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下學期課業比之前重的多，陸夕寒辭掉了幾個兼職，只留下了周末一份家教。

梨花大道兩側的梨樹不住春意，冒出不花苞，在晨時緲霧里暗自朦朧，遙遙一，如雪似霜。

周一上午的第一二節課是新聞采訪與寫作，教室在文華大學最為古老的文華樓里。文華大學修建于19世紀末，由西洋人設計，總建筑風格算是中西合璧，雖經百年風雨侵蝕，但幾經翻修，猶存當年雅韻。

只是文華樓在鑒靈山的半山腰，山雖不高，但如要去文華樓還需步行一百多層的石階。

至春來時，青石階掩映于滿山梨花，于千萬樹梨白中拾階而上，雖辛苦，倒也風雅浪漫，

因而它除了絕天梯，還有個人階的名。

但陸夕寒現在無緣附庸這份風雅，離上課時間還有十分鐘，他還停留在山腳下。等他沖進教室的時候，時間險剩三分鐘。

教室比較小，幾乎都坐滿了，他一眼就看到杜昊坐在第一排正中間，桌上攤開了本筆記本，看來沒有辜負他起的大早床。

杜昊住他，“你怎麼現在才來？”

陸夕寒剛跑完，正在大氣，“我半路發現自己掉書了，不說了，我去找座位了。”

“陸夕寒，我這里有位置。” 中間那排靠右的一個高瘦的生站了起來喊他。

那是林雪，他們班的學習委員，也是學霸，平日里為人高冷。上學期的多新聞報道課和陸夕寒是搭檔，因而識。

陸夕寒沒有多想，提著書包就走了過去。

杜昊看了林雪一眼，那位置估計是特意留下來的。

一旁的李耀文打趣道，“冰山學委居然對陸夕寒這麼好，杜昊你不吃醋？”

新聞院沒有，只有數不盡的八卦，他們班誰都知道上學期杜昊追著林雪跑的事。

杜昊面無表道，“我為什麼要吃醋？我不覺得有什麼好的。”

李耀文以為他說的是陸夕寒，訝異道，“我還以為你倆的友誼無堅不摧，沒想到還是兄弟難過人關。”

杜昊埋下頭預習書本，并不想搭理他。

李耀文坐的這個位置，原本是他留給陸夕寒的。

陸夕寒的位置靠墻，林雪讓他走了進去坐下，對他道，

“你欠了我一個座位，記得還回來，要第一排的。”

陸夕寒無所謂的笑笑，“沒問題。” 他打開水壺喝了一大口水，剛才一口氣爬了一百多層石階，他還沒順過氣來。

林雪接著道，“對了，還有一件事……”

此時低沉悠揚的鐘聲響起，教室的門再次被打開。

一個高大的影出現在門口，帶進來一陣料峭春風，他緩步走上講臺。

哄哄的教室陡然安靜。

“各位同學好，我是你們的代課老師，顧柏時。”

“陸夕寒？”林雪用胳膊撞了撞他，低了聲音喊道。

陸夕寒終于回過神來，他向前傾，雙手放在課桌上攥著，將心臟的位置牢牢抵住堅的課桌邊緣。剛才看見顧柏時的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的心臟差點要跳出來，甚至有些疼痛，他認為是自己之前剛跑了太久，陡然見到顧柏時心臟負荷過大。

那一瞬的驚訝和喜悅向陸夕寒撲頭蓋臉的洶涌而來，纏綿退去后，有一種滿脹后的空虛。

但顧柏時并沒有看到他。

這個年輕而的男人站在講臺上，穿著修得的暗大，沉穩自如的做著自我介紹和課程介紹，舉手投足間都是之前沒見過的風采。PPT上放著他的手機號碼和郵箱，陸夕寒卻毫沒有注意到。

他仍在那種不可置信的喜悅中。

顧柏時真的是老師。

顧柏時的柏原來是松柏的柏。

顧柏時竟然是他的大學老師。

在最初的驚喜之后，他第一個想法是站起來，和顧柏時大聲打招呼。

但這也太傻叉了，他及時勸阻了自己。

林雪遞給他一張紙條，“你怎麼了？”

陸夕寒低頭在紙條上寫道，“我覺得我可能生病了。”

林雪急忙又寫道，“你生什麼病了？”

陸夕寒回道，“或許是心臟病。”

林雪認真回復道，“那還是去醫院看看吧。”

但陸夕寒卻沒有再回復，因為他看到顧柏時終于朝他這邊看了過來！

或許是察覺到這邊的學生在做小作沒有認真聽課，顧柏時往這邊看了一眼。

這一看就看到了陸夕寒一張燦爛的笑臉，一雙眼笑月牙兒，兩顆明晃晃的小虎牙格外顯眼。

陸夕寒還做了個口型，“顧先生！”

顧柏時驚訝的挑眉，完全沒想到陸夕寒會坐在這里，他甚至有些遲鈍的盯著陸夕寒看了好一會兒，直到其他學生都不解的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來，顧柏時才對陸夕寒點了點頭，角微微勾起，停頓片刻，又繼續講課。

這一節課陸夕寒本沒有聽清楚顧柏時講的什麼，他像所有認真好學的學生一樣，時刻跟隨著顧柏時的講解，或看PPT，或思考，或討論，但其實腦子里完全是放空狀態。

課程中討論的時候，林雪對他道，“我覺得你得的不是心臟病，是注意力缺失癥。”

陸夕寒還傻笑著，“不，我的注意力絕對很集中。”

林雪翻了個白眼，“你認識顧老師？”

陸夕寒想了想，臉上的笑意更深了，“應該算認識吧。”

第一節課下課的時候，顧柏時拿了水杯出去接熱水，陸夕寒悔恨自己沒有早點來搶到第一排的位置，現在坐在最里面出去找顧柏時都不方便。

上課的時候，或許是陸夕寒看著顧柏時的眼神太過專注，偶爾顧柏時也會朝他看幾眼。

陸夕寒覺得自己的心臟果然有問題，因為顧柏時朝他看的時候他就覺得心臟疼。

好不容易等到下課，顧柏時在講臺上收拾東西，其他學生陸續走出教室，陸夕寒飛快的竄了過去，沒顧得上他的林雪。

顧柏時見他過來，說道，“我是真的沒想到，你竟是文華大學新聞院的學生。”

陸夕寒笑道，“我也沒想到您會是我的老師。”

兩人一起走出教室，在點點梨白中沿著青石階緩緩走下去。

過去在陸夕寒眼里漫長又陡峭的青石階，竟也會變得如此麗，空氣中清淺梨香浮，偶有清脆鳥鳴，他抬頭著邊的顧柏時，

“顧先生，哦不對，顧老師，您只教我們這一門課嗎？”

顧柏時點頭道，“目前學院的計劃是這樣，我主要還是在帶研究生。”

陸夕寒有些沮喪，低聲道， “那真是太可惜了，您講課這麼好，也應該給我們本科生多上幾門課啊。”

顧柏時聞言有些好笑，他看著陸夕寒有些悵惋的神，故意道，

“你又沒認真聽我講課，怎知道我講課好？”

陸夕寒呆了呆，急忙辯駁道，“剛才上課我可認真了，才沒有您說的這樣！” 他對天發誓，剛才確實很認真的一直在看著顧柏時。

顧柏時毫不留的揭穿，“那你還和生傳小紙條？朋友？”

陸夕寒耳朵紅了起來，氣焰瞬間下去，低頭道，“不是朋友，只是好朋友……”

顧柏時似乎并不在意是不是朋友這件事，畢竟大學生談再正常不過了，但他還是用較為嚴肅的語氣說道，

“無論如何，上課還是要認真聽講。”

陸夕寒立馬道，“明白了，顧老師！”

顧柏時無聲笑了起來，他每次對陸夕寒說類似勸導的話時，陸夕寒的反應總是特別大，覺他前飄揚著紅領巾，下一秒就要立正敬禮。

陸夕寒看著他的笑容有些愣神。顧柏時長得很好看，即使他很去注意男人的長相，也不免為此嘆。但顧柏時似乎并不笑，尋常看著還有些冷漠，然而顧柏時一旦微笑，俊朗無匹的臉和起來，恍如一夜春風中千萬樹梨花灼灼盛開，讓人再也移不開眼。

陸夕寒轉開視線，“顧先……顧老師，我還不知道您的手機號碼，能告訴我嗎？”

顧柏時沉默片刻，看了他一眼，“我記得課上PPT第一張就是我的聯系方式。”

陸夕寒瞬間想自己耳，不好意思道，“這不我那時看見您太激了，就沒有看到。”

顧柏時嘆氣，還是將自己的手機號碼再次告訴了他，陸夕寒飛快的保存了下來。

青石階快走到盡頭的時候，陸夕寒仰頭對顧柏時說道，

“對了，老師，我還要謝謝上次除夕您送我的禮。”那個被他珍藏起來的鳥籠取暖。

顧柏時道，“不用謝，你拿著有用就好。”

兩人在青石階的盡頭告別，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顧柏時向院辦的方向走去，中途卻被一個人住，他轉一看，是一個男學生，有些眼生。

“顧老師，我是杜昊，剛才課上的學生，坐在第一排正中間，您還點我回答問題了。”

杜昊一口氣說了許多，想讓顧柏時想起來他。

顧柏時愣了愣，他記得點過一個人，但完全沒記住那張臉，實話說，他很難記住別人的臉。

“你有什麼事嗎？”顧柏時問道。

杜昊一臉嚴肅，“我有些課程上的問題想要問您。”

顧柏時欣然應允，他一直很欣賞這些課上認真課下提問的學生。

杜昊果真問了他很多問題，顧柏時都一一作了詳盡的解答，還應他所求推薦了一些傳播學新聞學的書籍。

最后杜昊卻問了他一個不相關的問題，

“顧老師，您之前就認識陸夕寒嗎？”

顧柏時看了眼他，“是的，怎麼了？”

杜昊張了張，卻沒繼續問，轉而道，“沒什麼，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顧柏時有些莫名，不明白他的意思，遲疑道，“朋友間還是要多互相幫助。”

他能覺出來陸夕寒的家庭條件不太好，今天看到陸夕寒坐在教室里，他除了驚訝外更多的是高興。他開始以為陸夕寒是一個輟學的高中生，現在知道他不僅沒有輟學還是名牌大學生，這讓他到一欣。

杜昊好像明白他的意思，點頭認真道，“我會好好照顧他的。”

顧柏時聞言心里有些怪異，但沒有多說什麼。

兩人進行了一段莫名其妙的對話后各自離開。

顧柏時剛回到辦公室，一個穿著干練的短發人敲門走了進來。

“顧博士，你終于回來了，一個人的辦公室怎麼樣。”

顧柏時點頭道，“自然是不錯，看來院長有心了。”

嚴筱毫無顧忌的在沙發上坐下來，“今晚院里領導給你開了個歡迎會，顧博士記得出席啊。”

顧柏時皺眉，“我不過出去了兩年，沒必要吧。”

嚴筱眨了眨眼，“今時不同往日嘛，不看你的僧面也要看佛面。”

顧柏時心知的意思，嘆氣道，“能取消這個歡迎會嗎？”

嚴筱笑了起來，“你就去吧，只是喝點酒，又不會讓你一塊。這兩年院里人事變化也大的，你也應該悉悉新的人了。”

顧柏時向后靠在皮椅靠背上，修長的手指在桌上輕點著。

嚴筱轉移話題道，“這次回來是準備定下來了？顧伯父不會放過你吧？”

顧柏時閉上眼睛，“還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