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上滴滴答答落著雨。

白鶴眠閉上眼睛，自欺欺人，覺得看不見就不會害，猶猶豫豫地低頭，湊近封棲松時，又忽然睜開雙眼，質問：“你第一次親我的時候，為什麼舌頭？”

“想就了。”黑暗中，傳來封棲松含笑的回答。

白鶴眠惱怒：“……你！”

可惜剩下的話都被吻吞沒。封棲松不知何時抬起了手，也不知如何準確地按上了他的后頸，嫻地用舌尖撬開白鶴眠的牙，另一只手還使了巧勁，讓他跌坐在了自己的上。

滴答滴答，越來越多的雨水從屋檐上落下，或許匯聚了溪流，順著青石板磚的隙汩汩而下，白鶴眠的心里也涌出一暖流，他結微，不自覺地吞咽，又又臊，偏偏掙不開黏稠的吻。

封家的老二“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不是謙謙君子，就是個說話不算話的登徒子。

白鶴眠在惶惶中委屈起來，他想到封棲松在洋樓里質問的那句“住在這棟你相好的送你的房子里？”，又想到封棲松說話時凌厲的視線與勾起的角，寒意瞬間漫過心房。

他把封二爺推開了。

“鶴眠？”封棲松敏銳地察覺到白鶴眠的不安，手想要把他抱住。

白鶴眠猝然揮開封棲松的手，站起足足后退了六七步，直到后背上冷的墻：“封二哥……”

他一時語塞，哆嗦著抱住了胳膊。

封棲松神黯然，收回了抬起的胳膊，垂眸平靜道：“金陵城有兩個副司令，其中之一便是陳北斗。陳北斗幾年前去了北方，試圖以一己之力掌控北平。”

“……但他太天真了。北平賀家基深厚，他們家的老六更是手段非凡，陳北斗去了三四年，非但沒拿下賀家，反倒因為人生地不，折了不人。幾個月前，他打著守家衛國的旗號回到了金陵，你與我婚的喜酒，他也是來喝過的。”

只可惜那晚封棲松怕白鶴眠跑，將他鎖在了屋，所以白小爺沒能親眼見一見這位陳副司令。

白鶴眠聽到這兒，已經將心里的委屈按下：“你說金陵城里有兩個副司令，除了陳副司令，還有誰？”

封棲松一時沒搭話。

他便自己悟出來了：“封二哥？”

“我大哥死時，已是司令。”封棲松點了點頭，“我臨危命，擔任副司令，說是去剿匪，實際上是有人想趁機再將封家的脈折去一支半，可惜我命好，沒能遂了他們的愿，陳北斗也就沒能繼續往上升。”

封棲松說到這，像是想起了什麼荒謬的事，冷笑不已：“我大哥尸骨未寒，他們就想著接替他的職位，我如何能答應？”

于是一拖再拖，直到今天，司令的位置也沒人頂替。

不過如此局面倒是安了某些人的心，分庭抗禮總好過一家獨大。陳北斗不傻，對司令的位置沒表現出明顯的意愿，只是封棲松直接出手將他的兒子送去了閻王殿，這下就算換了大羅神仙，怕是都沒法維持表面的和平了。

“我們封家與陳北斗結怨已久，就算沒你這次的事，我也遲早會找他們報仇。”封棲松話鋒一轉，搖著椅來到白鶴眠面前。

他們一個站，一個坐，坐著的那個卻生生把站著的到退無可退的地步。

“鶴眠，你是不是怕我？”

明明什麼也看不清，白鶴眠卻清晰地到一道熾熱的目落在自己上。

他倉惶地低頭，完全沒了平日里的囂張氣焰：“沒……沒有。”

“鶴眠，你別看我現在坐在椅上。”封棲松又往前湊了些，雙抵住了白鶴眠的膝蓋，“可我這雙手，也曾過槍，浸過。”

生逢世，普通老百姓尚且可以生，但封家的兄弟既然選擇了這條路，誰手里沒有過幾條人命？

連懦弱的封老三都著頭皮，端起槍，殺過馬匪，更別提撐起整個封家的封棲松了。

“我不愿騙你，說自己沒殺過人。”封棲松將自己的手遞到白鶴眠冰冷的指尖旁，“我只是想告訴你，就算我干過很多你不樂意見的事，讓你覺得可怕或是臟……但為你的丈夫，我依舊會盡全力保護你。”

白鶴眠渾一僵，滿腦子都是封老二那聲“丈夫”，人都快暈了。他飛快地握住封棲松的手，又猛地揮開，蹭著墻躥到耳房的門邊，厲荏地喊：“誰說我怕你了？”

“……殺馬匪、殺登徒子濺到的，我怎麼會嫌你臟？”他越說，心跳越快，只覺得不遠模糊的人影在心里越來越清晰，沉重的緒猛地將過來，得他眼眶發燙，鼻子發酸。

剛巧千山在外面嚷嚷：“白爺唉，您把咱家二爺推哪兒去了？”

“哎喲喂，老天爺唉，您仔細點他那雙吧！”

白鶴眠和封棲松沉默片刻，同時笑出了聲，也笑干凈了屋沉悶的氣氛。

“走吧，我推你出去。”他手扶住椅，假裝忘了先前發生的一切，語氣輕快，“我想吃桂花鹽水鴨。”

“好，我讓人給你做。”

他們從耳房出來了，千山瞧見，一個箭步沖上來，就差沒趴在封二爺的上瞧了：“白小爺，您……您沒瞎折騰我們二爺的吧？”

此時白鶴眠就是再遲鈍，也覺察出了異樣：“封二哥，你的到底怎麼回事？”

他是見過封棲松站起來的，所以對裝瘸的事深信不疑，可如今瞧見千山慌張的神不似作假，又起了疑心。

“無礙。”封棲松撥開湊上來的千山，隨意道，“就是昨天騎馬時差點摔到而已，他太大驚小怪了。”

千山連忙附和：“對對對，昨天騎馬的時候二爺了點小傷……嗐，那麼大的雨，無論騎馬還是開車，都不安全！”

說完，接替了白鶴眠，推著封棲松往前廳走。

白小爺落在他們之后，狐疑地思索了會兒。

他想起幾次與封棲松同床共枕，男人都穿著長，從未出過雙，他之前只當封二哥不怕熱，畢竟穿著長衫長歇息的人不在數，如今細想，卻是疑點重重。

若真是騎馬摔傷了，千山何故那般焦急？

若真沒疾，哪有人裝瘸一裝好些年？

白鶴眠越想越是心驚，疾步追上去，卻見前廳里不止有封棲松，還多了個梁太太。

“哎喲，白爺。”梁太太見他，眼前一亮，“正找您呢。”

有外人在，不便說私房話，白鶴眠調整好緒，將雙手揣在袖管里，笑地接茬：“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

梁太太更開心了：“這不是天氣放晴了嗎？我就來找您打牌了。”

“打什麼？”白鶴眠暗中看了一眼封棲松，見封二爺沒有阻攔的意思，便應下，“只我二人可湊不出一局。”

“人的事您不必擔心，我與我家男人，您與您家封二爺，不是正好？”梁太太全然不在意人數的事，對他眨眼，“咱們打大的，打現錢的。”

“我可不敢保證二爺愿意打。”白鶴眠頓了頓，“到時候三缺一，你就算想打個四圈，也沒人陪。”

“打吧。”封棲松聽見了他們的對話，適時開口，“之前答應過陪你玩的。”

“這敢好。”梁太太高興地拍了下手，“我就盼著與您打牌呢。白爺，您可不知道，就咱們上回去的那個金家，他們家小姐當真是小氣，輸了不但賴賬，還哭鼻子。”

白鶴眠忍不住笑出聲：“年紀小罷。”

“哪能啊？”梁太太不屑地撇，“我記得來喝您與二爺的喜酒時，庚帖上寫您才十九。那金小姐都二十二歲了，還像個長不大的孩子，輸不起呢。”

“金家的大小姐，可不就是長不大的孩子？”封棲松打完趣，搖著椅來到白鶴眠旁，“梁太太，我與鶴眠剛好要吃飯，一起？”

梁太太哪兒敢與他們一同吃飯，干脆地甩手：“我吃過了來的，先去后頭坐著等你們。”

“千山，給梁太太沏壺好茶。”封棲松也就是隨口那麼一問，“千萬別怠慢了。”

千山微笑著去了。

白鶴眠跟著封棲松去吃飯，他滿心都是事，一會兒想著封二爺的，一會兒想到死去的陳月夜，總覺得事事著古怪，宛如一層薄薄的霧罩住了真相，而阻止他知道的人偏偏就是坐在他邊的封棲松。

“封二哥，”白鶴眠夾了塊鹽水鴨到封棲松的碗里，眼珠子轉了轉，“你之前說，陳家與封家有仇。有什麼仇？”

問完，警惕道：“你別想訛我，剛剛親的時候，你就得寸進尺了舌頭。按照咱們立的字據，你不僅要回答我的問題，還得給我家產。”

白鶴眠輕哼：“我心好，不跟你計較，畢竟是我想知道真相在先，可你不能太過分，有些事你不告訴我，我遲早還是會自己去查。”

封棲松把白鶴眠夾的鹽水鴨仔仔細細地嚼碎，連細小的骨頭都舍不得吐，生生咽下，然后起眼皮著他：“你要如何查？”

白鶴眠氣結。

“我的家產便是整個封家，你想要，盡管拿。”封棲松淡定地盛了碗豆腐羹，放在他面前，“鶴眠，若你想要我這條命，也盡可拿去。”

“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作者有話說：

封老二會說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