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馬路要比幾個小時前安靜不，車子一路暢通無阻，昏黃的路燈把車廂照得忽明忽暗。

等紅燈的時候季殊容轉頭看了江景一眼，他出手，想撥開江景眼前有些礙事的頭發。

沒想到手剛出去，江景就緩緩睜開眼，眸底被燈映亮，看上去像是沒醉。

“干嘛？”他垂眸看著頓在眼前的手問。

季殊容若無其事地收回手，笑了笑說：“沒什麼。”

江景沒再問，他脖子有點酸，扭著子換了個姿勢，頭離季殊容近了些。

綠燈亮起，季殊容繼續往前開，對他說：“困就接著睡吧，到家了我你。”

江景搖搖頭：“不想睡。”

季殊容握著方向盤，目視前方：“不想睡就聽歌吧。”

正在播放的鋼琴曲旋律低緩，在一片寂靜中很容易讓人放松下來。江景看著前面極速后退的道路走神，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我是不是很差勁？”

季殊容瞥他一眼：“為什麼這麼問？”

江景沒說為什麼，固執地又問了一遍。

季殊容說：“我沒這麼覺得。”

江景嗤笑一聲，語氣有些嘲諷道：“騙子，明明都覺得我很差勁。”

看樣子是醉得不輕。季殊容把音樂關小一點，頗有耐心地陪醉鬼聊天：“誰說你差勁？”

江景哼了一聲，沒吭聲。

沒人說過，可每個人都用行告訴了他答案。

江政很早就對他失頂，如果不是有這層緣關系，他早不認這個兒子了。還有何燕，一直小心翼翼地試探他的態度，毫沒把他媽放在眼里，不就是覺得他這個兒子無能麼？

還有學校里的老師，變著花樣罵他，同學也都怕他不喜歡他，連路邊的野狗見了他都繞道走。

剩下幾個為數不多的朋友，有的是仰慕他的武力值，有的是看他可憐，還有的……

大概連他真實的樣子都沒見過。

江景這麼想著，垂下頭嘀咕一句：“反正沒人喜歡我。”

他嗓音低沉，帶著明顯的醉意，在安靜的車廂里顯得格外清晰。

季殊容看向他，突然很想手他的頭發。小朋友垂頭喪氣的樣子真是可憐極了。

這個想法稍縱即逝，季殊容繼續開車，說：“你會喂養野貓，會買下一堆不新鮮的橘子，還會彈鋼琴，看著霸道其實很善良，在我眼里你很可，也很討人喜歡。”

“才不是。”江景反駁道：“我煙、喝酒、打架、不學習、惹老師生氣，跟家里人關系也不好。”

他頓了一下，又接著說：“我還經常給你添麻煩，哪會有人喜歡我。”

人一喝醉話就變多，江景借著醉意把藏在心里的話一腦地吐出來，原本還不覺得有多難，現在越說聲音越低，功把自己給說服了。

季殊容轉了下方向盤，拐進空無一人的街道，車燈照出前面空曠的道路，小區門口逐漸出現在眼前。

他緩緩停住車，在一片濃重的影中開口道：“江景，你沒必要這麼否定自己，你說的這些其實都不重要，每個人年輕的時候都會犯這樣的錯誤，我曾經也是這樣，現在想想本沒什麼。”

江景吸了下鼻子，沉默半晌，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

他沉默的時間有點長，季殊容以為他睡著了，正想湊過去看看，江景忽然問道：“那你喜歡我嗎？”

季殊容一愣。

這個“喜歡”當然不是那種意義上的喜歡，只不過江景問得太突然，他一時沒反應過來。

音樂早就關了，靜謐的深夜里聽不見別的聲音，周圍只有兩人輕微的呼吸聲，在沉默中逐漸重合在一起。

酒是很要命的東西，安靜的氛圍催著睡意涌上大腦，江景的眼睫越垂越低，最終完全閉上。在陷沉睡前，他聽到了一道模糊又低沉的聲音，像是幻覺。

“喜歡。”季殊容說。

江景沒有任何反應。

他看著江景的頭著車窗緩慢下，顯然已經睡著了。

半分鐘前還在跟他說話，才這麼一會兒就撐不住了？

季殊容推開車門下去，走到江景那邊解開他的安全帶，俯把人拖了出來。

江景睡得夠死，這麼大的靜都弄不醒他，兩條都不直，棉花一樣掛在季殊容的上。

季殊容抬起他一條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扶著他不不慢地往里走。

這人睡得倒是安心，可季殊容連他住在哪層樓都不知道。

無奈之下只能敲敲門衛大爺的窗，大爺震天響的鼾聲好一會才戛然而止，睡眼惺忪地走出來問：“大晚上的干啥啊？”

季殊容禮貌道：“我朋友喝醉了，我送他回家，不知道住幾樓，您能查一下嗎？”

大爺打起神打量他幾眼，覺得他不像個壞人，問道：“什麼名？”

“江景。”

大爺翻了翻通訊錄，片刻后說：“五樓，上去右拐就行。”

“好的，謝謝。”

五樓……

季殊容拖著江景走到電梯門口，門上著一張紙，上面寫著四個大字——正在維修。

季殊容默然看了好半晌，有點不太愿意接這個現實。他重重嘆了口氣，偏頭對近在咫尺的江景說：“怎麼辦呢？我們要爬樓梯了。”

江景一不，睡得正香。

季殊容抬頭看了眼昏暗陡峭的樓梯，再看看安靜趴在他肩頭的江景，認命般長嘆一聲。他把江景扶到墻邊站直，俯下把他背起來。

空的樓道里響起極有規律的腳步聲，一下一下，緩慢又穩重。

季殊容修長有力的手拖住江景的彎，時不時把他往上一顛。江景瘦削堅的下抵在他肩窩，溫熱輕緩的呼吸灑在他的耳垂上。

季殊容偏了偏頭，看著前面一層層的臺階，覺得自己可能要把命搭在這上面。

走了十多分鐘，終于在江景家門口停住腳步。季殊容氣息不穩，了幾口氣才平復下來。

他把江景小心翼翼地放下來，輕聲問道：“鑰匙在哪？”

江景好像恢復了一清醒，了，微不可聞地說：“兜里。”

季殊容進他的口袋，出鑰匙打開門，把人扶了進去。

本以為把人送到家就算大功告了，沒想到江景一把拽住他的袖，死活不撒手。

季殊容力消耗過多，拽不他，無奈地蹲在床邊，問道：“怎麼了？”

房間里沒開燈，漆黑一片中江景眸微亮。他垂下頭，像一只無家可歸的野貓一樣，企圖抓住眼前唯一肯對他好的人，小聲說：“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