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天氣像祝苗的心一樣，就沒有晴過，空氣悶熱。

祝苗一路跑到醫院，顧不上別的，一路沖上去。加護病房外，他叔叔嬸嬸已經在那兒等著他了，一見他來，沒好氣地嘟噥著“總算來了”。祝苗著氣，穿上防護服套上鞋套，跟隨著醫生進病房。

祝苗上的熱汗被捂在防護服里，被空調一吹，全部變了冷汗。

像做夢似的，他跟隨著醫生走到病床邊。祝苗走在最前面，發現病床上連接在老人上的管子都已經拔了，安詳地躺在病床上，像睡著了一樣，頭上的白發像銀，有點凌。祝苗手把的頭發撥了撥，弄整齊。

醫生說：“老人家走的時候很平靜，你們跟告別一下吧。”

祝苗有些茫然地看了看醫生，他的叔叔嬸嬸在小聲地哭，祝苗也分不出其中有多真多假意，他看著在被子外面的手，他悄悄手牽了牽。還有些余溫，祝苗記憶中，的手總是暖的。

他那時候還小，爸爸去世，媽媽改嫁，剩余的親戚對他的歸宿爭論個不停。什麼也沒說，就這麼牽著他的手，小聲哄他：“苗苗別哭，以后帶你。”

從小，家里的好吃的都藏著，不讓他吃。每次都是悄悄把他牽進房間里，把零食塞進他手里。每年都給他織，還省吃儉用給他買了手機。

想到這里，祝苗把兜里的手機掏出來。手機的屏幕已經裂得不能看了，祝苗摁了摁，發現手機屏幕沒有亮，估計是壞了。

他眼睛酸，抬手了，發現并沒有眼淚。

“……”

祝苗小聲地喊了一句，沒有人聽見，也沒有人回應。從今天起，他就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事，祝苗都覺得特別模糊，就像隔著一層玻璃，什麼東西都看不真切聽不清楚，他就像失去了思考能力，一切僅憑本能行。他聽著叔叔嬸嬸在商量的后事，久病床前無孝子，真是善良，讓叔叔嬸嬸不用煩惱了，祝苗想到。

他們收拾留在醫院的東西，祝苗拿走了那織了大半的背心，其他他都沒。

的后事，祝苗并沒有什麼發言權，他只能跟在叔叔嬸嬸后面打下手，折騰了很久。不過最后的一服是他選的，叔叔嬸嬸都不知道最喜歡哪套服，他知道，是帶著紅花的那套。那是祝苗以前給挑的，很喜歡，但怕太花哨了一直不太敢穿。

一切折騰完已經了夜，叔叔嬸嬸要回家了，祝苗沒有跟著他們。之前在的時候，他還勉強管那兒家，現在不在了，他也就沒有家了。

他要走，叔叔還在那兒言又止：“祝苗啊，你要不……”

嬸嬸掐了他一把，堵住他的話，搶先說道：“出殯那天早點來啊。”

祝苗點點頭，沒在意，轉走了。

天上下起了細雨，不大，真的就如牛一般，細細地灑下來。祝苗沒有躲避，只是把書包從背后挪到前包著，因為給他織了一半的背心裝在了書包里，怕淋了。他拖著腳步走回去咖啡廳，遠遠地見到咖啡廳已經關燈打烊了。

祝苗上有鑰匙的，但他覺得里頭黑漆漆的，就算進去了也是靜得可怕，再說了，他一路走回來，已經累壞了，仿佛全力氣都已經用完了。

店門前的木長椅被雨澆得了，祝苗顧不上嫌棄，一屁坐下去，渾都泄了勁。他弓著背坐，抱著舊書包，他后是關燈無人的咖啡廳，冷清得拒人于千里之外。路燈只照亮一圈，對一圈距離以外的黑暗無能為力。

路上行人形匆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地，祝苗卻很迷茫。

突然，遠傳來了托車的引擎聲，祝苗被托車的頭燈照得瞇起眼，他愣愣地抬頭，發現一輛純黑的托車停在他面前，車锃亮，引擎的轟鳴像野低吼。

項澍停好車一條支著，摘下頭盔，甩了甩頭發。一檸不高，項澍的托車和量小的比起來有點太大了，下車的時候有點笨手笨腳，摘下來的頭盔掛在車頭上，頭盔把本來就蓬松干燥的頭發得更像一把大掃帚了。

祝苗眨眨眼，傻乎乎地說：“晚、晚上好……”

一檸一句話也沒說，面無表，走過去照著祝苗的腦袋拍了一掌，力氣還不小，打得祝苗捂著腦袋小聲。項澍從兜里掏出手機，點開給祝苗看，屏幕上顯示他給祝苗打了二十幾個未接電話。

祝苗出自己屏幕碎蜘蛛網的手機給他們看，低著頭說道：“對不起……”

一檸沒說話，項澍指了指店里，說道：“我先送回家，你開門進去等著。”

祝苗乖乖地點頭，掏出鑰匙開門進去，“啪”地把燈打開。和的黃燈像水一般把整個空間灌滿，貓居然沒進籠子里，全部探頭探腦，睜著圓眼睛打量進門來的祝苗，好像不認識他似的。

項澍進門來，繞到吧臺后面打開冰箱，倒了杯牛，用意式咖啡機的蒸汽快速加熱了，放在吧臺上，說道：“我回來之前喝完。”

祝苗還是只有點頭的份兒。

門外響起托車引擎的聲音，祝苗抬頭看，項澍載著一檸走了。幾只貓被牛味吸引過來，跳到吧臺上，試探著往祝苗的杯子里看。祝苗把它們全部趕下去，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全部關回籠子里，才下樓。

牛太熱了，祝苗了杯壁都差點被燙到，小心地拿在手上，小口小口地喝，燙。

只不過過了一小會兒，引擎聲又由遠及近地響起來，項澍回來了，祝苗嚇得猛灌一大口，燙得眼淚都出來了。項澍推門進來，見他捧著的杯子里牛還有大半杯，說道：“怎麼還沒喝完？”

祝苗見他有這麼嚴厲不溫的時候。

項澍皺著眉頭，好像一個壞脾氣的老師看著不聽話的小朋友，他喜歡穿無袖，今天也穿寬松的無袖，服前面的下擺塞進黑工裝里，腳上穿著馬丁靴。不好惹，非常不好惹，祝苗總覺得他下一秒就要打人，有點委屈地說道：“太燙了……”

項澍瞪著他，瞪了好一會兒，泄了氣，拿走他手上的杯子，從冰箱里鏟了一小塊冰，放進熱牛里，晃了晃，冰塊融了，牛溫了。

祝苗接過杯子，溫度正好，他“咕咚咕咚”一口氣喝完，生怕項澍再生氣。

“嗝——”

祝苗走上的沫，打了個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