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言廷回到家,扶著墻一路撲倒在沙發上,醉醺醺要睡未睡之間,突然想起來唐易是不允許他穿著鞋子進客廳的。
這個念頭像是一記金箍棒敲在了頭上,使他發出了驚人的敏捷力和發力,一下子從沙發上竄起蹦到了門邊,有些慌的把鞋子踢下來,眼前模模糊糊的,也看不清哪雙拖鞋是自己的,總覺得都在來回晃,他手抓了好幾下,才逮住了一雙。
穿鞋的時候顧言廷下意識的就沖著沙發的方向嘿嘿地笑了一下,以往他要是不換鞋進了屋,只要訕笑一下及時改正,唐易皺眉冷眼之余,總還能在口頭上繞他一記。這下頭有些暈,他嘿嘿笑完之后,腦子里自的響起了唐易的各種指示。
——喝酒了,要先去廁所,能吐吐,不能吐就尿。
——吐完尿完都要洗手,還要刷牙才能上床。
——上床要好好躺著,靠墻睡。
平時幾步路就走到的廁所格外遠,顧言廷一路小心翼翼的往廁所,覺得周圍的東西都在跟他玩捉迷藏,剛剛明明還很遠,一不留神就到了眼前。但是他還不敢使勁走,也不敢隨意揮胳膊,這些東西都是唐易仔細挑來的,有次他喝酒后碎一個花瓶,唐易花了四個月的時間才淘到了一個一模一樣的。
顧言廷彎著腰著膀子,活一個地瓜的老賊。等他穿越火線似的走到廁所,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在廁所里催吐尿尿洗手又花了半個小時,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他還沒忘輕輕的把廁所門帶上,然后再次用地瓜的姿勢,一路小心翼翼的到了臥室。
裹著被子卷一卷,自覺的往墻邊靠的時候,顧言廷想,“老婆太兇了。”被套上悉的順劑的香味輕悠悠籠罩了他,他又滿足的嘖了一聲,“終于能睡個好覺了。”
然而這一覺并沒有如愿睡的又香又甜。
夢里出現了很多噪雜紛的場景,各種沒有臉的人,顧言廷看不到自己的臉,但是他清楚那些人都是誰。
仿佛是自己五六歲的樣子,顧媽媽正拉著他的手,帶他去鄰居家串門。
“這孩子長得真俊啊!”鄰居阿姨笑著了他的頭,從桌子上抓了兩顆糖放他手里。
顧言廷皺著眉看了看,那糖塊也不知道放了多久了,花花綠綠的包著一個圓滾滾的糖塊,兩頭還擰了擰。顧媽媽十分不好意思的攬著他跟對方道謝,他不愿意接,鄰居阿姨笑著又夸了一句,“這孩子,害的。”
顧言廷不是害,顧媽媽替他把糖紙剝開的時候,他清楚的看著糖紙和糖塊之間粘起的一片糖,黏糊糊的。他一把打掉了糖塊,有些嫌棄的說,“都沒有牌子!”
顧媽媽和鄰居阿姨都是一愣。
顧言廷又哼了一下,“也沒保質期,這都變壞了,化了!”
鄰居阿姨的臉頓時也了糖紙那樣,紅紅綠綠的十分尷尬,連笑都不出來了。顧媽媽卻是氣的指著他連聲說“你,你,你這個!……”
“你這個”什麼,顧媽媽沒說,高高揚起來的手也沒落下來,只是十分生氣而又憂愁的嘆了口長長的氣。
一頓胖揍終是難免,顧爸爸回家拖下鞋子就他,顧媽媽言又止的去拉架,反反復復就是一句話,“別啊,老顧,別打啊,他又不是……你別打了!回頭孩子再記恨咱咋辦!!”
顧言廷從小到大并沒挨揍,邊挨揍邊長,倒也慢慢理解了父母的苦心。他的學習績一直不好,小學初中還拉幫結派的打過幾次群架。后來中考的時候卻開了外掛一樣超常發揮,離著重點高中的錄取線就差了兩分。
顧爸爸高興的合不攏,整個暑假都對他和悅,還經常給他燉排骨做拿手的鍋包。
只是他看不見的時候,顧爸爸就會悶著頭窩在樓道里一一的煙,像是遇到了天大的煩心事。
最終顧言廷莫名其妙的被重點高中錄取了。有人說他是家里花錢買上的,顧言廷當然不信,重點高中可是大家削尖了腦子都想進的。雖然差五分之可以找人“通融”,而且一分一萬五的標準,明碼標價叟無欺。
但兩分就是三萬塊錢了,頂他們一整年的吃喝拉撒了。
顧言廷在高中過的并不舒心,都說寧當頭不當尾,他們這幫不夠分數線的人被單獨編了一個班。班上除了他之外都是頗有些家底的同學,他那抻一抻才能夠到腳腕的子,還有偶爾頂出小的鞋子,都和這個班鮮亮麗油頭面的班級氣氛格格不。他那點底子又遠遠更不上重點高中的進度,學習上也吃力的很。
偏偏他還長的拔尖,學校里的英語老師講試卷,講到諸如handsome,Mesmerizing等詞時,都會把顧言廷的名字牽出來遛一遛。一時間他在極度窘迫的況下,又了學校風頭無兩的新男神。
于是不愿和生朋友的他,在自卑又自負的矛盾下,被眾男生漸漸排了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林銳大約算是第一個,著鮮,長相不輸于他,同時還對他親切熱噓寒問暖的男孩子了。
那次車禍的直接后果是他治療后繼續在家休息了六個月,聽醫生說腦部有輕微損傷,顧言廷不是很清楚都有什麼后果,顧爸爸和顧媽媽對此守口如瓶,他覺不到哪里不舒服也就這麼著了。
倒是因為那天像天使一樣從天而降的清秀臉蛋,和因為找不到肇事者顧爸爸東拼西借拉下的荒,顧言廷突然收斂了心神,開始專心看起了書。
再次去學校的時候,他正好參加了期末考。
他的功夫沒有白下,考完之后被再次分班,終于被分到了一個普通班,遠遠的離了那幫三五群又屢次拿他開涮的特殊班同學。
他每天只穿校服,鞋子依舊會頂出個大拇指的。但是那種自卑卻在逐漸消失。后來他和普通班的男生也漸漸打了一片,有了越來越多的朋友。
顧言廷對朋友依賴很深,他寧愿吃虧當個冤大頭,寧愿這幫狐朋狗友只跟他吃吃喝喝,他也不愿意一個人呆著。
那種覺,太不好過了,像是被世界拋棄了一樣。
他也不知道那種與生俱來的恐懼是怎麼回事,只是本能的抗拒著。
夢里的境越來越越來越雜,他忽然看到自己在一座橋上,腳步蹣跚的奔向一個漂亮的人,喊著媽媽。又忽然到自己沿著高高的山崖,忽上忽下的飛行著,腳下是一片渾濁洶涌的江水。又夢到了老師拿著發下了試卷,大家都要卷了他自己一個字都還沒寫,急的一顆心都要跳出去。
最后是一個長玉立的影子,手里拿著一沓文件正低頭走一個富麗堂皇的辦公室,而坐在老板桌后面的自己,也在笑著等他過去,滿目溫。
顧言廷輕輕的松了口氣,一整晚的焦灼和急躁終于得到了安,舒舒服服的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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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言廷再次醒來的時候,臥室墻壁上的時鐘正好咔嚓一聲,卡到了午夜十二點。
外面淅淅瀝瀝的像是在下雨。床的另一側是冰涼的,秋雨的寒氣把唐易的那邊浸染的冰涼。顧言廷一邊把手搭在頭上了太,一邊習慣的往唐易的那一半挪了挪,給他暖暖被窩。
唐易有些怕冷,秋冬季節暖被窩的事都是顧言廷的,要不然唐易寧愿趴在他的上睡。
醉酒的鈍痛一下一下的沖著他的太,天靈蓋像是被要被頂開了一般。顧言廷暖了一下又不放心,左躺躺右躺躺,最后從床頭柜上過手機,給唐易發了一條短信。
——老婆,怎麼還加班啊?幾點回來?
手機安安靜靜的,兩分鐘過去了也沒人回。
顧言廷盯著手機半天,又發——我在給你暖被窩呢,什麼時候回來啊?要不要我去接你?
……
還是沒人回。
顧言廷忽然就有些擔心了——唐易沒說加班啊?怎麼不回短信呢?難道出了什麼事了?
他一個激靈坐起來,只覺得越想越不好,慌慌張張的邊套子邊撥唐易的手機。
抓起外套往外沖的時候,連續被掛了三次的電話終于接通了。
顧言廷滿目驚慌,出臥室的時候還被絆了一下,差點栽了個狗吃屎,“唐易,你在哪兒?!我去接你!”
“接你大爺!”
唐易鐵青著臉看著手機,咬牙切齒的吼,“顧言廷,你他媽能不能靠點譜!還讓不讓老子睡了!”
對面的人頓時安靜了下來。唐易今晚突然失眠,明明困的要死,卻又睡不過去。數羊都把羊兒子羊孫子都過了一遍了,才稍微有了點睡意。
哪想到剛剛眠,顧言廷就風了似的又發短信又打電話,全是莫名其妙的話。
唐易扭曲著臉,失眠的煩躁讓他恨不得把顧言廷的拆吃腹,然而理智上還是讓他殘留了一點善念,等對方解釋解釋今晚幾個意思。
黑沉沉的夜晚格外安靜,雨打窗戶的聲音清清冷冷的。
唐易閉了閉眼,深呼吸了兩下讓自己息怒。
顧言廷那邊像是什麼東西摔了一下,隨后又陷了莫名的安靜中。
唐易等了足足三分鐘,這次懶得搭理對方了,手就要掛電話。手指要按下去的前一秒,話筒里突然傳來一聲斷斷續續的問話。
“唐易,我們不分手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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