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當天，天氣越發見冷，出門前傅承淮還叮囑陸也去換一件厚實的羽絨服。

陸也其實不冷，但他那麼說，就乖乖地去樓上換服。

在家混的貓兒見他扭頭上樓，也跟著一個箭步沖飛上樓梯，綿綿的子繃往上飛快地趕上去，像是陪著陸也回房間似的。

出門時，陸也抱著貓兒親了親臉頰，小聲道：“小傅，走了！”用力了一把小腦袋，也不管小貓兒是不是樂意。

如今養在家里的花白折耳貓有兩個名字，一個小傅，陸也喊的；一個小陸，傅承淮喊的，陸也雖抗議但無效，聽得次數一多，就滋滋地接了。

每天聽傅承淮在家里“小陸”“小陸”地喊，陸也整個人都跟泡在糖罐子里似的。

小陸聰明得很，他們一從車庫坐車離開，它就會一氣兒跑上二樓的客廳，虎虎生威地翹著尾，站在落地窗邊看黑轎車緩緩行駛出去，等車子沒影了，它才沿著樓梯邊慢慢溜達下來該吃吃該喝喝，生活極有規律又安逸，又撒，惹得家里阿姨都特別喜歡它。

自從兩人和好，傅承淮每天早晨都親自開車送陸也去上課。

此刻，陸也瞇著眼看向車頭蓋上反的冬日晨，覷一眼傅承淮的側臉，總是不自覺地被他專注的模樣吸引。再覷一眼，看他琥珀瞳眸中散發出的淡淡金澤，白皙，整個人都沐浴著初，純凈徹，像是一杯熱牛呢，真想抿一口。

陸也被時不時竄上來的想法弄得心頭一一地泛著意。“承淮哥，明晚出去吃飯嗎？圣誕節。”

傅承淮應道：“想吃什麼？我去定位置。”

“我訂，我請你吃。”

這幾天陸也總聽班里的同學說什麼圣誕大餐之類的，就盤算請傅承淮單獨去外面吃飯。

傅承淮也沒推，道：“那你定。對了，你今天不是舞會？舞伴都配合好了？”

本沒有舞伴，陸也在班長來勸他參加的時候，早一口拒絕了。

不過這事，自然不必告訴傅承淮。

陸也臉不紅氣不地道：“配合好了。”他又不確定地問，“承淮哥，明天晚上七點可以嗎？”

“可以。”傅承淮趁著車子抵達學校門口，抬手他，指尖過糙的黑發，又他的耳尖兒，“別吃頓飯花小金庫了。省著點。”

“哦！”陸也愉悅地地推門邁開下去，走向了校門口。

正好，學生排，傅承淮遠遠去，陸也個子算是出挑，只是稍微瘦了點。他想，這小子似乎比半年前時長高了點，跟家里那只小貓兒似的，十天半個月就能大一點。

一想到陸也沒事兒蹲在貓咪面前喊小傅，傅承淮覺得好玩，這小子還以為自己聽不見呢。

晚上陸也參加平安夜舞會，毫無心思，滿腦子明天吃飯的事。

第一次跟傅承淮過“二人世界”。

“二人世界”這四個字單獨拎出來在齒間慢慢咀嚼時，陸也的心跳就控制不住地加速。

越是期待越是煎熬，不過第二天好在一定會如約而至。

陸也下課后，先去了約定的餐廳，是一家格調優雅的西餐廳。

他的確用了自己一部分存款，但相對于傅承淮給自己的一切，這頓飯微不足道地不值一提。

陸也了脊梁，今天穿著另一套西裝，在學校時就換了。從學校出來時還被許多人悄悄地指指點點一番，不過一想到和傅承淮吃飯，這背后的“指點”自然不算什麼。

一路上圣誕節的氣氛都很濃重，紅圣誕帽、金銀兩的鈴鐺、麋鹿馬車、裝飾繽紛的圣誕樹，還有手牽著手的、在街角換茶的……

陸也從西餐廳的窗邊往下，無數次地幻想那正在竊竊私語頭接耳，時不時接吻的是自己和傅承淮。

可是他又不敢對傅承淮做這些事，甚至他都不敢告訴傅承淮他喜歡他。

他不懂傅承淮，和他待在一起越久，越發現這種不理解像是經年的歲月堆積起來的“柏林墻”，并不是他推不倒，而是他不知道推倒后會發生什麼。

如果代價是失去傅承淮，那陸也寧愿這堵墻一輩子都存在。

偶爾在語文課上讀到詩歌，月、白樺、風箏、江河、玫瑰、飛鳥……

每一個意象都只會令陸也想到傅承淮。

他是他生命里的一抔月華，也是他生活中的一枝玫瑰，更是劃過他的藍天的一只自由翱翔的鳥兒，帶走他全部的念想，為他唯一的追逐。

西餐廳位置不多，安靜悠揚地飄著小提琴音。

六點半時，陸也張，時不時喝水以掩飾自己的翹首以待。

六點四十五分時，陸也不安，左腕一直擱在桌上，白條紋襯袖口的黑手表出半邊，他每隔一分鐘就要低頭看時間。

可是傅承淮還沒有出現。

七點差三分，陸也盯著手機，既怕手機忽然響起，又怕手機一直沒靜，他應該給傅承淮去個電話的。

七點整，彬彬有禮的侍應生帶著規矩的微笑走向陸也，陸也的驚懼抵達最高峰，手機卻忽然震起來。

陸也快速抬手，請侍應生等一等，后者微笑著先轉去服務其他人。

電話里傅承淮道：“阿也，家里老太太突然出了點事，我現在讓Andy送我過去。抱歉，今天可能無法陪你吃飯了。”

陸也握著明的玻璃水杯，雙目死死地瞪著水面，覺外面的冷氣一下子涌腔，渾冰涼。

只沉默了約莫三秒鐘，陸也立刻道：“好。那你先去忙吧。”

掛斷電話后，侍應生上前來問，陸也卻道：“不用了，我坐一會兒就走。”他盯著對面的座椅，許久都不再說話。

侍應生見過許多在這里約了佳人的男士，最后佳人未至，男士失而歸。

只是面前這個男孩子未免年輕了一些，侍應生安一句：“上一份甜品吧？今天圣誕節，主廚甜品有贈送。”

“不用。”陸也固執地拒絕，但仍舊禮貌地對他道謝，“讓我一個人待會兒，謝謝。”

侍應生了然地走遠。

陸也低眸盯著白的臺布，他知道自己又小題大做了，傅承淮一個年人會臨時出現各種問題，都是理所當然的事。

不過，他似乎開始明白期的意義。

期就是讓人失，最后再也不會有所期。

餐廳多數的食客都是來氛圍的，并非為了純粹吃頓飯，因此換臺率很低，大家都在悄聲說話、談笑、飲酒，看上去輕松愜意。

可惜，溫馨暖和的環境無法讓陸也放松下來，他執拗地一個人孤零零地坐著。

餐廳不會有人來趕他離開，因為他在訂餐時就已經支付了所有費用，只是總有人會遠遠地瞧一眼這個可憐的、落單的英俊男孩子。

九點時，侍應生上前悄聲問道：“您好陸先生，您預訂的鋼琴，您還要……還要彈嗎？”

是的，陸也原本還準備將剛學好的鋼琴彈給傅承淮聽，結果……

泡湯了呢。

陸也幽深的眼眸看向侍應生，盡量讓自己的臉上顯出一從容：“好啊，謝謝。”

傅承淮不能應約而來，也不影響他彈鋼琴對不對？

陸也站起，抑住心的難過，跟著侍應生走向餐廳的鋼琴，餐廳已經沒有多人，他坐在琴凳上，深呼吸，面對著鏡面一般的鋼琴，他仿佛看到一個無可躲的孤獨的靈魂。

又扭曲地宛若小丑一般。

雙手按在白的琴鍵上，在按下第一個音時候，委屈伴隨著清脆的琴音如海般席卷了他。

渺小如他，什麼也做不了，他只能等著，等著發傅承淮有時間來他的頭發，他想立刻變得強大，強大到可以讓傅承淮依靠他，信賴他，甚至離不開他。

傅承淮匆匆趕到餐廳時，對侍應生報出桌號。

侍應生古怪地看向面前修長優雅的男人，再看向那張空了的餐桌，輕聲道：“陸先生一直在等您。”

原本以為是一個漂亮的孩子，原是英俊如斯的男士。

浪漫的誤會。

傅承淮聽見了耳旁流淌的琴音，見悉的影，一愣。

短短兩個月時間，陸也學會彈鋼琴了？在哪里學的？學校嗎？

這首曲子……

和緩的調子，宛若空中吹拂朦朧窗紗的一陣清風，渺遠地掠過耳際，舒緩地像是有人在耳邊低喃輕語。

是他們之前看過的一部電影的背景音樂。

傅承淮將披在肩頭的黑大褪下，遞給侍應生，目不轉睛地看著陸也。

他的眼眸中印著陸也的背影，骨節分明的手指在黑白鍵上縱彈跳，一如自己所說，富有力量與。

總是在想方設法地討好他的陸也，即便委屈了也總是溫包容的陸也。

一個念頭突兀如長空掠過的鷹隼，猛的撞向傅承淮的心：

這是他的阿也啊。

屬于他一個人的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