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斯年的臉很快變得平靜，問高一：“曹斌告訴你的？”

高一遲疑地點了點頭，忽然意識到了自己的莽撞，曹斌作為仇斯年的外甥都沒急著過來，他一個非親非故的半陌生人急吼吼地就跑過來了，算怎麼回事。

高一抿著不吭聲了，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莫名其妙的行為，好在仇斯年沒有多問什麼，只道：“沒事，手有點骨裂。”

“骨裂？”高一看了一眼仇斯年包著紗布的左臂，怎麼幾天沒見還骨裂了，“怎麼回事？嚴重嗎？”

“不嚴重，輕微。”仇斯年抬了抬自己的胳膊，“還能。”

高一急道：“你別了。”

他沒有過骨裂的經歷，但聽著就嚇人的，以前比賽訓練太集的時候，他的手腕負荷過大也會疼，胳膊上的病不，那滋味可不好。

“還不嚴重，”仇母瞥了仇斯年一眼，“非得骨頭斷了才算嚴重是吧？”

仇斯年笑了笑沒說話。

他這胳膊是那天晚上去找高一的時候傷的，說來還是驚險的，那天他拿著保溫桶去給高一送粥，走半道，一輛車從路口竄出來，迎面就朝他開過來了，仇斯年躲得快，胳膊被反鏡刮了一下，因為車速太快，所以他的胳膊遭到很猛烈的撞擊，手上拿的保溫桶也被撞飛了，直接從車轱轆底下軋了過去。

汽車揚長而去，仇斯年看著灑了滿地的粥，后背冒出了一層冷汗。

仇斯年猜測這大概不是什麼意外，那輛車怎麼看都是對準了他撞過來的。當時他的左臂跟被敲碎了一樣疼，他忍著疼自己打了車去了醫院，然后讓學校的同事幫他請了個假。

仇斯年本來沒打算告訴爸媽，一個人在醫院住了兩天，結果老太太還是知道了，嚇得都升高了。

仇母問仇斯年：“這位是你的學生？”

“不是。”仇斯年啃了一口蘋果，“他是曹斌的朋友。”

“斌斌的朋友？”仇母看了高一一眼。

高一瞬間站直了，乖巧地喊了一聲：“阿姨好。”

仇母和藹地笑了笑：“你好，你來看斯年？怎麼沒跟曹斌一起過來？”

“他還在上課。”面對仇斯年的媽媽，高一顯得很拘謹。

“這樣啊，你呢？不要上課嗎？”

“額我……”

高一還沒開口就被仇斯年打斷了：“媽你回去幫我把鸚鵡喂了吧，今天還沒喂吧？”

“手都傷這樣了，還想著你的鸚鵡。”仇母斜睨了他一眼。

“它是我的寶貝，誰都不能著它啊。”

“知道了知道了。”仇母站了起來，“你小心點，別老。”

“好的媽媽。”仇斯年用那只沒傷的手做了敬禮的作，“喂點啊，吃多了不好。”

“知道。”仇母轉過頭，笑著對高一說，“你們繼續聊，我先走了。”

高一一本正經道：“好的阿姨，再見阿姨。”

“再見。”仇母拿上包離開了。

病房里只剩下高一和仇斯年，氣氛莫名的尷尬，其實尷尬的只有高一，仇老師始終一副從容不迫的樣子。

高一發現仇斯年在他媽媽面前又是另一種狀態，有點活潑，像個小孩兒，剛才聽到仇斯年跟他媽媽講話的語氣那麼調皮，高一還驚訝。

很可。

仇老師一定是生活在一個知書有禮的家庭里，才會生出這樣的子，那麼討人喜歡，反正高一特別喜歡。

高一垂眸，抿著淺笑。

仇斯年盯著他看，沒幾秒移開了視線。

沉默太久了，高一抬頭，打破了沉默：“你的胳膊，是怎麼傷的？”

“被車撞了。”仇斯年沒打算告訴高一車禍可能是人為的，他連老太太都沒說，只說是自己沒注意，刮到后視鏡了。

被撞的當天，仇斯年就報警了，警察來詢問過況，也調出了小區的監控，那輛車沒有牌照，車上的人也蒙得嚴嚴實實，調查起來很困難。

質算得上是蓄意行兇了，就是沖著他來的。

不過要說行兇還是有點牽強，要真想置他于死地，他本就躲不過，哪里是傷條胳膊的事。

比起行兇，倒是更像警告。

就跟那些地流氓爭奪地盤一樣，不跟你真格的，稍微給點教訓，讓你心里有個數。

“被車撞了？！”高一掩飾不住自己的擔心。

仇斯年靠在病床上，看著高一表有些意味不明，高一被他盯著不自在，低下了頭。

“你特意過來看我的？”

高一覺得他是明知故問，咬著道：“不是過來看你，難道是來醫院旅游麼。”他抬起了頭，“我是來跟你道歉的。”

他很慶幸，還有這個理由可以掩飾自己。

“道歉？”

“上次那件事，對不起，我不該那麼說你。”高一擰著眉，“那天狀況有點特殊，我不是針對你，對不起。”

“沒事，你本來也沒說錯。”仇斯年不在意地說。

高一聞言抬頭看著他。

仇斯年把腦袋陷在了枕頭里，淡淡道：“確實是我多管閑事了，我本來就不是你的誰，你沒說錯，更沒必要道歉。”

仇斯年這話讓高一聽得心里一陣憋悶。

是啊，仇老師跟他什麼關系啊，連朋友都算不上。

高一難了，強忍著沒有表現出來，故作輕松地說：“我們都有營養粥易了，你還算不上是我的誰嗎？”

“嗯？”仇斯年輕笑了一聲，“那我算誰，賣家嗎？你還沒給我錢呢。”

“我現在就給你。”高一說著掏出了手機，管他什麼關系，有關系就行了，遲早給你發展到床上的那種關系。

高一點開了支付寶，說：“算算那幾天的粥一共多錢，我付給你，趕讓我掃一下。”

高一看著不像在開玩笑的樣子，仇斯年被這小孩兒逗得笑得停不下來，眼睛瞇了一條線。

高一發現仇老師其實還笑的，笑的時候眼睛彎彎的，明明不笑的時候一張俊臉看著那麼淡漠，笑點卻意外的很低。

仇斯年用沒傷的那條胳膊枕著腦袋，神慵懶地看著高一，緩緩道：“上次說的那些話，我并不是覺得你做錯了，只是想給彼此一個臺階下，那個男生雖然話說的難聽，但你先手你就理虧了，到時候吃虧的還是你，我可能沒考慮到你的，但我不希你沖行事，這樣不好。”

高一沉默地聽著，仇斯年繼續道：“我不了解你們是什麼況，但你那樣的態度，只會把邊的人越推越遠。”

高一聞言輕咬了下。

仇斯年說的話意有所指，他好歹是個老師，閱人就算不是無數，也不了，一眼就能看出來那些男生跟高一的關系很親，至曾經肯定是。

他們想跟高一拉近距離，但很明顯，高一渾倒刺，誰也近不了。

其實還在戰隊的時候，高一上的倒刺就存在了，他就算再遲鈍，多還是能覺到自己上的缺點。

理不了和隊友的關系，也不能怪隊友沒有給予自己最大的信任。

“你說話好像老師哦。”高一小聲嘟囔。

仇斯年愣了一下：“嗯？”

“哦不對，你本來就是老師。”高一憨憨地笑了笑，心輕松了不，不為別的，只為仇老師說的那些話是為他著想。

“嫌我啰嗦？”仇斯年挑眉。

“沒有！”高一飛快地否認，心想我不得你啰嗦一點呢。

高一跟那幫男生之間的淵源，仇斯年無意多問，只是沒辦法看著這小孩兒沖行事不管不問，就這急脾氣，上了社會指不定會被有心之人使絆子。

而且……

仇斯年抬眸看了一眼傻愣愣的高一。

看著也不太聰明的樣子。

“上次……”仇斯年猶豫著，“哭了？”

“沒有。”高一梗著脖子，不承認。

仇斯年也不拆穿他，遞給他一個剝好的小橘子，聲音輕：“跟你道歉。”

高一接過了橘子，聲若蚊蠅：“能不能給點別的？”

比如抱抱什麼的。

“嗯？什麼？”仇斯年沒聽清。

“沒什麼。”高一搖搖頭。

曹斌上完課就趕過來了，本來高一安靜的一個小朋友，在旁邊坐著也沒什麼存在，曹斌一過來，病房立刻嘈雜了起來。

曹斌就是個話癆，特別健談，仇斯年嫌兩個小孩兒吵，就讓他們先回去了。

仇母坐在椅子上給仇斯年喂粥，說：“斌斌那朋友還懂事的啊，在哪上學啊？”

“我自己來吧。”仇斯年接過了勺子，“你打聽那麼清楚干什麼？”

“我不就問問。”

“別問了，我跟他不是很，就見過幾次面而已。”

“不？不他怎麼還特意過來看你？”

仇斯年喝了一口粥，盯著碗沒說話。良久，他才開口：“可能是替曹斌過來的吧，他剛才不是有課嗎。”

“你跟你外甥現在關系倒是好，小時候你就不去親戚家走，跟那群小輩關系太生疏了。”

“小孩兒太煩人了。”仇斯年笑道，他小時候看見那群流鼻涕的小屁孩就煩，抱的時候能抹他一手的鼻涕哈喇子，他回家洗手都要洗半小時。

“嫌小孩兒煩人，你還不是當了老師。”老媽噎他，“還好斌斌了你的學生，不然都沒人管得了他，那孩子太野。”

“是嗎，我倒覺得還好，比小時候乖多了。”仇斯年喝了一口粥，“小時候那不給買玩就哭的德行我回回見了就想。”

“我看著他那個朋友倒是乖的。”仇母說，“長得也俊，安安靜靜的，看著就是個老實孩子。”

仇母又把話題引到高一上了，仇斯年不想跟聊這個，轉移話題道：“我那鸚鵡你給我喂了吧？”

“喂了，你就知道你的鸚鵡，這輩子是打算跟那只鳥過一輩子了是吧？”

“不好的嗎？”仇斯年淡淡一笑。

仇母瞪了他一眼，想聊找對象的事，想了想還是沒說。

兒子沒那個想法，催太也沒意思。

“算了，你覺得開心就好了。”仇母嘆了口氣，“我跟你爸年紀也大了，也沒心思老盯著你的人生來指手畫腳，就希你將來能高高興興的。”

“我現在也很高興。”仇斯年抓了抓仇母的手，他媽是老了，手背皺的，上去很糙。

仇斯年上高中以后就不怎麼黏著他媽了，突然這麼親熱，仇母一時間有點不適應，笑道：“一把年紀了這麼麻？”

“我這就一把年紀了啊？”

“都快三十了還不一把年紀嗎？”

“行吧，您是媽媽您說什麼都對。”

仇斯年手上的傷不嚴重，在醫院住了一個禮拜就回家養傷了，高一那幾天忍著沒去醫院，怕去太頻繁被仇斯年看出來什麼。

高一站在仇斯年家門口，猶豫著，遲遲不敢按門鈴。

地址是曹斌告訴他的，他還想好怎麼解釋過來的理由。

說到底，他的確不是仇斯年的誰誰誰，仇斯年也不是他的誰誰誰，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尷尬關系，單方面的親近會顯得很奇怪。

如果他年紀再大一點就好了，這樣以朋友的份跟仇斯年的來往，就會變得理所當然，他也能更輕松。

高一輕嘆了口氣。

背后傳過來一個男聲：“請問一下，這里是仇斯年仇老師的家嗎？”

高一轉過了，面前站著的是之前跟仇斯年在餐廳吃飯的那個男生。

陳澤對高一有點印象，“是你啊？”

高一越來越好奇這個男生跟仇斯年的關系，他應該不是仇斯年的學生，為什麼兩個人會這麼親？就算是師生，關系這麼好也不正常的，一起吃飯也就算了，仇斯年生病了，這個人還特意過來探。

高一看了一眼陳澤手里拎的水果，再看看自己。

兩手空空，什麼也沒拿就跑過來了，仇老師批評的沒錯，他真是一點都不懂事。

“你也是來看仇老師的？”陳澤問高一。

高一點了點頭，轉按了按門鈴，不知道是在為自己按，還是在為這個男生按。

門鎖“咔”的響了一聲，高一忽然想逃，他剛轉過，就聽到仇斯年啞著嗓子問了一聲：“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