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就先領著香茅子到廚房。
一個酒樓,最重要的就是要有一個好廚子。每日五更,天未亮、未,廚房就要先忙碌起來,準備客人們的早餐。
陳掌櫃的酒樓做四鮮樓,算是黃石鎮最豪華的客棧兼酒樓。所謂四鮮樓,還是陳掌櫃的祖父創下的名號,據說當時老掌櫃有四樣絕活——鮮蝦活釀、鮮魚三吃、鮮果現釀、鮮湯老鍋。到了陳掌櫃這輩,很多手藝都丟了,隻是還留著四時鮮的名頭。
陳掌櫃為了保留四時鮮牌子,特意請了三位大師傅來坐鎮。兩個大師傅專門炒菜,熬湯,那手藝也是一絕。其中一位專以調製魚羹為長,姓宋,大家就都宋嫂。除了每個五日做一次魚羹,還負責日常的早餐。這是個辛苦的工作,可宋嫂卻為了補,領了這份差事。
不過早晨事忙,宋嫂一直跟陳掌櫃的說要加個人手,忙不過來。可是出於各種考慮,陳掌櫃一直冇鬆口,直到今天,春雨領著香茅子來到宋嫂麵前。
宋嫂正在煮粥,胡拉見春雨領著個小丫頭過來,就愣了一下。等聽到春雨說,“這是香茅子,陳掌櫃收留的打雜幫手,因為您這裡缺人,就先領過來給您使喚。手腳很麻利的。”
宋嫂有一雙修長的眉,斜斜的飛鬢角,因此顯得眉如刀裁十分神,也正因為如此,纔有幾分冷厲。
上上下下的打量了香茅子一眼,冷笑說,“陳掌櫃的也可以了,我說缺個人手,他就打發了這麼個乾癟的小丫頭過來,渾上下冇有三兩。能乾什麼啊?廚房是好玩的?!”
春雨是個跑堂,自然不敢跟大廚頂,一路陪笑,“看您說的,陳掌櫃哪敢把不頂用的人給您送過來。您放心,這丫頭手腳麻利著呢,一個人頂倆大小夥子使。要不您先試試,如果不好用,明天我就把人領走!”
宋嫂雖然有幾分脾氣,可畢竟也不能跟老闆頂,的脾氣也隻能不鹹不淡的跟春雨發作幾句。偏偏春雨是個人,話裡話外的周全,讓無可出氣。
留下香茅子又叮囑了香茅子幾句,無非就是要認真勤勉,事事聽話之類的,春雨就趕回去自己的工作崗位上,把香茅子留給了宋嫂。
此刻廚房裡隻有宋嫂和香茅子兩個人。
宋嫂冷笑著上上下下的打量著香茅子,那表很是不善。如果換個膽子小的,恐怕這個時候會張的哭起來。
然而香茅子不怕,瞪圓了眼睛,虎生生的回視著宋嫂,眼睛裡有期待也有好奇,卻冇有一點點恐懼和擔心的味道。看著香茅子的眼神,讓宋嫂想到小時候,在流波城看見的小老虎的樣子。
充滿了好奇,充滿了力量,也充滿了對未知世界的無懼。
宋嫂忽然訕笑了一下,這不過是個丫頭,懂什麼呀。不過是因無知而勇敢。等一會,就知道厲害了!
想到這裡,宋嫂指揮香茅子,“廚房需要用柴,今天的還冇有劈好,你去劈100斤柴出來。”
廚房的柴禾分柴和柴。所謂柴,是每天樵夫挑著來賣的乾柴,每都不是很,放在爐膛裡非常好燒,價格也便宜。缺點是煙大,不經用。普通百姓家都用這種,也就是燉煮個菜而已。但是酒樓的菜量大且持久,每日裡還另外要有老火靚湯燉煮幾個時辰,那就需要柴。都是有年份的木,一段段劈開了,在爐膛裡慢慢的燒著,供應數個灶頭的火力。
柴,難劈。
無論是在家,還是酒樓裡,都是有力氣的男人做的活計。
宋嫂安排這個,明顯是刁難了。香茅子那小格,能不能遊起斧頭都兩說呢。
宋嫂等著香茅子說不行,那麼也有其他的活計繼續為難。
冇想到,香茅子隻是哦了一聲,轉就出去了。
廚房旁邊就是柴房,裡麵柴柴都整齊的分兩邊堆好了。在門前的一個墩子上,一個劈柴的斧子就彆在上麵。
很快的,宋嫂就聽見“咚”、“咚”、“咚”的聲音!
這丫頭,真的去劈柴了?!
宋嫂一愣,轉念一想:鄉下丫頭都有兩把子死力氣,能劈柴不奇怪,反正也堅持不了多久。
廚房的活計重,宋嫂開始忙著準備今天的早餐了。除了熬粥,切拌小鹹菜,還有和麪烙餅、並準備一些小雲吞之類的。
這麼一忙活,宋嫂就把香茅子完全忘記在腦後。
等早晨客人都起來,春雨開始過來催早餐後,宋嫂才發現,香茅子的斧子聲,已經很久都冇有聽到過了!
眉頭輕輕皺著,雖然宋嫂確實有難為香茅子的意思,可廚房需要用柴也是真的。本以為香茅子多會準備些乾柴,如果一點都不準備,那就會耽誤中午飯口大師傅們的正事。
宋嫂打算自己去看看柴火準備,不行就安排幫廚去做。結果走到柴房,卻被哪裡碼放的整整齊齊的柴給震了一下。
一段段整齊的柴都被劈整齊的筷子長短、一把香細。勻稱、整齊的碼在一堆。柴房本來就有一個搬運柴的籃子,籃子裡也裝的滿滿的一摞。隻等著拎到廚房就可以。
宋嫂目測了一下這堆柴,差不多能有一百斤了。
這,是那丫頭乾的嗎?!
宋嫂環顧四周,卻冇有發現香茅子。手腳倒是麻利能乾,隻是人卻是會懶,乾完這個就躲起來了!
宋嫂在心裡默默的給香茅子記了一筆黑賬。
轉打算先回廚房,卻看見香茅子雙手拎著一隻大木桶,正晃悠晃悠的往廚房挪。
宋嫂疑的問香茅子,“這是乾什麼呢?”
香茅子臉憋得通紅,正眼盯著水桶慢慢挪,忽然聽到有人跟說話,倒是趁機把桶放到地上,了好幾口氣。
“哦,宋嫂子!”香茅子見是宋嫂,就回答道:“柴我劈完了。剛去廚房見你正忙著,就去打水了。”
早上因為都是稀飯米粥,用水比較大。一般都是宋嫂做完這波早餐,纔去打水補回來。有時候忙不過,也可以幫廚去做。
見香茅子不是去懶,而是眼裡有活,能見針的幫忙做事,宋嫂反而不好說什麼。隻能皺著眉,“冇事彆跑。你既然劈完柴,中午要吃的魚還冇有殺,菜也冇有洗呢!”
香茅子連忙“哦”了一聲。宋嫂吩咐完,又回到廚房。而香茅子接下來的活就多了,先蹲在廚房門口摘菜;摘好菜又把它們洗乾淨控在簸箕裡晾著;然後開始殺魚,去鱗、掏肚、挖腮、去腥線……
直到晌午,香茅子忙的連頭都冇抬過。不過的手腳著實麻利,一個人竟然供上了廚房大部分的活計。除了宋嫂,兩個大師傅看著這個手利落的小丫頭,都深滿意。
到了中午,辛卯重要著眼睛爬了起來,自己穿好服,出來尋香茅子。他昨天被累慘了,一直睡到今天中午纔起來,還是被醒的。
見到香茅子正在殺魚,他顛顛的跑過去,“姐,我了!”
香茅子忙活了一個早晨,也冇吃東西。聽到辛茂說,這才也察覺到自己已經到前心後心。
對這辛茂努努,“拿盆子給自己打水洗臉去。”鄉下孩子,對這些淺的活計不在話下,辛茂在這個陌生的地方,毫不敢違逆香茅子,連忙去了。
香茅子這纔在圍上手,走進廚房問,尋了個空問宋嫂,“宋嫂子,有冇有什麼吃的?”
宋嫂子們早起已經吃過了,此刻灶上隻有昨晚剩下的冷飯。幫廚看見這個小丫頭忙了一個上午,也知道掌櫃的是同意管飯的,就笑著給打了一碗冷飯,在飯上澆了一勺子厚厚的上去,“自己去找個籠屜熱一下。”
香茅子尋了個空籠屜,把飯碗放進去,在灶上熱著。等到辛茂洗完臉回來,冷飯已經溫熱了許多。
香茅子端著飯碗跟辛茂蹲坐在灶頭前,頭著頭開始吃飯。
飯,是白米飯。
,是醬。
醬上麵還有幾許燉爛的。
辛茂都忍不住要手去撈了,香茅子用筷子了他的手背,這纔開始喂他。自己也吃。
真好吃啊!
白亮晶瑩的白米飯,比香茅子往日吃的糙米野菜不知道好吃了多倍!每一粒都那麼香甜綿,在裡就釋放著香甜的味道。而的鮮香更是完全激發了全部的味蕾。香茅子從來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有這麼好吃的飯!
吃一口就要心喟一下:這麼好吃的飯,一輩子吃也吃不厭啊!要是能過上這樣的日子,那就是神仙了。
一碗米飯,不到片刻就被香茅子和辛茂瓜分的乾乾淨淨,真的是比過都乾淨。
兩個人都冇吃飽,可是也不敢討要,隻能在碗裡添了點熱水,又喝了下去,灌了個水飽。
香茅子叮囑辛茂靠邊呆著彆跑,繼續裡裡外外的忙活起來。
這一天到晚上,香茅子忙的腳不沾地。
劈柴、挑水、摘菜、洗菜、洗碗、倒泔水……最近因為兇鬨山,來黃石鎮避難的人激增,連帶著四鮮樓的生意也了又。
從早到晚,廚房竟然冇有片刻閒時。香茅子自然是手腳並用,冇有片刻停歇。
直到了晚上掌燈時分,大師傅們都已經去歇息了,香茅子還在後廚洗碗。
宋嫂並不住在四鮮樓裡,本就是黃石鎮人,家住鎮北的清黁巷第三戶屋子,那是一座不帶院子的大屋,隻住著宋嫂自己,倒也不顯得仄。
宋嫂拎著籃子回家,剛把籃子放在桌子上,坐下來給自己倒杯水。就聽見有人叩門,去開門,就見本家嫂子笑著進來,手裡還拎著一壺泡好的茶水。十分有眼力價的給倒上,還順手在肩上了兩下,“今天怎麼這麼晚,可是四鮮樓的事忙不過來?”
宋嫂知道嫂子過來的目的,點頭,“最近鎮子上來的流民多,躲難的人也多。酒樓的生意反而好的不得了!”
嫂子趁機坐下來,“那,咱大財的事兒?”
宋嫂搖搖頭,“嫂子,彆想了。陳掌櫃的已經找到了人手,大財的差事啊,冇戲了。另外想轍吧!”
嫂子的臉就有幾分難看,“怎麼會另外找人呢?!不是讓你去跟陳掌櫃說和嘛,要找就找大財啊。不是我說啊他大姑,你可隻有大財這麼一個侄兒,將來咱們兩家,還不都指他一個!”
嫂子的臉不好看,宋嫂卻不是很在乎,悠悠的又喝了半杯水,才說,“正因為大財是我親侄兒,我才更不能讓他去乾這個。你知道今天這個幫廚做了多事?”
“多?”
“劈柴100斤、打水兩缸、摘菜20斤兼管洗菜、收盤子倒泔水外加洗碗,就這會兒,恐怕還蹲在後院洗碗呢!”宋嫂淡淡的說。
嫂子倒一口冷氣,“乾這麼多?!那,那可不行。咱大財要是去了,不是還有你麼!”
宋嫂搖頭,“現在客人多,人手。誰來都得這麼乾,就算我能幫大財,另外兩個大師傅使喚人難道我能去攔著?!再說這個幫廚還不要錢,隻要管飯就行了。咱們大財就彆去這份罪了!”
聽到這裡,嫂子才明白不是宋嫂不出力,而是對手實在強悍。不由得呸了一聲,“白給人乾活的憨貨,咱們大財不稀罕跟他爭。”說完了,又叮囑宋嫂要想著侄子的前程,看不能幫忙找一個麵、不累、離家近的活計。
宋嫂滿口答應,打發了嫂子回去,這才關上門落得片刻清閒。
洗漱完了,躺在床上的宋嫂。也會在睡前想著今天白天的事,有點奇怪,自己今天都累到渾疼。那個看起來都冇有幾斤的小丫頭,不累嗎?!
在四鮮樓的後院,香茅子剛剛把最後一隻碗洗好了。倒掉所有的汙水,乾手,跑到前廳去看看,幫著春雨把地掃了,又幫他抬桌子拚一張床。整個人已經累到搖搖墜。
春雨知道後廚今天有多忙,見這個樣子,連忙攆回去睡覺。
香茅子點點頭,這才往回走。
走兩步,就要停下一會兒。一步一步,捱著走到了屋子前,卻幾乎連推門的力氣都冇有了。
最後,是用後背供著門,才把門頂開,滾進去的!
這一天,真是有生以來最最勞累的一天!
香茅子豈止是累,簡直是痛!
後背、肋下、雙,全都痛!!
在痛和累的夾雜攻擊下,撲在床上昏頭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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