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進市區李行蹤就被一個電話走了。葉時飛把他放在街邊，又和他約好了晚飯時在海味館頭，就帶著喬敏和葉川先回了自己家。

葉時飛的家在離Ｂ大不遠的玉隆花園，三室一廳，將近兩百平的房子。因為是新建的小區，房間的結構和小區的環境都相當好。看得出喬敏也非常滿意，還一個勁兒地打趣他會不會已經掏空了口袋，需要家里資助他一點兒伙食費。

因為喬敏要在Ｂ市住一段日子，葉時飛把主臥讓出來給住，安排葉川住客臥，自己則搬去了書房。

客臥在房間的北面，面積不到三十平方，因為帶著一個觀景臺的緣故并不顯得狹小。北方的冬季風大，背一側的臺基本都是封閉結構，即使冬天站在這里也不會覺得冷。臺一角擺放著花木架和幾盆半人多高的綠植。葉川得出名字的只有尾竹，其余的都不認識，只覺得綠油油的一片非常漂亮。

葉川在客房里來回溜達了幾圈，心里有那麼一點兒不對勁的覺。他記得葉家的客房是什麼樣子：家蒙著防塵罩，地毯和床都收在壁櫥里。但是這間客房卻很明顯的沒有那種臨時布置起來的倉促，床看得出是新換的，但是床頭柜上有煙缸和手機的充電。而且這一面背，一般人家要養花的話，都會選在日照充足的主臥或書房的臺上，而不是把植安放在背的臺，再時不時地把它們搬去面曬太。唯一能解釋得通的，就是這件客房一直有人住，而且這位房客喜歡植。

葉川猜測著那個最有可能的房客人選，心里微微的有些不舒服起來。但他只是臨時借住在這里，似乎不應該對住宿的條件有太高的要求。

葉川已經決定了一開學就立刻搬走，大部分的行李也就沒有必要拿出來了。他拿了洗漱用品和幾套換洗服出來，一拉開櫥門，葉川又傻眼了。

如果之前對于客房的布置和綠植的存在只是心存疑慮，那現在面對著櫥里從襯衫到長一水的男裝，葉川想裝傻也裝不出來了。不用翻標簽他也能看得出來這些服都是同一個尺碼。而葉時飛的材穿這個尺碼明顯不合適。他只有一米七五的高，而這些襯衫至也要一米八五的高來搭配。

葉川的手指輕輕過白襯衫的袖子，他覺得自己一定是見過這件襯衫的，因為那一對紋章圖樣的白金袖扣看起來十分眼。那個人的品味似乎一直沒有變。他喜歡收集歐洲貴族們古老的族徽，喜歡冠冕或權杖的圖形，喜歡手邊的小東西：手機、筆、信箋等等，都是奢華卻又不會太過張揚的東西。葉川一直覺得他這種喜好源自他心底對權利和金錢無比強烈的熱。

他的顯赫出決定了他比普通人更加不能夠承失敗，因此他注定要比普通人更加冷酷無。

葉川放開袖，輕輕關上了櫥的柜門。

住在這里的人已經沒有什麼懸念了。葉川想不通的是，他為什麼要住在這里？如果他們之間的真的發展到了需要住在一起的程度，那也應該和葉時飛一起去住主臥不是嗎？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卻又分房而居，這又是什麼意思？

葉川忽然覺得自己應該跟葉時飛談談。這是李行蹤的房間，他這樣貿貿然住進來，怎麼看都有點兒不合適。

拉開房門，葉時飛正抱著一疊被單從主臥走出來，看見他抿著笑了笑，“那邊只有下午的時候能曬著太。會不會不習慣？”

“還好。”葉川搖搖頭，他心里顧慮的并不是這個問題。

“二哥……”

“怎麼了？”葉時飛手上捧著東西，正打算抬腳踢開書房的門，就見葉川快步走過來替他把門推開。

“真乖啊。”葉時飛笑著說：“累不累？要想洗澡的話只能用客廳那邊的衛生間了。客臥就這點不好。”

“沒事。”葉川看著他把手里的被單一腦都堆在沙發上，猶豫了一下，低聲問道：“二哥，我看見櫥里……”

“噓！”葉時飛舉起一手指放在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后飛快地瞟了一眼門外。葉川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主臥的門關著，喬敏應該聽不到他們的說話。

葉時飛小心地掩上門，低聲笑著說：“看見櫥里的服了？”

葉川點點頭，神疑。

“那是行蹤的。”葉時飛搖搖頭，“你也知道，我和他是生意伙伴，有時候公事忙得太晚，他懶得回去了也會留下來過夜。”

葉川的腦海里毫無預兆地跳出來一段話：“你總是追問這個有什麼意思？嗯？你也知道我和他是生意伙伴，公司的主要客戶又在德國，這里面有個時差的問題，有時候公事難免會忙得晚一點。難道你要我半夜三更地穿過半個城市，就為了回到你邊來睡兩三個小時？”

下一秒，葉川的腦海里浮現出了李行蹤那張暴躁的、滿是不耐煩的臉。那不是他們第一次發生爭吵了，卻是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及到真相。他還記得李行蹤反問他的話：“我不過在他家的客房里留宿了幾次，你就擺出這麼一副跳出來捉的尖酸臉。你到底是不信任我？還是不相信你自己的哥哥？你以為誰都像你似的見個男人就主往上？！”

葉川的心頭倏地掠過一尖銳的疼痛。他記得李行蹤甩下這幾句話之后，就氣急敗壞地摔門而去。自那之后，他們之間那道一直以來被他細心藏的裂痕終于變得無法再掩飾。

“川兒？”葉時飛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指，“想什麼呢？眼都直了。”

葉川搖搖頭，臉卻微微有些發白。

“櫥應該沒塞滿吧。”葉時飛反問他，“是不是你的服掛不下？”

“不是。我過幾天就要去學校，服就不往外拿了。”葉川猶豫了一下，還是覺得把話問清楚比較好，“二哥，你說那是李哥的房間，他的東西應該不。我這樣住進去是不是不太好？”

“到底是長大了啊，”葉時飛嗤笑著，手了他的腦袋，“哎呀，沒事兒長這麼高干什麼，你看我都要夠不著你的腦袋了。”

葉川微微向后躲了一下。他不喜歡別人他的腦袋。

“沒事兒，”葉時飛滿不在乎地說：“你放心住就是。他知道。再說那間客房一直也是空著的，他又不是真的住……”

葉時飛像是意識到自己說了似的，微微有些尷尬的停了下來。

葉川卻覺得腦子里嗡的一聲響。那些掛在櫥里的服、擺放在臺上的盆景，果然都只是臨時布置起來的場景？

葉時飛轉拉開了書房的門，東張西一番又了回來，很小心地把門關好。

“你們……”葉川覺得這個時候沉默會讓兩個人都很尷尬，但是葉時飛話里的意思已經暗示的很明顯了，似乎也沒有什麼需要他這個外人去質問的。一時間不知自己該有什麼樣的反應才合適。

葉時飛微微有些不自在地看著他，“我說川兒，咱們倆好歹也是兄弟，你不會把我們的事兒告訴爸媽吧？”

葉川搖搖頭，心頭一片麻木。

葉時飛笑了笑，眼神卻有點兒擔心，“會不會覺得……看不慣？”

“怎麼會？”葉川笑了笑，麻木的心底卻慢慢生出一自己也無法解釋的苦，“你可是……我二哥啊……”

“哥真是沒白疼你。”葉時飛舒了一口氣，臉上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回頭我和行蹤單獨請你。”

“好。”葉川勉強笑了笑，“那我先回去把行李收拾一下。”

“你還有時間洗個澡。”葉時飛在背后提醒他，“行蹤等下不過來這里了，咱們直接去海味館跟他頭。”

葉川點點頭，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他覺得自己快要笑不下去了，再不走的話，臉上的笑容會變得僵，讓人看出虛假來。幾分鐘之前掠過心頭的那一痛已經消散，卻有水一般的、悲傷的東西從更深沉的地方悄無聲息地漫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