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庭晚從賓利車上下來之后,好久都緩不過來。
無論趙南殊問他什麼,他都只是一個勁兒地搖頭不肯說話,坐在趙南殊車上時也把自己在角落。
趙南殊心急如焚,他不用聽夏庭晚說,只從夏庭晚白皙面孔上留下的指印兒,還有驚魂未定的模樣,已經能猜到大致的況,一邊開車一邊忍不住說:“老板,這樣不行啊,葉炳文想干嘛?他要是真的鐵了心要找你麻煩,我們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實在不行咱們還是去找蘇先生吧?他不會狠心不管你的。”
“我不要找他。”
夏庭晚扭過頭,他眼底有淚意,可卻強忍著不肯哭出來。
他知道這一切都不能怪蘇言,是他自己不知天高地厚折了葉炳文的面子,是他自己惹下的麻煩。
可他還是好委屈。
葉炳文他婊子,說蘇言是膩了他才不要他了。
那麼難聽的話,他從來沒從蘇言口中聽到過。
蘇言是溫雅而得的,蘇言是真的過他的,蘇言和葉炳文那些不把人當人看的權貴不一樣。
哪怕是離婚了,他也還是那麼心甘愿地相信著。
可是這種堅信卻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漸漸模糊。
蘇言的溫和深離他越來越遠,遠得像是他自己傻乎乎筑造出來的一個夢境。
而一睜開眼,在他面前的全是冷冰冰的現實——
夏庭晚在家待了兩天沒有出門,和周仰打了通電話把關于葉炳文的事都說了一遍。
周仰之前本不知道葉炳文當年和夏庭晚搭訕的事,現在才聽說當然也是大吃一驚,但他還是很快就冷靜下來。
“葉炳文現在應該還不會強行對你做什麼。”
周仰在電話里沉著地分析:“我的判斷是——你剛離婚時,他開始還沒有什麼想法,但是你決定簽韶的節目之后,他才忽然想起來可以趁勢報復你,否則他早就可以行。合約那麼嚴苛,估計有他在背后作的力量。他要你低頭,一方面是因為他想讓你屈辱求饒,另一方面,我多覺得他現在這一步,也可能是想試探蘇言會不會還要保護你。”
“不會了吧。”夏庭晚下意識地說:“蘇言不會保護我了。”
周仰干脆地問:“你是覺得蘇言不會,還是你不想找他?”
夏庭晚沉默了一會兒,周仰的敏銳和直接總是讓他無法招架。
離婚之后,蘇言和更順從聽話的溫子辰上了床。
可他深陷在沼澤里,無論多麼想要爬出來,過去的業障還是把他束得越來越不過氣。
哪怕再自知自己有好多的不足,可還是忍不住,想到蘇言時覺得委屈,聽葉炳文說了那些話,也忍不住有點埋怨和懷疑。
蘇言會不會真的有一點點膩了他?
在蘇言眼里,比秋天的落葉、夏天的蟬鳴、雪夜里的月加起來還要迷人的他,曾經是不能放手的啊,是不能像融雪那樣悄悄從指里溜走的。
蘇言曾讓他那麼相信,可卻沒有告訴過他,一個人的炙熱時,和放手時的冷酷,是截然不同的兩面。
更可怕的是,即使是這樣悲觀地想了,他還是沒法真正放棄蘇言。
離婚,讓他被迫做出了放開的手勢。
可他不是自愿的,他不是啊。
他是被拋棄的那個人,在外面磕磕得頭破流,被葉炳文照著臉扇了兩掌,卻偏偏還想逞強地在蘇言面前保有一點面。
想證明自己,哪怕蘇言不會在乎了,也想證明他是可以靠自己的力量站得住的人啊。
“我還是想自己解決。”夏庭晚終于開口了,他艱難地說:“像你說的那樣,只要葉炳文還想著我自愿跟他……我就還有余地吧,對吧?”
“嗯。”
周仰也沒再問什麼,而是應了一聲,繼續道:“我覺得葉炳文會在節目上下點功夫的,之前網上的輿論那麼一邊倒,葉炳文肯定有出過力,當然他本來也是要捧邢樂,一箭雙雕咯。你去拍攝真人秀,我一是擔心你把握不好真人秀的表演尺度,二是擔心節目組按照韶林炳文那邊的意見去剪片,到時候呈現出來的東西,我們很難控制。但現在形有點被,合約也簽了,哪怕節目組把你剪得七八糟,中途退出也不可能,違約條例太嚴苛了,葉炳文估計也是想靠這個給你施。”
“我明白的。”夏庭晚認真地聽著周仰的話,他想了想,說:“我去拍攝時會很謹慎的,盡量不給他們什麼胡剪輯的素材。”
“行。”周仰在電話里應了一聲:“這次我沒法過去,但你有事隨時打給我。”
“周仰——”夏庭晚掛電話前,輕聲說:“謝謝你。”
夏庭晚等臉上的指印徹底消了,才收拾了一下去香山。
這也是去泰國拍攝之前他最后一次去看尹寧了。
______________
夏庭晚這個月隔三差五就去一趟香山,他每次去都帶上新買的禮,然后陪尹寧待上一會兒。
尹寧喜歡畫畫,對別的玩都不太熱衷,但是他卻很喜歡夏庭晚給他買的一套120的輝柏嘉水彩鉛筆,總是隨背在奧特曼書包里。
尹寧畫畫時,夏庭晚就安靜地看著。
尹寧還是不說話,可是漸漸的也不像第一次那麼抗拒他,夏庭晚偶爾問起畫了什麼,也會小聲回答一句。
夏庭晚傍晚時分到的香山,因為這段時間他常去,所以蘇宅的保安見到趙南殊的車本問都不問就直接放行了。
下車之后,夏庭晚一眼就看到了蘇言。
蘇言穿著一灰白的工裝,蹲在玫瑰花圃前。
緋的晚霞照在蘇言的側臉上,他握著剪子,正在給玫瑰修剪著殘花和病弱的老枝,眼神認真又帶著一點溫。
那場景悉到夏庭晚鼻子瞬間就是一酸。
蘇宅有專業的園丁來照料蘇宅中的草坪還有每一花圃。
但是蘇言心好時也會換套服,哼著歌自己開上一會兒除草機,拿剪子修剪玫瑰花從、除蟲。
他做這些時,管家仆人和園丁都見怪不怪,各忙各的。
夏庭晚記得自己經常坐在門廊前的臺階上看蘇言修剪玫瑰,然后撒要蘇言給他折一只最大最漂亮的。
溫和的曬在他上,懶懶的,他靠在那兒聞著玫瑰馥郁的香氣,聞著聞著,就蜷在暖洋洋的日頭里打起盹來,直到蘇言忙完了再把他打橫抱回屋里。
在他還是這座蘇宅的男主人時,這里曾經連空氣都很浪漫。
只要一想到,心里就會抖一下。
可還沒等夏庭晚從回憶里徹底清醒過來,卻看見溫子辰已經穿著一白大褂從屋里走了出來,冰冷的陌生又再次侵襲了他。
溫子辰新做了更清爽的發型,細碎的額發也向后攏了起來,今天顯得格外的神奕奕。
他站在門廊下,先對夏庭晚笑著打了個招呼:“夏先生來了。”
然后才轉頭看向蘇言,語氣里帶著一親昵:“言哥,怎麼是你在修剪花叢,這種事讓園丁來做不就好了。”
夏庭晚扭開頭沒說話。
溫子辰說得好像那玫瑰花叢是什麼無關要的東西。
他心里有些難過,溫子辰不懂蘇言,也不懂那些和玫瑰相關的故事。
連帶著他那些的回憶,好像也顯得不值錢起來。
蘇言在這個時候也抬起頭看了看溫子辰,他沒有回溫子辰的話,那一瞬間,淡灰的眼睛里神似乎有些冷淡。
“你來了。”他徑自站了起來對夏庭晚說道:“明天幾點的飛機?”
蘇言的下上沾了點兒泥土,用手背拭了一下額頭的汗珠,穿著工裝時很是格格不。
他畢竟是作為豪門的公子哥兒長大的,再怎麼樣也有種雍容的貴氣,所以溫子辰那樣說或許也沒什麼不對,大概在溫子辰的眼里,蘇言就不該是蹲在那里修剪花叢的模樣。
“早上八點。”夏庭晚想了一下:“我今天不待太晚了,只陪寧寧散會兒步吧。”
“那等我換下服帶寧寧下來。”蘇言說著就進屋了。
他一直都沒和溫子辰說話,溫子辰似乎覺得有點不安,來不及和夏庭晚說話,就匆匆轉追了進去。
蘇言很快就換了一黑運裝帶著尹寧下樓了,這一次溫子辰沒有跟下來。
夏庭晚上前牽了尹寧的手,然后當先走了出去。
尹寧并沒表現出抗拒和夏庭晚接的樣子,可是卻也不肯說話。
夏庭晚覺手掌中小男孩的手小小的,的,他輕聲問了一句:“寧寧今天畫畫了嗎?”
尹寧只是沉默著搖了搖頭。
尹寧不和夏庭晚說話,夏庭晚也不肯和跟在后面的蘇言說話。
三個人便這樣沉默地順著香山修好的步行道往下走。
暮灑在他們的面前,然后被一腳一腳踩碎。
那畫面如果定格下來,想必像是一幅安靜又廖寂的照片。
夏庭晚不想待久一點,一方面是時間,另一方面緒也低落。
他不喜歡看到溫子辰,不喜歡溫子辰站在他的玫瑰花圃前的樣子。
但是因為知道自己不再是可以理所當然地到不滿的位置,就更忍不住生蘇言的氣。
就在走到半山腰的游樂場時,尹寧的步子忽然停住了。
夏庭晚剛開始有點不明所以,可是順著小男孩的目看過去,赫然看到一個年輕人牽著一條金站在游樂場的梯邊,一下子明白了過來。
那金有半人多高,锃亮,長長的尾輕輕搖著,就乖巧地站在主人邊,實在又漂亮又威風,尹寧看得眼睛都移不開了。
夏庭晚蹲了下來,平視著尹寧說:“寧寧,要去找狗狗玩嗎?”
尹寧像是嚇了一跳,很快垂下了眼簾,用力搖了搖頭。
“寧寧,”夏庭晚看著尹寧的模樣,酸楚的覺慢慢地漲到了心口。
他了尹寧的頭,放輕了聲音:“我們一起去——問問姐姐,可不可以和狗狗玩,好不好?”
尹寧抬起頭看了看夏庭晚,又悄悄瞟了一眼不遠的金,眼里忍不住流出了一亮,可神卻還是忍不住有些游移。
“我陪你,我們一起去問。”夏庭晚又說了一遍:“我陪著你。”
尹寧咬了下,下意識地抬頭看向蘇言,似乎是在征詢蘇言的同意。
“去吧。”蘇言的眼睛深沉地看了一眼夏庭晚。
夏庭晚牽著尹寧的手往金的方向走過去,能覺到小男孩的腳步都輕快迫切起來,他的心也不由自主輕輕了一下。
走過去才發現那年輕人正忙著在講電話,大約是見慣了帶著小孩的家長的類似要求,夏庭晚剛開口問了一句:“請問,能不能下——”,就把狗繩都笑瞇瞇地遞了過來,自己走到了一邊繼續講電話,完全沒注意到夏庭晚是誰。
尹寧怯生生地站在一邊兒,剛出手,卻又似乎不太敢似的,抬頭看了一眼夏庭晚。
“沒事兒,不咬人的。”夏庭晚溫聲鼓勵著。
金也的確不愧是脾氣最好最親人的大型犬,對著尹寧尾用力地搖起來,裂開吐著撲撲的舌頭,馬上就撒著歡兒把腦袋湊到了尹寧的手邊兒,又聞又。
尹寧有些不知所措,可是架不住金的熱,忍不住俯下,笨拙卻又親昵地摟住了金的脖子。
金得到鼓勵,愈發開心得蹦了起來著尹寧的臉蛋,大型犬溫熱的舌頭讓尹寧得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還是這麼久以來,夏庭晚第一次看到小男孩放下防備地笑了起來。
眉眼微微彎起,像同齡的小朋友一樣無憂無慮的樣子,讓人到好可,卻又有些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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