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長會這個事兒，祝苗自己也覺得很煩。

以前的家長會都是給他開的，那天祝苗拿到了家長會通知，想了想，決定還是回家。他挑了個工作日的下午，提前跟一檸說好了，一放學沒去咖啡廳，直接往家里跑去，打算趁討人厭的叔叔嬸嬸沒下班，把家長會這個事兒和說了。

夏天已經悄悄來了，掩飾得很好，早晚還有微涼的春風，但偶爾燦爛的驕出了馬腳。

祝苗跑得滿頭是汗，一邊盤算著要去剪頭發，一邊跑回了家。他一路上樓，和久未見面的鄰居匆匆打招呼，拍響了家里的門。

“，是我，開開門——”

過了好一會兒都沒人搭理，祝苗又敲了敲，提高音量再喊，還是沒有人應門。祝苗從疑到張再到恐慌，害怕年紀大了一個人在家里摔倒了或者暈倒了，把門拍得“砰砰”響，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就在他想要報警的當口，對門的鄰居聽見靜開了門。

“苗苗啊，回來啦……”

祝苗忙問：“在家嗎？不會是出門了吧。”

“你不知道嗎？”鄰居言又止，“你前兩天住院去了，不過沒什麼大事，哎，你別急啊，沒事——”

喊都喊不住，祝苗又風風火火地跑了，去醫院。

祝年紀已經不小了，是醫院的常客，就在街口。祝苗門路，徑自就去了住院部，護士給他指了房號和床位，祝苗深呼吸了好一會兒，平復了下來才推門進去，一眼就見到了坐窗邊的祝。

正在窗邊打線，手上估計是提前給祝苗織的背心，每年都給祝苗織一件。

“。”祝苗輕輕地喊，生怕驚到老人。

“哎呀，苗苗來了，快過來。”祝招呼他，“放學了啊，沒事，你怎麼來了啊？”

離開家后，祝苗隔三差五會挑著叔嬸不在的時候回去看，項澍給他發工資，他就買點小東西給，讓他放心，說自己去兼職打工了，住在店里，特別好，有空要帶去看看。

不放心呀，但也沒有辦法，拉扯了祝苗十幾年，祝苗不想讓為難。

祝苗聲音還是輕輕的，坐在病床邊，才坐下，又彈起來，說：“我去給你買點水果吃。”

還沒說話，祝苗又一溜煙地出去了，初夏已經有山竹荔枝了，荔枝熱，祝苗沒敢買，買了些山竹，拎著回去醫院。還沒進病房，祝苗就聽見了的聲音，正和旁邊床的老夸他呢。

“……是啊，苗苗可乖了，又聰明，讀高三呢……是啊，馬上就是大學生了……”

祝苗拎著山竹進去，放在床邊的柜子上。祝的老病是通風，還有點雜七雜八的老人病，走起路來不太快，佝僂著背。小孩子和老人家一樣，一年一年變化特別大，去年的祝還神極了。

家長會的事祝苗怎麼樣都說不出口了，陪了一會兒，就走了，門都還沒關上，里面又夸上了。背心已經織了一半，祝苗讓慢慢織，不要累。

祝苗慢慢地走出醫院，看著西沉的太，總覺得心里沉甸甸的。他蹲在路邊出了好一會兒神，看著自己手背。年輕的皮白皙致，不同于老人，老人的皮是皺的，蠟黃的，顯出生命的倦意。

祝苗漫無邊際地想。

爸爸媽媽為什麼給他取名字“祝苗”啊，他一點都不想當小樹苗，要做就要做參天大樹，余蔭能遮蔽邊的人。

祝苗打定主意了，就讓家長會上自己的位置空著吧。

但作為祝苗的班主任，討人厭的英語老師林周卻不是這麼想的。因為祝苗的英語績太差（其實每一科都差），林周已經以此為借口總是祝苗到辦公室，當著其他老師的面，祝苗本難以拒絕，每次都如坐針氈，生怕林周又手腳，如果家長會上沒人來，估計林周又多一個找他的借口了。

家長會的前一天，祝苗的焦躁到了極點。

放學去咖啡廳的路上，他又買了點新鮮的、水靈靈的山竹，放在書包里。一進門，見項澍正在吧臺邊上沖咖啡，咖啡特有的堅果油香彌漫開來。天氣熱了，他今天穿了件無袖的服，沖水攪拌咖啡的時候，手臂上的繃隆起，加上小臂上的紋，旁邊圍著的顧客也不知道是在看咖啡還是看人。

祝苗沒心思在意這個問題了，他麻利地給項澍打了個招呼，彰顯自己的存在，飛快地套上圍扎好，勤快地去打掃后院，倒煙灰缸、澆花、桌子，然后回到里面，給客人倒水捧咖啡。

項澍看在眼里，不聲。

一直到客人來了一桌又一桌，臨近打烊的時候，眼看著項澍收拾東西要下班了，祝苗好急呀，但又不敢直說，在項澍周圍打轉，像繞著人邊討食的小貓咪。

“老板。”祝苗試探著喊道。

項澍應道：“嗯？”

“你覺不覺得我今天……”祝苗暗示道，“特別勤快。”

項澍說道：“還行吧，你平時難道懶了？”

祝苗忙道：“沒有！不信你就問一檸姐。”

首戰告敗。

祝苗突然想起自己書包里的水果，忙拿出來，洗干凈外殼，用刀切開，出山竹白白的果，一陣甜香撲鼻而來。

祝苗討好道：“哥，你吃嗎，我買的。”

“你吃吧，我不吃太甜的。”

祝苗一邊心疼白花錢了，一邊默默把山竹吃完。

項澍說：“記得把貓關籠子里，我走了。”

“等、等一下！”

祝苗抓住最后的機會，眼一閉心一橫，說道：“哥，能不能幫我個忙，就那個……家長會，你就假裝一下……能不能……”

原來是這個事兒。

項澍一笑，倚著吧臺，說道：“你這醞釀了也有幾個小時了吧，我還以為你要借錢。小事兒，時間地點發我吧。”

祝苗退后一步，很鄭重地鞠了個九十度的躬表示謝。

項澍擺著手退開，說道：“行了行了，小事，別搞得跟告別儀式似的。”

他開玩笑道：“怎麼？我要假裝你家長嗎？爸……”

祝苗漲紅了臉，為表決心，二話不說，毫不猶豫，臥薪嘗膽，忍辱負重，中氣十足地喊道：“謝謝爸爸——”

倒是項澍被他一噎，差點自己嗆到自己，抬手抵住邊，咳嗽兩聲，老臉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