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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蛇》第18章

18、等待

沈清軒不相信伊墨就這麼消失了。這山中的飛禽走、繞山而流的清澈綠水、終年煙霧繚繞的山頂溫泉……哪一個與伊墨不曾相伴過,況且這山中還有他……沒有任何道理,定居在此多年的伊墨會舍了這一切,毫無徵兆的說走就走。沈清軒不信。

他能去哪呢?沈清軒翻攪著回憶,從中搜尋蛛馬跡,卻沒有一地方是伊墨可能去的。換一個地方往往意味著要重新開始調整週邊關係,那蛇子冷,又不喜麻煩,當初若不是修煉的同伴都一一墜魔道,又有魔天天在耳邊呱噪激起了他的殺心,伊墨也不會離開故土。

伊墨不會走。他堅信。

他堅信著,而後一個多月過去了。山中花草凋敝,溪邊地結了冰霜,踩上去的,發出的聲音刺耳,像是凍住的生命被外力猛然撕裂。冬天到了,伊墨還未回來。

這一年的四季,沈清軒覺得過的極快,快到一眨眼,又是冬天了。似乎是為了懲罰他將時間過的如此快速,他的時間徹底凝固下來。不再移分毫。

屋中炭火燃的旺盛,他卻倚在敞開的窗邊,目飄遠。屋的炭火暖不了他分毫,自到外的冰寒讓他同這個溫暖的小屋與世隔絕,彷彿分離在兩個世界。

伊墨還沒回來。

他在山中安靜的等,時間就凝固在得知伊墨消失的那一瞬。不悲不喜。

許明世眼看著他一天一天,毫無端由的消瘦下去,越來越單薄的裹在狐裘大氅裡,逐漸失了廓,最後只有一張蒼白的臉在外面,彷彿隨時可以和外面的雪花一起飄走。卻彷彿定了般,對周邊的事失去了一切興趣。連他說話都不再理會。坐在窗邊一日日的消瘦、蒼白、淡薄,卻彷彿被一無形的東西牽引著,讓他整個生命都因此而執拗的維持這樣一個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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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墨還沒回來。

沈清軒看著窗外飄灑的雪花,紛紛揚揚,忽而飄遠,忽而落近,終將整個世界漆了蒼白。

山下的親人們一一來過山莊,勸解、疑問、揣測,可對一個啞,他們能問出什麼呢?他吃的下飯,喝的下湯,連就寢時間都從不推遲,丫鬟們推著他去床邊,他便自己扶著床沿挪上去,乖乖躺下,合上眼瞼。

只是瘦,越來越瘦。郎中給他把脈,虛弱一如往年,並無不同。補藥也是照著往年的方子一劑一劑的開,一碗一碗的熬,沈清軒也在監督下一口一口的喝,喝完將碗過去,又重新凝視著窗外,毫不

最近一次沐浴,沈清軒泡在浴桶裡也曾打量自己,突出的肋骨自己上去都覺硌手,子上曾被人說唯一可取的一好皮,也失了澤,暗啞下去。那些湯湯水水,補藥參湯,都經了他的咽,卻從他腔的缺口,悄悄溜走了。

伊墨還沒回來。

伊墨並不知道有人在執拗的等他。在他的印象裡,那個工於心計人是不會做這樣的蠢事的——無利可圖,又異常被。不可能是沈清軒的行事。所以他從未想過會有這樣的狀況發生。便應了故人邀約,離了山。

前來找他的「故人」不是別人,正是千年前點化他的那個道人,現已經了仙,鬍鬚長白,面容清螱,周一片祥和。只是歷經千年的子卻未改變多,仍喜歡別出心裁,比如突然來找他。伊墨對他的到來實在意外。意外之外,只有厭煩。因為這個人或者說「仙」時隔多年後來找他,肯定不會是什麼好事——在伊墨心裡,這人與麻煩等同。於是,意料之中,敘舊一畢,這個討人嫌的仙家就說了來意:拉伊墨夥同下山,降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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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意一弄清楚,伊墨就懶得再與他糾纏,比起這個不懷好意點化自己妖的仙人,他倒是寧願去捉弄捉弄沈清軒,消遣時等待劫渡。

仙家知道他不願理會自己,也不著急,只獨坐一旁絮叨:「前朝有一大將軍,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所向披靡,那蛇,我記得前次天劫,你就潛在他府中度過的吧?」

伊墨不理他。

鬍鬚,道人嘿嘿一聲,又自行繼續道:「你劫渡一過,就回山修煉了。知不知道那將軍後來如何了?」伊墨仍是懶得理他,他說的這些對一隻活了千年的蛇妖來說,實在都是鏡花水月。他元神修行時,往往再睜開眼就改朝換代,哪裡還有興趣去瞭解朝代更迭中那些人事呢?那將軍,指定是死了罷,骨頭都化了灰。

彷彿知道他所想,道人搖頭:「你也在人世間歷練過,怎麼不知道功高震主的道理?那將軍的確是死了。卻非善終,凌遲而死。」

伊墨皺了皺眉,難得的肯理會他了:「我記得那世君王,對他寵信有加。」

「唔,老皇帝信他忠臣不假,可老皇帝一死,新帝登基,天下換了個主人,他又不會投其所好,豈能不死?」

伊墨想了想,又閉不言了。

「你也聰明,一定知道我說這些的用意。此次要除魔,就是他。」仙家也沉默片刻,語氣略帶惆悵道:「合家老小一百多口人,加上遠房親眷一起共三百多口,一齊押送刑場,家中老悉數被斬完,最後才到他,一刀刀凌遲了兩天才斷氣,眼睜睜看著家中幾百人頭顱落地,他死後怨氣衝天,刑臺上烏雲翻滾,電閃雷鳴。三百多親的怨氣凝結在一起,以他為首,卻回了鎮守多年的邊疆……你知道,他本是沙場上的將軍,金戈鐵馬,所向披靡,手下所造殺孽本來就重。此番又聚集了親們的怨氣,回到沙場,自然是將沙場上數十年來聚集的怨氣全部吸空……終鑄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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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此,仙家斜睨了沉默不語的伊墨一眼,頓了一下,又道:「說來你們還有些淵源,你借他煞氣渡了劫,而後他又遣小魔盜了你的皮。如不是我門下弟子恰好經過,除了小魔奪了你的皮囊煉自己使用,今天他穿戴上你那蛇蛻……我還真是拿他沒有辦法。」

伊墨聽著,只冷哼一聲:「你那門下弟子拿了我的皮不還也就罷了,所傳之人一個比一個膿包。穿著我那皮,也不知替我惹了多事。前日我剛將蛇蛻收回,你門下第十三輩徒孫還拿了你那盛湯的紫鼎追來要收我……」搖了搖頭,伊墨道:「若不是見那鼎是你的東西,我便毀了它。」

仙家經他這麼說,臉上有些掛不住,只好哈哈笑:「你毀了就是,只要你跟我去除了那魔頭,莫說那小鼎,就是毀了我的觀也行。只怕你又嫌麻煩,懶得手。」說到這裡,他突然一樂,手指向伊墨鼻尖,道:「你這蛇這麼多年還住在這,我識得妖盡皆散在人海裡找不見了,就你最好找……你不幫我,誰幫我?」

他開始耍無賴了。

伊墨掉頭就走。

他亦步亦趨的跟上。

伊墨走到哪他就跟到哪,跟了三天三夜,連伊墨休息,他都坐在一旁,絮絮叨叨,沒完沒了。這蛇是他點化的,自然知道他的脾。伊墨最煩人在耳邊呱噪,尤其是同一句話翻來覆去念叨幾十遍的那種呱噪,能把他冷清子裡那點難得的暴戾之氣都呱噪上來,提刀劈人。

不過幸好,他們雖有仙妖之分,兩千年下來各自道行相差卻毫釐之間。所以他也不怕伊墨打他,怎麼打都是個平手。

伊墨也明白這點,被呱噪三天是他忍耐的極限。

想到近日無事,沈清軒也被逗弄的皮實了,反倒是越來越會給他找事,三更半夜叩著珠子找他要十里外的桂花釀吃。還不如索跟這沒正形的仙家去一趟,省的耳邊嘮嘮叨叨,讓人難以忍

至於山下的沈清軒——送些小東西,幫些小忙,對他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這也是凡人界的禮節。後來兩人又有了春風一渡,合之歡,伊墨行事上總是顧著些他的。

如今那人在山下宅中納了妾,又即將娶妻,過往自該抹消了,那紅塵俗世的生活,才是沈清軒該過的日子。

他也不必因為這人與自己有過親熱,再依允他什麼。劫渡過後,他只需讓沈清軒恢復行走的能力,就可以徹底不相往來了。

與沈清軒不相往來,伊墨沒有毫惋惜或不捨。在第一回救了沈清軒的時候,這就是他的打算。

卻沒想到沈清軒起了別樣心思,要與他廝纏。

凡人終歸貪慾太重,卻不知道妖的一生太長,修仙后更是漫長,漫長的生命裡,伊墨已經看了太多悲歡離合,早已對紅塵之事無於衷。

也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冷眼旁觀的姿勢,沒有毫想要參與的念頭。

但沈清軒提出要建立這段關係,該提醒的他已經提醒過——人妖殊途。有言在先,沈清軒仍然鍥而不捨,那就接了無妨。

反正他是修煉千年的蛇妖,有足夠的耐和時間,在建立了「以相許」的關係後,他只需靜等沈清軒自己不耐煩的解除這段關係就可以。伊墨知道這只是時間問題,所以心如磐石,從未搖。而後並沒有等多久,事實上若仔細推敲,那次春風一度過後,沈清軒就下了山,定了納妾娶妻之事,決裂的念頭已經有了。

如不是許明世橫一槓,他也不會一不小心了沈清軒的恩惠,雖然是他從來沒說,那降妖鼎對他毫無用,卻到底是沈清軒搶佔先機把事做出來了。這恩他只能

友好的關係,也就維持了下去。只是從頭至尾,他都立在局外,冷眼旁觀。

這些日子兩人雖相隔不遠,卻誰也沒提出來要見上一面,近幾日干脆連話也不說了。這關係,也到了徹底抹消的時候了。

下山去降魔,伊墨答應了就立即起程,並沒有想到還要囑咐山下的那個人等他,確實沒想過。畢竟今時不同往日,沈清軒不再是山中那個孤零零等他作伴的人,而是妾在畔,即將有後,俗世生活安逸好。又主斷了聯繫,這樣最好不過。

伊墨就這樣走了。

沈清軒在山中一日一日的消瘦,每一天醒來,都比前一天更憔悴些。著簌簌飄落的雪花,執拗的等下去。只是眼底火,越來越微弱。

這世間無一件事,比等待更難熬。更磋磨人心。

快要兩個月了,伊墨還沒回來。

風雪中腳步聲跌跌撞撞的傳來,踩踏著雪水辟啪作響,一道灰影劈頭撞開小院木門,衝了進來,剛衝進門檻,一抬頭便看見了對面敞開的窗中那張蒼白的臉,被厚重的狐裘襯著,像是要被那些皮裹進去一樣瘦小。眼神飄在不知名的地方,對這麼大的靜也沒有毫反應。

爺!」衝進來的僕人聲音都在發,一路奔跑讓他眼角被雪花瞇的通紅,只聽他急著,抹著臉上雪水一字一句道:「出事了!」

沈清軒飄遠的神似乎被扯了一下,眨了眨眼,轉了視線,仍是一的窩在大氅裡,卻看著他。

「老夫人您立刻回去……」僕人嚥了嚥口水,「老夫人說小桃摔了一跤,孩子保不住了。」

沈清軒沉寂如死水的眸子跳了一下,終於徹底回過神來。或許最好的人生驗就在此刻了,丫鬟們發覺自己主子的臉上終於有了神采,儘管這神采是震驚、悲慟、和痛苦。卻讓沈清軒看起來不再像個活死人。

沈清軒靜默片刻,手指,做了個手勢。

那手勢說:回家!

短暫的悲痛過後,沈清軒在搖晃的車中漸漸冷靜下來。

一直以來不詳的預終於為現實,這兩個月,他一直在等,一直在等這不祥預實現的一天,臨到頭了,反而有塵埃落定的鬆弛。這個現實卻不是伊墨出事。而是他那尚未出世,剛滿三個月的胎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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