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後。

控制臺共176個。

與金烏一號基地一模一樣。

季雨時倏地皺起眉頭，這比他想象中難度高很多。

每兩個控制臺與兩個能量傳輸互相對應，在PU-31兩端源源不斷地傳送能量，在提供能量源的同時維持它不被夾吸走。

試想，若是某一能量傳輸同時關閉過多，PU-31將失去平衡，天旋地轉萬顛覆，山崩海嘯都是小事。

所以據PU-31實時模型上的坐標，不管是在金烏一號，還是在金烏二號，季雨時都必須以準確的順序關閉控制臺，以保持它的平衡。

他知道，任務完後，PU-31將不複存在。

所以在任務徹底完前，他們必須有人留下來執行最後的作，規劃出一條避開所有“黑牆”回到最初的躍遷點的路線，乘坐膠囊艙回到自己的時代。

季雨時早就明白了，未來的他們為什麼會不斷地選擇A、B隊的點來進行延長。

不僅僅因為3、4號小隊是人手最多中最有希破局的點，更因為，兩條平行時間線的產生，保證了一定會有人留下來完最後的作，也保證了能盡可能地得到全員回歸。

選擇他們這個點，必然是無數個未來的他們在無數次循環後得出的結果。

那麼直擊心靈的問題出現了——

兩條平行線上的“我”，其實都是真正的“我”，都真正的主意識，究竟應該誰留下來完這個任務？

控制臺一尺之遙，戰況激烈。

隊友們浴戰，無人想過要退。

B隊之於A隊。

是自己是和自己正在並肩。

“砰！”

季雨時抬起發紫的右臂乾掉一名喪，漆黑睫下緒不明：“你們有沒有討論過這個問題？”

另一個季雨時道：“沒有。”

季雨時毫不意外。

因為他也沒想過要把這個選擇題過早地給隊友們來選擇。

自己和自己較勁，那太殘忍。

“兩種完任務的可能。”他問，“你怕不怕全都錯了？”

“怕。”另一個季雨時平靜地說，“你呢？”

“轟——”

轟炸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宋晴嵐最後一發能量炮炸開來，震波震得所有人伏倒在地。

巨蛛首橫飛，通風管道盡數裂開來，“哐哐”驚天地般的巨響中，藏匿於管道中的異種終於墜落在地，出了原貌。

一團不知由多種種組的團，伴隨著粘在地上蠕，無數“舌頭”一樣的須在地上四打探，像是極為懼怕線一樣慌不擇路。

團黏膩不堪，完全沒有獨立行走的能力，因此才藏匿於管道中僅靠蠕行。

它蠕著，背面出現了人類的四肢、臉龐，仿佛都還活著一樣各有作——它吸收了基地裡尚未變異的活人，將他們與自己融為了一。

李純看到這一幕，結合上還殘留的粘，當場吐了個天昏地暗。

另一個李純雖然不明所以，但是看見自己這樣，哪能想不出點聯系，也跪在地上嘔吐起來。

所有人：“……”

他們同時開槍對這團掃，不一會兒，就把它掃了爛。

兩三隻重傷的巨蛛從天而降，在槍火中拖著著這團爛跑了。

剩余的喪七七八八，眾人累得大氣，時不時開一槍擊斃不讓它們靠近，已經完全不想彈了。

“季顧問。”兩個宋晴嵐進了控制室，“計算得怎麼樣了？”

說話不分先後，竟出奇一致。

黑服的季雨時說：“在金烏一號我已經按順序關閉了一部分能量傳輸，只需要留出回到躍遷點的路線，所有人平安到達即可。”

白服的季雨時臉更為蒼白一些，作為同一個人，他看起來要羸弱不：“沒錯。我會按順序關閉能量傳輸，直到最後。”

“你要留下來？”左邊的宋晴嵐看著他，右邊的那個也皺起了眉頭。

兩個宋晴嵐，在場沒人能分得清。

當然，眾人都是一樣。

渾粘的李純與沒有粘的李純。

一言不發的小眼睛周明軒，一坐一立。

臉上跡多一點的段文和沒有那麼多跡的段文。

手臂傷的湯其與部傷的湯其。

還有孤零零的，仿佛明白了什麼，正委屈地站在兩個湯其中間的唯一一個湯樂。

“關閉最後一個能量傳輸的同時任務便完了，到時候設備重新啟，我們得全員平安地坐在膠囊艙裡，立即躍遷回我們原本的時間坐標，否則功虧一簣。”穿黑作戰服的季雨時道，“所以必須有人留下來。”

白服的季雨時表非常平靜，無銜接另一個自己的話：“按照計劃，留在這裡的我們被黑暗吞噬後也會回到錨點，而錨點那時候已經有了一個我們，我們將合為一個。”

周明軒問：“但是，被黑暗吞噬後回到錨點的人，時間上比我們現在回去躍遷點的人要早幾個小時……”

沒錯。

團滅後回到錨點的時間永遠都是早上4點41分。

但現在已經是下午16點，回到躍遷點的時間與錨點時間完全對不上，甚至要晚將近12個小時。

穿白T恤的季雨時道：“正常時間線裡，同樣的個不可能有兩個，合二為一後記憶會疊加。”

穿黑作戰服的季雨時接著道：“任務完的瞬間，我們可能會遭一波記憶塞大腦的衝擊。不管我們誰是所謂的‘平行時間線’，都終將合為一個。”

白T恤的季雨時：“因此兩個我們，誰留下來都一樣，只不過，我認為沒傷的我會更有利於回到躍遷點。”

兩個季雨時剛才並肩作戰的模樣太過耀眼，現在眾人眼中，他倆是唯一的焦點。

而在這次任務中激烈的磨合，讓眾人已經對季雨時的話深信不疑。

很快，渾粘的李純選擇留下：“那我留下。”

接著，是覺到更為疲累的段文、部傷的湯其。

湯樂只有一個了，所以他得跟著大部隊走：“我沒有二重……我得走，是不是？”

湯其在他頭上了一把：“是。”

最後，還剩宋晴嵐。

“我留下。”

高大的男人取下神眠中早已變得暗淡的紅能量彈匣，換上了新的藍彈匣。

他看了面對面的自己一眼，說：“我打怪打累了，那段路程就換你來跑了。”

另個宋晴嵐抬起眼皮：“沒問題。”

說著，他看了看決定要離開的隊友，沉聲道，“別那麼傷，都是自己和自己做選擇，回到錨點以後還不都是一回事？這和你告別今天早上沒睡醒的自己沒什麼區別。”

莫名哀傷的氣氛衝散，眾人仿佛清醒了過來。

作為隊長，宋晴嵐永遠有讓隊友思路清晰、滿復活般的能力。

“外面有從金烏一號開來的空間車，我們會盡快回到躍遷點。”黑服的季雨時緩緩道，“我們和你們通過公共頻道聯系。你們注意安全，這基地不知道還有沒有其它變異品種。”

“好。”另一個季雨時答應了。

話不多說，都想盡快結束這噩夢般的PU-31之旅。

宋晴嵐一聲令下，七人很快離去。

剩下一屋子的人，好像都是那個更為“弱”一點的自己。

A、B兩隊的匯合之初，就已經預示了他們馬上就要告別。

這就是終點了嗎？

他們想。

明明已經無法再繼續下去了，終於到了這快要解的一刻，卻產生了強烈的不現實。

真的……已經到終點了嗎？

面對現場堆積的滿滿殘肢斷臂、首腐，鋪天蓋地的腥味中，沒有任何人放松警惕。

這一路，從第一個循環開始，直到現在。

真的可以結束了？

戰火喧囂的基地一下子變得很安靜，偶爾有巨型蜘蛛爬過，但因為太過安靜，它們覺不到震，又從破損的牆壁上爬走了。

李純與段文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湯其正由周明軒幫忙扶到一旁坐下。

一名喪在汙中爬了過來，被周明軒用匕首乾掉了。

控制臺前，季雨時按計算好的順序，開始關閉能量傳輸。

176個控制臺，88對能量傳輸，每關掉一個，外面就會出現一個紊的能量場，將虛無帶這個世界，組所謂的“黑牆”。

PU-31在逐步消失，留下的唯一路線便是他們逃生的路，他們知道，現在外面正有一輛空間車，在喪聚集、黑牆頻臨的世界狂飆。

季雨時聽見背後有人低聲道：“季顧問，你又撒謊。”

季雨時的作頓了頓，回頭：“你為什麼這麼說？”

染紅了宋晴嵐的臉，還剩一雙深邃的眸子十分明亮。

難得地，他對季雨時笑了笑，季雨時一時分辨不出留下來的到底是哪一個宋晴嵐。

很快他知道了。

因為對方說：“你剛才給大家洗腦的樣子，和你被劫持時說我是你男朋友的樣子一模一樣。”

季雨時：“……”

是和他一起走過這條時間線的、A隊的宋晴嵐啊。

宋晴嵐單手杵著神眠，整個人完全放松下來了，出幾分作戰時不得窺見的懶散，讓人記起他不過也是個普通人，也會有累的時候。

他說：“平行時間線的我們會不會合為一個，你其實不確定，對嗎？就像剛才那個由各種人拚接而的團——那其實不僅是變異，還是平行宇宙中多個相同個出現在同一世界後，坍塌在一起的後果。”

沒錯。

如果在錨點的他們與完任務後回到躍遷點的他們沒有功合二為一，很有可能會出現與那團一樣的事故，兩個自己在一軀重疊，造畸形或者死亡。

作為一個經驗富的隊長，宋晴嵐關於時間與宇宙的那一套理論知識不見得比季雨時。

“那是最壞的結果，不一定會發生。”宋晴嵐像在說著無關要的事，“但很有可能任務完的那一刻，就是我們即將消失的那一刻。”

季雨時垂下發紫的右臂，安靜地站著：“那你為什麼留下來？”

宋晴嵐道：“因為，我覺得你肯定有兩手準備。”

季雨時心跳微微了一下。

這些話只有另一個季雨時知道，那本來就是他自己，也就不奇怪了。

可被別人猜中心思的覺很奇妙，他此前幾乎沒有過這樣的經歷。

宋晴嵐道：“關於黑牆，我記得它第一次出現的時刻是在我們剛到達公園管理的時候，大概5點半前後。但是無論是金烏一號還是金烏二號，我們都沒有在那個時間段關閉過能量傳輸。我大膽猜測，天穹設定的錨點其實不止一個，我們被黑暗吞沒後，就會進新的循環，到達另一個錨點，直到我們在早上5點半，關閉第一個能量傳輸。”

“就像一個更大的循環套進這個小的循環……只是我們不知道，也不能確定。”接著，宋晴嵐又說，“所以，跳出眼前這個循環的其實只有他們。我們必須有人留在這裡完這個新的循環，讓剛剛到達躍遷點走向公園管理的‘我們’，看見黑牆的到來，這才是一個完整的圓，此後的‘我們’遇到的一切才有可能發生。”

季雨時：“……”

到某個既定的時刻，去完某個既定的事件，讓以後的一切有可能發生。

宋晴嵐猜到了。

銜尾蛇模式下。

他們製造黑暗。

又為去追逐黑暗的人。

在某種意義上，可能這才是真正的破局。

這便是任務目標的另一種解答：他們，將為名副其實的黑暗追逐者。