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咒罵聲里夾雜了驚恐，“哪個王八蛋敢在金陵城里使槍？”邊說，邊把白鶴眠往角落里拖。

他自然不樂意，拼盡了全的力氣掙扎。

男人里又冒出一通含糊不清的臟話，也不知道到了什麼，順手抄起來，對著白鶴眠的后腦勺就是一下。

他搐了片刻，頹然癱倒在了地上。

白鶴眠以為自己要死了。

他眼前走馬燈似的過著前十九年的人生，從襁褓中的嬰兒，到蹣跚學步的稚，倏地了半大的孩子，時飛速地流逝，很快他看見了慘死的爹娘，花樓里面帶嘲諷的阿媽……最后畫面定格在一扇緩緩關上的門上。

可能過了一秒，又像是過了一個世紀，他陡然清醒——那是封二爺關上了門，搖著椅來到了房里。

“封二哥！”白鶴眠從未想過自己會用含著哭腔的嗓音喊封棲松。

但是那一刻，對死亡的恐懼戰勝了廉恥心。

封二爺是他唯一可以求助的人了。

封老二已經在洋樓里待了十來分鐘了。

這是他買給白小爺的房子，卻因為傷，統共沒來過幾回，如今著烏泱泱抱頭蹲在地上的人，封老二握槍的手了又：“我家小爺呢？”

他第三次發問，語氣里已沒有了耐心。

“三爺……您說的是誰啊？”蹲在墻角的阿媽著頭皮站起來。

封二爺平日里深居簡出，他們兄弟三個長得又像，阿媽瞧他沒病，便當他是封家的老三。

“可是你那位剛過門的男嫂子？”阿媽堆了滿臉的笑意，細長的眼皮子耷拉著，自作聰明地勸說，“不是我說……三爺，就算您跟白爺有過婚約，如今他也嫁給了二爺。木已舟，你再這麼關心他，不是不知避諱嗎？”

阿媽以為大宅大戶的人家最在乎名聲，便故意往齷齪了說。

哪知封二爺猛地抬起了頭，他沒戴眼鏡，鋒利的目直直地割在阿媽上，宛若實質。

阿媽渾一個哆嗦：“三爺……”

“你是在罵我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封二爺意味深長地笑。

他冒雨而來，渾，坐在沙發上，下洇出大片暗灰的水痕。按理說任誰以這樣的形象出現在外人面前，都該狼狽至極，可封二爺的氣勢沒有到毫的影響。

他對著屋頂放了一槍，然后在驚聲里，面無表地重復：“我家小爺呢？”

滿地都是燈泡的碎片，封二爺已經把客廳頂上的水晶吊燈打得搖搖墜了，燈下的人面惶恐，有膽小的直接哭出了聲。

“阿媽……阿媽！”同樣蹲在墻角的門房面青灰，實在憋不住了，拽住了阿媽的旗袍下擺，“您就告訴三爺吧！”

“糊涂東西！”阿媽反手對著門房就是一個掌，慌張地低聲音，“你以為說實話，今日我們就能活命？讓三爺看見白家的小子被糟蹋了，我們誰也看不見明天早上的太！”

這小小的宛若投湖中的一顆石子，封二爺立刻注意到了。

“千山。”他攥了垂在側的手。

千山會意，走過去，把門房和阿媽從人群中拖出來。

門房嚇得一不，像是一僵的尸，阿媽倒是揮舞著胖的手臂瘋狂掙扎。

“讓他們開口說實話。”封二爺心里一突，不祥從心底盤旋直上。

他從口袋里出一包被雨水打的煙——這還是從白小爺那里搜刮來的呢。

封棲松把被雨水泡爛的煙盒一團，想要點煙的時候，發現手指抖得本拿不住火。

千山眼疾手快地替他點上。

封棲松將煙夾在手指間，并不，任由淡淡的煙霧在的客廳升騰，面上的神被模糊了一瞬。

“不說？”封二爺的耐心仿佛永遠用不完，他彎腰，踢了踢半死不活的門房，勾起角，將槍管抵在對方的角。

冰冷的槍管閃著寒芒。

門房眼睛里瞬間涌出數不盡的濁淚，在地上扭一條丑陋的臭蟲：“三爺……三爺我說……”

門房一把攥住了封棲松的管。

封二爺順勢湊過去，側耳去聽——

“封二哥！”

聽見的卻是白鶴眠的呼救聲。

封棲松一把推開門房，猝然回頭，眼底的驚喜、霾、驚懼混雜在一起，沉淀了深沉的瘋狂。

原來沙發的背后竟有一間蔽的儲藏室，聲音就是從那里傳來的。

“二……咳咳……爺！”千山也聽見了白鶴眠的喊，可惜仍舊慢了半拍。

封棲松已經抬起了被西裝包裹的，毫不猶豫地對著木板門踹了過去。

木屑四濺，儲藏室里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摻了腥氣的霉味，沖進去的封二爺一眼見了蜷著的白小爺，瞳孔猛地一，直地跪在地上，抖著將他抱在了懷里。

趴在地上的白鶴眠還沒徹底緩過神，鼻梁就撞上了滾燙的膛。

封棲松將他地擁在前，口中著魔般念念有詞：“沒事了鶴眠，沒事了。”

白鶴眠有些糊涂。

他被砸得著實狠了些，登徒子大概抱了滅口的心，下的是死手，于是白小爺還有些不確定眼前的封二爺是不是臨死前的幻覺。

都說人死時，會有人來接的。

不過……封二爺沒死啊，如何接他？

白鶴眠想到這一茬，清醒了不，他遲疑地出手臂，攀上封二爺的脖頸，然后狠狠抱。他并沒有哭，只是不斷地息，將所有的恨與痛楚都在了心底，繼而泄憤般咬住封棲松的耳垂。

“你怎麼……你怎麼那麼笨？”得救的白鶴眠悲從中來，“樓梯下有門，你看不見？”

“是我笨。”封二爺抱著他，如同抱著失而復得的珍寶，不像是在安白小爺，倒像是在安自己，“趕上了，鶴眠，我趕上了。”

白鶴眠也就只剩抱怨一句話的力氣，他很快就松了口，順著封棲松的往地上。

封二爺二話不說，直接將他打橫抱起，走到儲藏室門前的時候，形微微搖晃，但是很快站穩，步履穩健地回到沙發邊。

千山這才看清封二爺懷里的白小爺，不倒吸一口涼氣。

白鶴眠渾臟污，滿臉是，雪白的領都了暗紅。

“白小爺？！”千山手忙腳地喊人把藥箱拿來，“爺，我隨帶了藥，先給小爺看看。”

“快。”封棲松面鐵青，從牙中出一個字，將白鶴眠放在沙發上，轉要往回走。

儲藏室里面還有個找死的東西，封二爺的槍里剩余的子彈，就是為他準備的。

誰料，封棲松步子沒邁出去，擺倒被一只手抓住了。

封二爺遲疑一瞬，不可置信地回頭。

白鶴眠狼狽地躺在沙發上，蒼白的臉上到都是污，只那雙眸子亮得驚人。

好似明亮的火，瞬間溫暖了封二爺的心房。

世上有那麼多人，那麼多雙眼睛，只有這個人能進封棲松的心里。

他是封棲松年時的心，是封棲松當家后的歡喜。

窮盡一生，再也找不到這麼一個人，會讓忍的封二爺喜歡到如此不顧一切了。

“鶴眠。”封二爺垂下眼簾，握住了那只臟兮兮的手，冰冷修長的手指順著臟兮兮的掌心了進去。

“你……”白鶴眠有很多話想說，又于啟齒，暫時忘了甩開封二爺的手。

對一個強娶了自己的男人示好，于白小爺而言，還是太過艱難了。

哪怕這個男人冒雨前來，將他從登徒子手里救下。

但是什麼也不說，白鶴眠心里又過意不去，他糾結了半晌，趁千山為自己清理頭后的污時，呢喃了聲：“你比我好不到哪兒去。”

白鶴眠指的是封棲松上被雨水打，粘在上的西裝。

封二爺靜靜地等了半晌，沒等到半句好話，迎面就是悉的嘲諷。

封棲松愣了愣，笑開了，渾的戾氣都短暫地消弭：“嗯，回家換。”

這句話是封棲松俯在白小爺耳畔說的，瓣若即若離地著耳垂。

低啞的嗓音炸得白鶴眠差點從沙發上蹦起來，他的心臟不控制地加速跳了幾下，接著上的瘀青遲鈍地發作起來。

白鶴眠咬住了下，頭頂掠過一陣意，封二爺似乎想平他皺的眉頭，但不知是何緣故，胳膊抬起又落下了。

封棲松起，走進了黑黢黢的儲藏室。

他后的白小爺再次皺了眉。

封二爺的管上好像有塊極淡的跡。

“千山，二爺的……”

“小爺，您安生點，腦袋都被人打破了，還胡思想呢？”千山生怕白鶴眠察覺出端倪，趕忙轉移話題，“要不是二爺冒雨走了山路來找您，您就是被人打死，我們也不知道啊！”

“……二爺的馬在山道上還了一跤，差點把二爺摔下來。”

“二爺傷了？”白鶴眠猛地坐起，又因為上的傷栽了回去。

“哎喲，您還是管管自己吧。”千山無奈地按住他的肩膀，用紗布小心翼翼地拭白小爺的后腦勺。

這可不是封二爺經百戰的警衛員，這是金貴的“二”！

千山想出一皮疙瘩，扭頭看見封二爺拽著個半死不活的家伙從儲藏室里走了出來。

白鶴眠也瞧見了。

他撐著從沙發上爬起來，踉蹌著撲過去，對著登徒子的臉就是一掌：“啪！”

“讓你輕薄我！”白小爺發起狠，抬起胳膊繼續打。

“鶴眠，”封二爺拽住了他的手，微微一笑，“我來。”

如今的白鶴眠已經有些信任封棲松了，聞言撤了力，站在封老二后，想著溫和的封二爺會做什麼。

他想封棲松大概會認認真真地教登徒子做人，然后把人扔到警察署。

哪曉得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封二爺，直接將手里的槍捅進了登徒子的：“放心，我現在不會開槍。”

登徒子面驚恐。

“千山，再給我一把槍。”封棲松滿戾氣，接過第二把手·槍，嫻地上膛，“聽好了，我會對著你的兩個膝蓋各開一槍，你只要一聲，我就會對著這里……”他把槍管用力往深頂，“砰。”

登徒子直翻白眼，雙抖如篩糠，黃褐的順著管淌了下來。

封二爺嫌惡地蹙眉，轉看見發愣的白鶴眠，角又掛上了溫暖的笑：“鶴眠，去樓上歇歇，我理好了這里的事就帶你回家。”

白鶴眠茫然地點頭。

“別回頭。”封二爺輕聲叮囑。

他稀里糊涂地踏上了臺階，走了幾步，還是忍不住扭回頭去看——砰！

槍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