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過澡，換了服，葉川又做了兩張卷子，直到保姆喊吃飯才磨磨蹭蹭地來到樓下。

葉寧德和喬敏都回來了，正坐在小客廳里跟葉時飛和李行蹤聊天。喬敏看樣子很喜歡李行蹤，兒子同寢的好友，相貌風度都沒得挑，家世又好，好了對葉時飛的將來有益無害。葉寧德夫婦自然不敢怠慢。

葉川下樓的時候，餐廳里涼菜已經擺上桌了，葉時飛和李行蹤兩個人正站在葉寧德的酒柜前面挑紅酒。喬敏看見葉川下來，略有些嗔怪的把他拉到自己邊坐下，“怎麼才下來，都等你呢。”

葉川知道喬敏這樣的態度多有點兒在人前作秀的分，不過這樣親昵的語氣還是讓他無法拒絕。抿著笑了笑，葉川低聲解釋，“做題呢。”

“別太累了。”喬敏不怎麼在意地敷衍了一句，見葉時飛和李行蹤開了紅酒過來，忙笑著說：“小李也能喝一點的吧？”

李行蹤笑著點頭，“一開始著喝，后來父母就不怎麼管了。”

葉寧德也笑了起來，“都一樣，孩子大了就不聽父母的勸。現在家里也就是小川還聽話，再過兩年也不能說了。”

“川兒也喝點。”葉時飛不由分說給葉川也倒了半杯紅酒，“咱馬上就年了，半杯紅酒算什麼呀，是爺們以后得喝二鍋頭。是吧，川兒？”

葉川自己倒是不在意，不過葉寧德和喬敏都在座，他不能不考慮他們的態度。

“就半杯啊。”葉寧德警告葉時飛，“今天是特殊況，你可不能把小川給教壞了。”

“說什麼呢。”喬敏不樂意了，“什麼就教壞了。”

“紅酒沒事的。”葉時飛連忙跳出來打圓場，又沖著葉川眨眨眼睛，“半杯也就是起個強健的作用，絕對醉不了。”

葉川笑了笑沒出聲。李行蹤的視線卻掃了過來，笑微微地問道：“川兒是開學就高三了吧？打算報哪個學校？”

李行蹤這一聲“川兒”的太自然，沒人覺得有什麼不妥。葉川卻不自覺的有些焦躁起來，在他印象中，李行蹤一直這麼他，舌尖卷著，微微上挑的尾音，平常的語氣聽起來也仿佛帶著三兩分溫旖旎的味道。即便在最后的那段時間，他也是這麼稱呼他，幾乎同樣溫的語調，微帶傷，像一個面對的變故無能為力的癡人。

“盡力就好。”喬敏誤解了葉川的沉默，一邊替他夾菜一邊安說：“不要給自己太大力。我聽說大學里也是可以轉系的。”

“媽，”葉時飛笑的有點兒無可奈何，“你跟我們說的本都不是一回事兒。”

喬敏有些不悅，“怎麼不是一回事兒，誰能保證現在選好的路就能走一輩子……”

葉寧德打斷他的話，“先聽聽小川的意思。”

葉川還沒顧上想這個問題。上一世的自己因癡李行蹤的緣故，事事都想要投其所好。李行蹤家在Ｂ市，他就報了Ｂ大。李行蹤學的是金融，他也跟著報了金融。其實那并不是他真正喜的專業。再一次選擇的機會，他想把它留給自己。最好是選一個和那人的生活圈子完全無關的學校。

葉川想起車禍去世的父母，想起自己躺在酒吧后巷里，捂著流的傷口漸漸變冷，一個細小的聲音在心里反復念道：就學這個吧，就學這個吧……

“我想……”葉川不太自信地說：“我想報醫學院。”

“醫學院？”

餐廳里的人都流出意外的神。葉家從來就沒有出過醫生，葉時崢和葉時飛也都讀的金融專業。李行蹤也有些意外，主要是葉川上那種冷冰冰的氣質跟白天使相去甚遠。

葉寧德斟酌片刻，十分謹慎地反問他，“你想當哪一種醫生？”

“外科大夫，或者急診大夫。”葉川猶豫了一下，他想說法學院也不錯，但是想想，畢竟是一年以后的事，說多了也沒什麼用。

葉寧德和喬敏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想到了葉川的父母。聽葉川的說，當初葉川父母被送到醫院的時候還沒斷氣，兩個人都是因為失過多死在醫院的手臺上。

最先回過神來的是葉時飛，他端著紅酒了葉川的酒杯，“志向遠大啊，川兒。得加油，咱們家還沒出過一個醫生呢。”

“也好。”葉寧德也回過神來，“這個職業好。”

喬敏覺得當醫生太辛苦，但葉川畢竟不是自己的孩子，也不好多說什麼。轉念想到距離高考還有一年的時間，又覺得有些無所謂。小孩子總是多變的，一年之后誰知道他又會有什麼想法呢？就算他堅持的話，也沒有什麼反對的理由，那畢竟不是自己的兒子。

“還有一年呢，”葉時飛覺得父親的反應有些過于鄭重其事，搞的飯桌上氣氛都凝重了起來，連忙跳出來打圓場，“這些事也不用想這麼早。川兒，來，跟哥哥干一個。”

葉川剛端起酒杯，就聽李行蹤笑著說：“加我一個，為未來的葉醫生干杯。”

葉川心里有什麼東西涌了一下，臉上卻綻開一個云淡風輕的笑容，“謝謝。”

熱菜上桌，喬敏把話題拉回到葉時飛的暑期旅行上，“去云南的話，一個禮拜夠了吧？下周你大哥出差回來，你們正好能見上一面。”

葉時飛明顯的猶豫了一下，“我打算直接回學校的。”

“不回來了？”喬敏有點驚訝，“暑假兩個月呢……”

“吃飯，吃飯。”葉寧德拍了拍喬敏放在桌面上的手，半是責怪半是安地說：“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安排，咱們要理解。”

喬敏神復雜地看看他，再看看坐在長桌另一側的葉時飛，微微嘆了口氣。

葉川卻暗中松了口氣。果然和上一次一樣，他們倆在云南停留了將近兩周的時間，然后直接回了Ｂ市。李行蹤是土生土長的Ｂ市人，李家幾代人串起來的關系網在Ｂ市這個地頭上遍布各個領域，沒有意外況的話李行蹤絕對會老死在Ｂ市。

只要遠遠避開這個盤，那麼一切就會不一樣吧。如果不是葉川自己纏著他要電話，要地址，高考志愿又特意報考了Ｂ大，他們之間本不該有太多集。

從見面以來一直暈暈沉沉的大腦在接收到這個信息之后，難得的清明了起來。葉川覺得自己的反應就像到了獵人的可憐，因為本能的懼怕，心慌意之下只知道要逃跑，卻忘記了怎樣做才是最有效的反抗。

其實這個時候的李行蹤對他沒有一一毫的殺傷力，他知道。但他并不想將后來發生的一切都歸咎于自己的沖與執念。年輕的時候，我們總是認為只要全心全意地付出就會有回報，總會心存僥幸，期待著在某個特定的時刻，那個人終于發現我們的好。

葉川忽然覺得心酸。

發生了那麼多事，他從來沒有真的恨過李行蹤，他沒有理由恨他。不接別人的并不是他的錯。但是他不該明知自己的不，卻仍然答應和他往，傷人傷己，讓原本就拆解不清的麻煩最終變得不可收拾。

真正讓葉川無法釋懷的，是自己全心全意的付出，在對方的眼里，什麼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