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陳則銘沒想到的是，三日後他便聽到了楊粱奉旨出征的消息，當時他正在當值。

待他安排好事務，趕出宮的時候，一路上，只聽得議論紛紛，說大軍已經準備出發。朝中火速徵集的十萬大軍中，有不都是京中的年輕人。於是街道上人頭攢，都是趕來送親人的百姓。人流一路延，往城門而去，左右不到盡頭。

他順著大軍前行的方向，與人群隔著一條街道，縱馬追趕，人群在房屋間隙中時時現。陳則銘有些心焦，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因此而錯過楊粱。

接近城門的時候，他鬆了口氣。

城下的將軍著著一雪亮盔甲，輕輕勒著韁繩，馬旁掛放著一支銀槍。

那馬前後小踏幾步，卻顛不去他面上懶散笑容，他看起來如此輕鬆，似乎此行不是上戰場，只是去尋友小酌。

原來他的馬上兵是槍，陳則銘忍不住笑了起來，太正統了，完全不符合他的個。

陳則銘棄馬上前，大聲呼喊。

然而周遭都是嘈雜的喧鬧，送別從來都是充滿淚水、依和呼喚的，此刻也許每個人在說些什麼，連自己也都聽不清。

他的聲被迅速淹沒在巨大的聲浪之中。

奇怪的是楊粱很快轉過了頭，一眼便看見了正在人群後急得跳腳的陳則銘。

兩人的視線對上，陳則銘大聲道：「要好好地回來！」

他知道他聽不清，但楊粱笑了一笑，似是會意朝他揮手。隔了片刻，楊粱低頭在懷中了，掏出一朝他扔過來。

陳則銘跳起接住，卻是一枚鏤空玉牌。

陳則銘怔了怔。

擡頭，楊粱指了指自己腰間，對著陳則銘似乎有話要說。陳則銘仔細盯著他型。

「帶著！」楊粱道。

陳則銘點頭，楊粱笑了笑。

此刻，前人流開始減，大軍已經基本出了城，出發在即。

楊粱正想撥馬過來，突聞城外響起號角之聲，兩人都凝神聽了片刻，顯是集合之號。楊粱勒馬，朝他點點頭，隨即撥馬奔出。

陳則銘正想追上，卻見已出城門的楊粱不知何時已將槍取下，順手掄了個圈。那銀槍尖在之下，閃出如流星般璀璨的芒。

路過列隊的軍士時，他猛然擡手，將銀槍高高舉起，絕塵而去。

軍士們跟了上去。

這個背影如同戰神般威武決裂，陳則銘不由怔住。一直懶洋洋的楊粱原來也有這麼充滿銳氣的時候。

待塵埃落定，大軍已不見蹤影，人們漸漸散去。剛才的喧嘩與此刻的冷卻，形鮮明的對比，這種覺便是離愁。

陳則銘低頭，手中是一塊水頭極好的玉，澤碧綠，雕工，一看便價值不菲。他心中疑叢生，卻還是將那玉牌收了懷中。

當天晚上，皇帝召見。

一進殿，陳則銘便覺得氣氛有些詭異，小皇帝臉上似乎有些黯然，又似乎是薄怒，定定地正在出神。較平日中的不聲，此刻的他突然顯得真實起來，不再那麼遙不可及。

陳則銘想到白天的離崗，雖然只是小半個時辰，雖然他與人也打了招呼，但誰知道皇帝會不會蛋裡挑骨頭呢。

心中不免忐忑。

皇帝見了他，斂了臉上古怪神，想了片刻，才開了口。只說太后壽誕將至，屆時要更注意宮中安全云云。

他在上面吩咐，陳則銘在下面一一應答，此時此景倒真有些君聖臣賢的味道。

說到最後，陳則銘跪安退下，皇帝突然醒起，「對了，上次賜你那玉獅，明日拿來給宮中總管吧。」

驟然提起此事，陳則銘渾都僵了，半晌沒應聲。

皇帝道：「怎麼？」

陳則銘跪答：「臣只是惶恐，不知何出了差錯，萬歲要收回賞賜。」

皇帝不以為然，「卿不要多心，不關你的事。太后近來得了塊好玉，想雕隻獅子，朕想著上次那玉獅看著煞是可，正好拿來給工匠做個樣子。」

陳則銘磕頭退出。

第二日，果然將那玉獅帶來，予宮中。隔了幾日，也不見皇帝有什麼靜，陳則銘如同在火上被煎烤般度日如年，當值時總有些失魂落魄，居然頻頻出些小茬子。都指揮使將他去，訓斥了一番，其實也有些借題發揮，陳則銘渾不在意。

這一日傍晚，正領兵巡邏，有太監來宣他，說是皇帝要見他。

他猛然間聽了，有些失神，太砰砰直跳。腳步虛浮搖晃，跟那太監去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對方突然立定，他險些撞了上去，擡頭一看，吃了一驚，這不是皇帝沐浴之室嗎。

守門太監高聲道：「陳則銘覲見。」話音未落，已有人為他推開了那兩頁雕花大門。

陳則銘只得袍。

一進門，那假玉獅正端端正正擺在門地上，陳則銘一眼過去，不由腦中一響，腳一跪了下來。

正發呆時，一名宮娥自屏風後閃出，訝道：「大人怎麼跪在門口，萬歲請您過去相談。」

陳則銘怔怔看那宮娥婀娜姿，半晌才爬了起來。

了屋，見屋中被卷簾隔兩間，只聽間或水響，鼻中也滿是曖昧潤的香氣，陳則銘不敢擡頭，跪倒奏道：「臣陳則銘叩見萬歲。」

良久方聽屋中有人恩了一聲。

陳則銘屏息，又等待了片刻，皇帝突道：「你進來。」

陳則銘口道：「臣……」他第一反應便是要說不敢兩字，但話到口邊不由又閉，怔了片刻，緩緩站起。

早有宮娥為他卷起竹簾，陳則銘低頭鉆，目不斜視，看起來他始終面無表，仔細看卻很是僵。

這屋子甚大，乃是皇帝專用沐浴之，屋用玉石鋪砌了一個半人深的水池，能容數人，水是活水，自宮外引，終年溫暖。

皇帝正泡在池中，看他近來，笑了一笑，道：「楞著幹什麼，還不伺候陳大人寬。」

果然有兩名宮娥應聲上前。

陳則銘也不擡頭，卻自退了一步。

皇帝靠在水池邊，見他抗旨也不開口，微微睜目瞥著陳則銘。宮娥們都有些訝然，各自換眼神。

那兩人僵持了片刻，陳則銘沉默著自己解下腰帶，擲到地上。

皇帝目中升起笑意，約有些得意，閉目不再看他。

悉數之聲過後，皇帝擡目，險些笑了出來，「陳君洗澡都不子的嗎？」話音未落，已有宮娥掩口而笑。

陳則銘本已經覺局促不安，聽聞此言臉驟然紅了，眉間升起一團怒氣，低下頭不辯解也不回話，著上握雙拳，僵立在原地。

皇帝揚眉，擡擡手，宮娥們紛紛自陳則銘側兩旁退走。陳則銘心知該來的終究躲不過，卻還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屋中很快安靜，如無人之地。

陳則銘跪下：「……謝萬歲……賞賜！」說罷擡頭，見皇帝角笑容，心中便如同被蜂突然蟄了一般難。遲疑良久，皇帝倒也不催他，只閉目似在養神。

陳則銘終究還是下了水，到池中他也不敢久站，選了離皇帝最遠盤坐下來，可那水池本來不大，兩個大男人坐在裡面，難免接。皇帝的腳更是有意無意靠在他大側旁。

陳則銘被他得幾乎要到壁上去，正煎熬間，忽覺水波漾，卻是皇帝靠了過來，到兩人相距不過尺許，方停下將手撐在他後。陳則銘不一，卻哪裡有退路可言，只能將頭微微側開，過他鼻息，不表。

兩人此刻呼吸纏繞，曖昧難言。

皇帝湊到他耳邊，低聲道：「卿今天好生聽話啊……」

陳則銘低頭不語。

小皇帝突然笑了起來：「將軍何必做這副貞婦烈的樣子出來，也不是第一次。」陳則銘驟然一震，不自了痛苦之。

皇帝手，扯出他頭頂發簪。

長發落下，遮住他兩頰，面容較平日和了不，更顯俊。

皇帝看了片刻，突然探手，將他按水中，陳則銘措手不及，片刻間已喝了好幾口水。

勉強睜目，見皇帝下居然就在眼前，已然赤，在水中看來巨大猙獰，不駭了一跳。連忙掙扎著要起，卻被皇帝牢牢錮住脖子，不由大驚。

如此僵持片刻，陳則銘口中那口氣幾乎用盡，心中道難道今日要死在這池中，皇帝為什麼要殺自己，卻是想不出所以然來。正絕間，突覺皇帝的手鬆了些，猛然一，這才出了水面。

皇帝笑看著他，似乎覺得很是有趣。

對方尊貴，陳則銘也無計可施，只得頹然坐倒，大口呼吸，水滴從他髮梢落下，到他邊，只顯得發如墨，似丹，眉目如畫。

皇帝突然抓住他手臂，將他整個人提了起來，陳則銘不由踉蹌幾步，不待他反應過來，已經被按倒在水池邊，接著下一涼。

陳則銘咬牙，下一刻有什麼從後面猛然了他的，被那種痛楚驟然間擊中，他幾乎痙攣了起來。

皇帝馳騁時，陳則銘始終一聲不吭。

待一切完結，皇帝著人進來，穿回了寢宮。

陳則銘將自己收拾乾淨，穿好裳，在地上坐了半日，緩緩起，一步步挪到門前，低頭看時，那玉獅果然已經憑空消失，似乎從來不曾存在過。

從頭至尾，關於這假獅子，沒人提到過一個字。

陳則銘低聲輕笑，笑了幾聲又閉上，黑暗中那笑聲真是格外的嘶啞難聽。

休息半晌，他回到值班房，斜靠在那太師椅上睡了一夜。

無論兵士報告什麼事，他都只是指派人手去看，自己卻穩如泰山紋不。同班的同僚一夜跑了幾趟，不免有些埋怨，可到底品級不如他高，也不敢多言。

陳則銘以為這事便這麼完了，上次不也是這樣嗎。

可之後皇帝的召喚愈加頻繁，他做了第一次，又做了第二次，之後也自覺再沒什麼立場拒絕，加上那玉獅也再沒還他，反抗的底氣愈加不足，皇帝顯然也是同樣看法。

陳則銘覺生活漸漸如同夢魘，每天早上醒來他都沮喪為什麼看到的還是同樣一間房子，還是需要面對同樣的事。

每一次的歡他都苦不堪言，皇帝見他習武多年，健壯，作更發魯毫不憐惜，時不時便折騰見，有時得了什麼新鮮，也到他上試試。

到後來，他面對皇帝時，竟產生了一種不能自控的懼怕，只要見到那張臉，他便臉發白，渾僵。

這樣的變化對陳則銘打擊頗大，他覺自己的銳氣和勇猛正在皇帝對他的折磨中慢慢消失殆盡，他害怕將來有朝一日，縱然自己能上戰場了，面對強敵，自己也同樣會失去勇氣。因為他對強大開始到畏懼，這樣的認知讓他驚恐萬分，可他無能為力。

而同時，謠言抑不住了，過度的頻繁往讓更多的人知道了皇帝對他的不尋常，各種各樣的風言風語開始流傳，這些謠傳裡有些很接近事實，也有些是完全的憑空造，然而無論是哪種，最後都傳到了老太爺陳睹的耳朵裡。

陳睹險些背過氣去，他緩過神之後，心中難安，待兒子回到家，拐彎抹角詢問是否真有此事。

陳則銘被父親的試探驚住了，一腔全湧到了臉上，連連否認。

陳睹似乎是放了心，卻在不久之後，便安排婆來詢問，想為兒子找一個門當戶對的兒媳婦。年邁的老人以為，這樣便能讓謠言不攻自破。

陳則銘沉默的觀察著父親的行，父親以為這便是默認。

與此同時，皇帝居然也聽說了此事，在一次私下召見中，惡意道：「讓我想想，你要怎麼做這種事？」邊說邊，將下更深地刺他的中，陳則銘滿面大汗，像被釘住的魚一樣垂死掙扎。

他悲哀的想起父親追問時急切的眼神，是的，父親，就是您聽到的那樣，我無法想像您聽到時尷尬憤的表，您已經老了，不該再這樣的辱，這些罪為什麼不能我一個人擔下來呢。

發泄過後，皇帝道：「你很想娶親？」

陳則銘不答，皇帝又道：「那很簡單，把朕的妹妹惠寧公主許給你，親上加親，國舅爺變做駙馬爺。」

陳則銘一驚，斷然拒絕：「不，我不想娶親。」見皇上臉，又緩聲道：「……勞皇上憂心。」

陳則銘回家，找到婆送來的生辰八字，一張張地扯碎。

陳睹氣得直跺腳，指著他道：「糊塗糊塗！！」

陳夫人趕來奪，陳則銘一揮臂，將沒扯完的子甩了出去，銀一閃，一支利刃釘在門上，巍巍直抖的劍上挑著幾張八字。

陳則銘冷道：「這下總是清凈了。」

話音未落，臉上已被母親狠狠扇了一掌。陳則銘低著頭，他從小到大，未見母親生過這麼大的氣，心中極不是滋味，而偏偏惹母親如此的卻是自己。

陳則銘沉默半晌，返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