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眉梢微挑,臉上沒有意外的神,說:“我說哪個狗跟了我一路,原來是你啊馮源。”
馮源跟他差不多高,脊背總是繃著,銳利沉的雙眼藏在鴨舌帽下,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利刃,讓人無端心寒。
江景并不怕他,甚至還輕蔑地笑了一聲:“怎麼,上次沒把你打服,還敢來找我?”
“上次?”
馮源抬了下眼角,抬緩緩往前走:“上次如果不是有人幫你,你以為你跑得掉?”
話音未落,他突然加快腳步行至江景面前,一記拳頭裹挾著風聲猛地揮了上去。
江景早有預料,上向后一仰避了過去,而后甩飛肩上的書包,抬毫不留地踹在馮源上。
兩人打起架來半分不含糊,一拳一腳都結結實實落在對方上,地上塵土飛揚,馮源的帽子早被打飛,不知道滾到了什麼地方。江景角又被打出了,發干的被鮮浸潤。他出舌尖了,滿口腥味,接著一拳搗在馮源肋骨上:“他媽的,昨晚的熱水袋白敷了。”
馮源不甘示弱地扼住他的嚨,五指收,咬牙道:“你他媽廢話真多。”
江景不上氣,急之下抬起小蹬在馮源部,冷冷道:“老子讓你斷子絕孫。”
“我艸你媽。”馮源倒吸一口涼氣,目在一瞬間變得更為兇狠,他拎起一旁的石塊,朝著江景狠狠地砸了過去!
“砰!”“嘩啦!”
玻璃碎了一地。
江景蹲在地上,轉頭看了眼碎得不樣子的窗戶。那是一戶人家的后窗。
就在兩人再次扭打一團的時候,一道尖銳又裹挾著怒氣的聲音響徹大街:
“那個王八蛋砸碎了我的窗!給老娘滾出來!”
一個中年婦著腰從胡同里走出來,指著地上灰頭土臉的兩人問:“喂!是你倆干的嗎?”
江景:“……”
馮源:“……”
人二話不說就報警,兩人又是打架斗毆又是破壞別人財,證據確鑿,被呼嘯而來的警車帶到了派出所。
江景上的還沒干,正在教育他的警察于心不忍地遞上一塊紙巾:“吧。”
江景手接過,干凈角,生道:“謝謝。”
基層派出所的日常工作就是理瑣事,附近游手好閑的小混混基本都來這喝過茶。警察對此見怪不怪,打量著江景說:“看你的樣子,應該是學生吧,跟你打架那個可是個名副其實的小混混。以后別手不過腦子,真打出事來可就不是一頓口頭教育這麼簡單了。”
跟他一桌之隔的馮源也垂頭站在一個警察面前,額角淋淋的傷在燈下顯得格外猙獰。他忽然轉過頭,盯著江景,毫無波的臉上出一冰冷的笑。
這事沒完,兩人心知肚明。
警察對這兩人的暗洶涌看得一清二楚,頭疼道:“我說你倆年紀輕輕的,能有什麼深仇大恨,非得把對方打死才行?真當我們人民警察是吃素的?”
他手指著江景說:“你父母電話是多?讓他們來派出所一趟,我非得好好說說這事不可。”
又來這招?
江景額頭青筋一跳,話剛起了個頭,突然被一陣吵鬧聲打斷。
旁邊一間屋子的門被打開,一個臉帥長的警察面無表地走出來,后還跟著兩個人。
“哎哎哎,別走啊,咱倆這是第二次見面吧,還真是有緣的,不如加個微信怎麼樣?以后來這還能找你玩玩。”
這聲音過分耳,江景愣然轉過頭,正好跟季殊容四目相對。
對方顯然也很意外。
跟在警察后的陸宴還在繼續聒噪:“哎我說真的,帥哥,留個聯系方式唄。”
警察眉頭狠狠一皺,明顯不耐煩道:“你還有完沒完,再無理取鬧我就以擾公務的名義拘留你。”
陸宴兩眼瞬間放:“真的嗎,看守警察是你的話我求之不得。”
“……”警察突然停住腳步,回頭盯著陸宴說:“第一,我是刑警,看守不歸我管。第二,我不認識你,別跟我套近乎。第三,滾。”
三句話說完,警察大步流星地走出去,影在漆黑夜中消失不見。
陸宴站在原地眼穿,顯然沒打算放棄。他慢悠悠地轉過,發現一屋子人都在默默注視他。
陸宴的臉皮已經修煉到比城墻還厚,神態自若地看向江景,問道:“你這是犯什麼事了,說出來讓我開心開心。”
聽聽這人放的什麼屁。
江景角一,懶得理他。
季殊容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他邊,看著他又破又臟的服和滿臉的淤青,低聲問道:“又跟人打架了?”
江景道:“沒有。”
“沒有?”他面前的警察音量拔高,瞪著他說:“趕的,快說電話是多?”
何燕被去學校已經夠讓他心煩的了,要是讓江政知道他被帶到了派出所,估計今晚是不會消停。電話肯定是不能說的,江景腦子轉得飛快,急中生智道:“他就是我的家長。”
“他”指的是旁邊的季殊容。
警察明顯不信:“臭小子騙誰呢。”
江景扯了扯季殊容的袖子,目真摯道:“真的,他是我舅舅。”
說完看向季殊容,面不改道:“是吧,舅舅?”
“噗嗤。”看熱鬧的陸宴忍不住笑了一聲,迎著警察的眼刀,咳了一聲說:“嗯,他沒說謊,真是他舅舅。”
警察半信半疑:“是嗎?這麼巧?你打架斗毆,你舅違章停車,你倆這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是是是。”江景為了不打電話,什麼話都敢說,“我爸幾年前吸毒進了牢,現在還沒出來,我媽去世早,我平常就跟我舅住一塊,千真萬確。”
季殊容到他小拇指輕輕蹭了一下自己的手心,角彎了彎道:“嗯,千真萬確。”
就這樣,江景跟著季殊容出了派出所。
臨走前他回頭看了一眼,馮源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在警察的問下開了口:“我沒爸沒媽,哥哥在監獄,沒人會來接我。”
“走了,看什麼呢。”陸宴站在臺階下朝他招招手。
“來了。”江景收回視線,心想怪不得從沒見過馮源口中的哥哥。
上了車,陸宴趴在方向盤上笑得直不起腰來:“可真有你的,在派出所還能認個親。”
江景這才后知后覺自己剛才有多傻,他瞥了眼季殊容,這個角度看不見他的臉,只能看見他的角,在晦暗不明的路燈下似乎翹起了弧度。
江景輕咳一聲說:“迫不得已。”
陸宴笑夠了才發車子上路,片刻后問了一句:“你這次帶鑰匙了吧?”
江景口袋:“帶了。”
“那就行。”陸宴毫不客氣道:“不然就半路把你扔下去。”
江景翻了白眼,哼了一聲。
短暫的沉默后,季殊容突然問道:“為什麼打架?”
江景說:“他先招惹我的。”
“上的傷嚴重嗎?”
“還好。”
江景低頭拉了拉袖子,蓋住手背上一道明顯的傷口。
其實不好,上哪都疼。
馮源那孫子下手太狠了,往他口上踹了好幾腳,江景現在口氣都疼得慌。
季殊容問完就沒再吭聲,車開到江景小區門口的時候,他開口說道:“以后別再打架了,記得去醫院看看傷口,別逞強。”
他說話的語氣像極了長輩教訓孩子,江景邊解安全帶邊“嗯”了一聲。
“還有。”季殊容頓了頓,說:“不要那樣說你的父母。”
江景一愣,而后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他騙警察的那套話。
那些話真假參半,江景沒解釋,點頭道:“嗯。”
他推開車門下車,站在昏黃的燈下朝兩人揮揮手。
季殊容隔著車窗看著他。
年的臉模糊不清,頭發窩,雖然服被扯得破破爛爛,但形依舊拔。他上總帶著一不息不滅的鮮活勁,就算是被打得遍鱗傷,眼神也依然生。
季殊容看著他眸中的亮,心想希這抹永遠不要熄滅。
他也曾是年,但終究還是活了現在的樣子。
江景揮完手就走了,車子緩緩離開。
他走神的時間有點長,陸宴看了他好幾眼,最終忍不住問道:“想什麼呢?”
“沒什麼。”季殊容回過頭,向后靠在椅背上。
過了一會,陸宴又問:“你跟那小子才認識幾天,那麼關心他做什麼?”
雖說季殊容應該不至于看上江景,但剛剛他對江景說的那些話,明顯超出了普通朋友的關系。難不兩人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已經發展了忘年?
季殊容看著道路兩旁飛速掠過的路燈,想了想說:“大概是覺得他很可,所以總忍不住想幫他吧。”
可?
陸宴一副見了鬼的樣子,季殊容居然覺得那小子可?
他不要臉地問了一句:“那你覺得我可嗎?”
季殊容連個眼神都沒給他:“別無理取鬧。”
這四個字有點悉,半個小時前從另一個人的里蹦出來過。
陸宴一噎,果斷選擇了閉。
電梯還沒修好,江景忍著疼爬上五樓,冷汗都快下來了。
還剩最后兩個臺階,江景緩緩邁上去,剛站穩腳跟,下一秒驀然瞪大了眼。
站在門口的江政臉鐵青,看著他臉上的傷,忍著怒氣說:“這麼晚回來又是去打架了?給你打電話為什麼不接?”
江景看了眼他旁默不作聲的何燕和何詩韻,覺得這場景莫名諷刺。
這三個人怎麼看怎麼像是真正的一家三口,而他是個局外人。
局外人也就算了,他有自知之明。所以他主搬出家,自己找了個地方住,為的就是眼不見為凈,為什麼這幾個人還要揪著他不放?
江景窩了一肚子的火無發泄,江政的話就像是一個導火線,轟然點炸了他抑許久的脾氣。
他出一個譏諷又冰冷的笑,毫不退讓地直視著江政說:“我想怎樣怎樣,你管得著嗎?”
“啪!”
一聲脆響讓最后一個字陡然變了調。
何燕驚了一下,忙攔住江政,著急道:“你有話好好說,打孩子干什麼?”
何詩韻看看江景,再看看江政,眼圈一下子紅了。
江政這一掌半分力氣沒留,江景本就傷痕累累的側臉瞬間紅腫了一大片。
江景被打得踉蹌半步,腰撞在了樓梯扶手上,劇痛讓他眉頭皺,卻是忍著一聲不吭。
江政打完就后悔了,但又拉不下臉。父子倆像仇敵一樣劍拔弩張,何燕生怕兩人再打起來,站在中間一手拉住一個說:“小景,你先開門,我們進去說好不好?”
江景猛地甩開的手,雙目通紅道:“這是我住的地方,憑什麼要讓你們進去?”
他徑直走到門口,拿出鑰匙扭開門,而后迅速地反手關上。
昏暗的樓道里安靜至極,江政氣得息幾下,罵道:“混賬!”
江景倚在門上站著沒,直到聽見樓梯上響起腳步聲,他才緩緩蹲在地上,頭埋進臂彎。
片刻之后,一聲細碎的嗚咽從嚨溢出,在寂靜黑暗的房間里徘徊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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