謝。”

季殊容笑了下：“不用謝，需要我幫你嗎？”

江景哪好意思：“不用不用。”

“那行，我先回去了，熱水袋記得敷，淤青消得快。”

他剛走，一直低著頭的江景抬手抹了下臉，拿過桌上的熱水袋在角，一瞬的疼痛過后，舒服的暖意烘熱了他半張臉。

忙完一陣后，江景關了燈躺在床上，睜眼著虛空發呆。

他先是想起中午堵住他的那幫小混混。要是再讓他看見他們一次，江景保證，絕對會把他們揍到磕頭認爹。

雖然他跟那幫人并沒有什麼直接的仇怨。

——上周五放學的時候，江景跟幾個同學在籃球場打了會籃球，回去的時候校園基本沒什麼人。他一如既往地走那條偏僻的小路，然后聽見了一道悉的聲音。

“我沒有推，是自己不小心摔倒的。”

“我呸！我明明覺有人推我，后就你一個人，狡辯什麼！”

江景放輕腳步，緩緩靠近墻，憑借樹干的遮蔽掩住形，飛快看了一眼。

何詩韻面前站著兩男一，為首的那個生化著濃妝，趾高氣昂地揪著的領子。

何詩韻倔強地忍住眼淚，轉想走，左側的男生一把把拽回。

“想跑啊，，惹了我的人還敢跑？你他媽想死啊！”

那個男生江景認識，是高一級部出了名的刺頭。附中三個年級不在一棟樓上，江景跟他井水不犯河水，沒直接接過。現在他逐漸了手里的礦泉水瓶，在男生揚起手扇向何詩韻的同時，半瓶礦泉水猛地砸了過去！

“我，是誰？！”男生捂著臉，齜牙咧地吼著。

“是你爹。”

江景沉著臉走出來，把肩上礙事的書包扔在地上，在男生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抬起狠狠地揣向他的肚子：“我倒想看看是誰想死。”

他打架又快又狠，兩個男生本不是他的對手，急之下扔下那個生屁滾尿流地跑了。

江景拍了拍上沾的灰，逐步近那個生，冷著臉道：“別讓我再看見你，滾。”

生嚇得直哆嗦，忙不迭地滾了。

見他要走，何詩韻忙拉住他的袖子，鼻音濃重道：“謝謝哥哥。”

江景這次沒兇，面無表地出手，語氣稍顯不耐煩道：“以后遇見這種事要反抗，打不過就跑，別跟個木頭似的杵在那。”

何詩韻吸了吸鼻子，“嗯”了一聲。

江景原路返回，撿起書包背在肩膀上，大步流星地走了。

他雖然不待見何詩韻這個妹妹，但到底還沒良心喪盡，做不到眼睜睜看被人欺負。

江景翻了個，有些困意。

被子上有淡淡的清香，是和他的被子截然不同的味道，讓人一聞就聯想到季殊容。

明明跟這個人認識沒多久，江景卻有一種他們已經很悉的錯覺。

季殊容幫他解圍，給他雨傘，勸他不要煙，甚至把無家可歸的他帶回家。溫又細心，從不主過問什麼，好像這一切就是他的舉手之勞。

江景甚至想，自己要是個生，這會說不定已經對季殊容死心塌地了。

可惜他不是。

江景腦海中莫名飄過陸宴的臉。這人雖然上各種跑火車，但從未見他對季殊容有什麼逾越的舉，還肯把江景和野貓送回家。江景默默給他摘了“變態”的帽子。

夜已經很深了，窗簾拉得沒那麼，一道清澈的月斜進來，從臺到床邊，落下一道柱。

窗外一片寂靜，雨已經停了，玻璃上還沾著未干的水珠，在月下瑩瑩發亮。

江景翻來覆去還是睡不著，索盯著窗戶看，忽然有個不切實際的想法。

季殊容會不會也沒睡？

這想法來得莫名其妙，卻讓江景昏沉的大腦瞬間清醒。

一想到這樣安靜的黑夜，還有另一個人離他很近，看著同樣一片月，失眠好像也沒那麼令人煩躁了。

就這樣，江景目不轉睛地地看著那道柱，在逐漸濃厚的睡意中緩緩閉上眼。

……

第二天他是被敲門聲吵起來的。

“起床了，該上學了。”

江大爺的起床氣正發作，猛地想起這是在誰家，涌到邊的臟字被他生地換一句：“知道了。”

門外的腳步聲走遠，江景頭一次在十分鐘換好服，然后進衛生間洗了把臉。牙是沒法刷了，他用手鞠了捧涼水漱漱口，打著哈欠下樓梯。

季殊容正端著碗筷走向餐桌，見他下來，招手示意他坐下：“吃飯吧。”

桌上是兩碗西紅柿蛋面，香味俱全，江景拿起筷子吃得通舒暢。

他早上向來只吃幾片面包，實在極了就路上買倆包子。安安穩穩地坐在屋子里吃面條已經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不同于江景的狼吞虎咽，季殊容吃得十分斯文，他說：“不夠的話再盛一碗，廚房里還有。”

江景沒跟他客氣，又盛了第二碗，吃了個飽。

收拾完碗筷，季殊容問道：“不用穿校服嗎？書包也沒背？”

校服在家，書包在學校，江景無所謂道：“沒事。”

季殊容不用問就知道這小子在學校不是個聽話的學生，說：“老師要是找你麻煩，可以讓他給我打電話，我幫你解釋。”

江景笑了下：“好。”

見他起要走，季殊容住他：“我送你去上學。”

蹭吃蹭住還要讓人家送自己上學，江景臉皮再厚都有點不好意思，他頭也不回地擺擺手說：“不用……”

“走吧。”季殊容已經穿好大走到了他旁，“我去酒吧，順路。”

其實不順路。

江景知道。

昨天陸宴開車送他倆來的方向跟酒吧截然相反，江景早就注意到了。他抿，知道自己拒絕了也沒用，跟上季殊容的腳步，在他后說：“謝謝你啊，一直幫我。”

“謝什麼。”季殊容邊走邊說：“都是小事。”

車停在地下車庫，是一輛黑路虎。江景坐進副駕駛，見季殊容練地開車上路，窗外的風景飛速掠過。他后知后覺地問：“你知道我在哪個學校？”

季殊容目視前方，角彎了下：“附中啊，你之前校服上寫著。”

“哦。”江景覺得自己問了個白癡問題。

過了一會兒，季殊容主說：“其實我也在附中讀過書。”

這江景還真沒想到。

附中是市唯一一所重點高中，除了花錢找關系的，正常考進去的學生績都非常優秀，基本都能擔得起一句出人頭地。當然這些都是江景聽班主任說的，雖然他不愿意聽，但架不住這些話往耳朵里鉆。

季殊容不像是那種不學無的混子，怎麼會了調酒師呢？

倒不是江景歧視這職業，他只是好奇季殊容為什麼不選擇大公司或者讀研讀博。

季殊容接著說：“大概上了一年半吧，就轉學了。”

江景一愣：“轉學？”

“是啊。”季殊容半開玩笑說：“早知道會轉學，當初就不費那勁考進去了。”

為什麼轉學？轉去哪里？

季殊容沒說，江景也沒問。

這件事本就是隨口一提，輕飄飄便翻了過去。

十分鐘后，車子停在了附中門外。

江景解開安全帶，轉頭看向季殊容，似乎想說點什麼。

季殊容先他一步開口，語氣調侃道：“謝謝就不必說了，你沒說煩，我都聽膩了。快去上課吧，好好聽講，別再跟人打架了。”

要說的話都被他說完了，江景只得點點頭：“知道了。”

他下車走向校門，進去前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車還停在那里，見他過來，季殊容遠遠朝他揮了揮手。

江景一笑，也揮揮手，轉跑遠了。

大清早的班里鬧哄哄的，書本翻的聲音不絕于耳，所有人都一副大難臨頭的樣子。

江景掃了一眼，見不人都在抄作業，拉住趙瑜問道：“這是干嘛呢？”

平常好多人都不怎麼寫作業，也沒見他們這麼慌過，這是太打西邊出來了？

趙瑜正抄得手忙腳，聞言顧不上抬頭，哀嚎一聲說：“江哥啊，快寫吧，孫猴要殺過來了。”

孫猴是級部副主任，因為長得尖猴腮，所以被尊稱為猴。這位副主任教尖子班語文，脾氣暴躁，真氣著了還會手，且時不時就查某層樓的語文作業，因此在整個年級頗有威。

江景一聽這話就明白了。他們這層樓不幸被孫猴臨幸，即將淪陷。

他跟孫猴手過幾次，孫猴打不過他，但是有一招必殺技，就是家長。

江景立馬回了自己座位，借了旁邊人的書和卷子，拿起筆就從頭開始抄。

但還是晚了一步。

孫猴悄然站在后門，視線正中間就是江景。他氣運丹田，大吼一聲：“把筆都給我放下！沒寫完作業的都自覺滾出來！”

江景手一抖，認命般把筆一摔，跟在隊伍后邊慢悠悠去挨訓了。

下了第一節 課后，班主任果然把他到了辦公室。

辦公室里人來人往，江景吊兒郎當地站在墻角，耳朵正在遭摧殘。

班主任板著臉，厲聲陳列他的罪行：“不寫作業就算了，被抓了還不服，大聲頂撞老師，沒有毫悔改的樣子！校服也不穿，聽說上周又跟別班同學打架了，天沒有學生的樣子，里氣的何統！我管不了你，你父母總能管你吧，今晚放學后讓你父母來我辦公室！”

江景就知道會這樣。他冷哼一聲，渾然不在意道：“唄，能來算我輸。”

江政整天忙于工作，肯定沒什麼閑工夫，就算有，估計也不愿意來學校聽老師叨叨。至于何燕，上次擅作主張來學校，回去后江景沒給過好臉，這次八不會來。

江景突然突發奇想，季殊容不是說有事可以找他嗎，冒充家長來一趟應該沒問題吧。

誰知班主任本不按套路出牌，當著江景的面撥通了他爸的手機，三言兩語代完，末了補充一句：“這次事態比較嚴重，希您出時間過來一趟，有些事需要當面談。”

談你媽。

江景扭頭就走，出門的時候忍不住了句口。

當天晚上放學，江景第一個沖出教室門，心想著千萬別讓他看見不想看的人，結果半路就遇見了何燕。

何燕穿著一件簡單大氣的子，披著大匆匆往里走，不經意看見江景，腳步微微一頓，抬起手似乎想跟他打聲招呼。

江景視無睹，提了下書包帶，跟著人群走了。

何燕悻悻收回手，眼睜睜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校門口。

江景心壞到極點，車都不想打，一路走著回去。

路上有好幾次他想折回學校把何燕拽出來，質問明明不是自己的家長，為什麼要去？

去聽班主任添油加醋地說他有多麼多麼不堪嗎？

江景泄憤般踹飛路邊的一顆石子，在兜里的手不經意間到了煙盒。他想拿出來，又驀然想起季殊容說的煙對不好，手在口袋里攥了拳，到底沒拿出來。

他拐進一條窄窄的街道。這條街住的人很，且都是些老人，街上除了他沒有別人，只能聽見他沉重的腳步聲。

忽然江景腳步一頓。

后傳來另一道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江景轉過，只見一個帶著鴨舌帽的年站在他后，目中帶著兇狠和戾氣，一字一頓道：“江景，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